煙雨江南,一半煙雨在金陵。零點看書


    收斂了幾分第一曰的氣勢洶洶多了幾分婉轉,南方的煙雨本該有的圓潤味道也就恰到好處地被勾點出來。


    多少樓台煙雨中,煙雨朦朧,婉婉約約,不是那即便過了數百上千年依然脂粉氣濃鬱的秦淮河也不是稍顯嚴謹卻世易時移的夫子廟,更不是大俗如狗血的總統府,而是雞鳴寺,名字小巧,這地方也小巧。


    千年前和尚皇帝出家的道場,百年前陳後主與兩位妃子避難的小桃源,時過境遷,無論是那位剔了光頭三次出家的和尚皇帝還是詩人的命卻做了皇帝陰差陽錯的陳後主,當年的帝王將相都已經成了一抔黃土再也無跡可尋,成也好敗也罷再也不必追究,留下那座寺廟的地基,留下一座胭脂井供後人瞻仰,悼念。


    抱著胭脂買過門票走上了雞鳴寺,就這泄了一地的江南婉約煙雨輕輕踏足這片古地,趙虎臣心靜如止水,毫無波瀾。


    朱自清先生曾說過,來雞鳴寺須得是一個微雨或者月夜裏麵,帶些朦朧才醞釀著一絲幽幽的古味。


    “聽師父說過,雞鳴寺以前很有佛氣,是方圓數千裏都難得一見的極佳修道場所,心境心靜算得上一塊小福地,以前的時候有不少真正得道的高僧或者方外之人在這邊潛修的,但後來不知道為什麽,也就是近百年的功夫這邊的佛氣就一夜之間蕩然無存了,當初的福地就剩下了一些空殼。”胭脂趴在趙虎臣懷裏跟他說一些外人絕對無從知曉的辛秘,至於真假,但凡是出自於那位老神仙之口的大半不會有假,趙虎臣樂得聽,胭脂樂得說,兩個人一說輕輕地說一個靜靜地聽到也和諧的很,比起周圍一些趁著雨小了就迫不及待地上山進寺廟祭拜拍照聒噪的人比起是要好太多。


    眼看著一個背著背包手裏左手拿著一麵寫著旅行社名稱的旗子右手拿著一個擴音小喇叭的矮小女人帶著一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走過旁邊,邊走還邊指著周圍的一些古老建築說著一些公式化的介紹和典故,偏偏那些男女老少們大半還故作虔誠地跑去拿了香跪在佛像前蒲團上跪拜求佛,趙虎臣看著好笑,胭脂也覺得有趣。


    “臨時抱佛腳,也不知是諷了這堆庸人還是打了佛金光燦燦的臉。天天來這樣一堆聒噪的人來煩,別說凡人了,就是功德再高的佛也忍不住耐煩要發脾氣。還甚洞天福地,再好的靈氣佛氣也給敗壞得一幹二淨,千年的王氣尚且經不住秦淮的汙水一引東去更何況這一畝三分地的仙佛靈氣。”趙虎臣淡淡道。


    胭脂眨巴著眼睛,抱著趙虎臣的脖子,饒有趣味地看著那些跪在蒲團上許願的男女們。


    繞過了這堆吵吵鬧鬧聒噪不已的遊客趙虎臣跟胭脂到了後頭,雞鳴寺的建築跟燕京其他絕大多數的古宅建築一樣,都體現在一個擠上,占地麵積向來不會很大,一堆建築擁擁擠擠地堆砌在一塊向來都不會太大的地方上,從沒有太浪費麵積的建築,就算是院子也是精巧中帶些不露痕跡的拘謹,胭脂井就在一方由幾幢寺廟閣樓拱成的小小院落中,不大,甚至有些寒酸,跟它的大名鼎鼎一點都不配,就在一個小小的亭子裏麵,亭子不大,甚至不能容納很多人同時在裏麵,趙虎臣的運氣不錯,來到的時候恰逢前一批遊客拍完照肆虐完心滿意足地離開後一批遊客還忙著參佛拜佛沒來得及趕過來,此時那小小的被雨水覆滿了的院子裏頭空無一人。


    走進涼亭裏,收了紙傘,胭脂從趙虎臣懷裏下來,看著中央那井壁厚實井口小小的胭脂井,怔怔出神。


    “是不是很失望?”趙虎臣摸摸胭脂的腦袋,笑道。所謂的名勝古跡除去後來人為的因素之外大多都“其貌不揚”,當然紫禁城或者名山大川之流不在其列,前者是華夏五千年皇權至尊無上的象征,後者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好相提並論。


    胭脂搖搖頭,朝趙虎臣露出個燦爛的笑臉,趴在井壁上,望著漆黑的井內,小小的腦袋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胭脂井為什麽叫胭脂井?”胭脂抬起頭,問。


    “傳說南朝陳國最後一個皇帝陳叔寶在隋兵打進皇城的時候帶著兩位妃子來這裏避過難,當時他們就躲在這井下麵,等到隋兵進來了就朝井裏喊,你們要是再不出來我們就丟石頭了,這時候裏頭才傳出來哭聲,等到隋兵把一位皇帝兩位妃子從井裏拉上來當場就殺掉了那兩位妃子,就死在井邊,而那皇帝也做了俘虜,那皇帝叫陳叔寶,也叫陳後主。兩名妃子一個叫張麗華,還有一個姓孔,叫什麽卻不得而知了。兩位妃子被拉上來的時候身上的胭脂蹭在井壁上,流傳了千年,而後打上來的井水都是微泛著紅色的,用帛來擦拭井欄石壁都能擦拭出一種淡淡的胭脂痕跡,於是這樣名氣就漸漸地傳誦了開來。當然這隻是野史,一個以胭脂井為核心編織的故事真實姓有多大還有待商榷,不過有一點到是可以肯定的,這胭脂井跟那位亡國皇帝的確有些淵源。”趙虎臣平靜道。


    胭脂眨巴著眼睛,認真地聽,聽完之後就趴在井口上望著漆黑的井內,像是穿透了曆史望見了黑暗中那屈辱的皇帝被人蠻橫拉上胭脂井的一幕。


    亭外便是蕭蕭瑟瑟的細雨,雖然呆在亭內但還是能夠感覺到外頭觸手可及的濕潤和涼意,那些煙雨朦朧的霧氣隨著雨滴的濺射輕輕地在褲腳邊鋪設開來,不須說,這潮潮濕濕的天氣本身便是一番難得的美景。


    忽然,一聲清脆空靈的梵唱聲從耳畔傳來,聲線細膩,帶著未曾發育的稚嫩童聲,格外有一番清脆的空靈美感,在這煙雨朦朧的江南方寸一地婉轉如鳥鳴又如佛笑,鍾樂齊鳴。


    那梵唱是趙虎臣手邊的胭脂唱出來的,咬字繁雜晦澀吐字清晰卻很難聽明白,字字句句圓潤自如,即便不懂是什麽意思,但語調抑揚有道自然而然地能讓旁聽的人產生一種共鳴和蕩氣回腸,外頭是沙沙的煙雨成了最好的伴奏,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務此時卻像是應運而生的雙胎一樣和諧而充滿一種音律的美感。


    良久,一曲唱畢,回味悠長。


    “叔叔,好聽嗎?”胭脂期待地望著趙虎臣。


    “好聽。”趙虎臣點頭由衷道。


    得到了兩個字就像是得到了最好的嘉獎一樣,胭脂會心一笑,輕輕說,“這是師父教我唱的,叔叔想聽這首飛鳥完整的漢語歌詞嗎?”


    “想。”趙虎臣道。


    “命如花果熟常恐會零落已生皆有苦熟能致不死從初樂愛欲依銀入胎影,受形命如電晝夜流難止是身為死物,精神無形法作令死複生罪福不敗亡,終始非一世從癡愛長久自此受苦樂,身死神不喪生者無不死有命皆無常,眾生墮有數一切皆有為一切諸世間,無有不老死眾生是常法生生皆歸死,隨其所造業罪福有果報惡業墮地獄,善業生天上念佛生淨土得無漏涅槃,坐亦禪行亦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胭脂換了一種更加平穩和緩和的語調緩緩道來,像是在敘述一個古老而淒美的故事,並不是單純地念,而是以一種半唱半念的方式吐字,之前是梵文而後是中文,吐字便了喻意卻並沒有因此而改變。


    “師父說這是布達拉宮下麵一個聽了一輩子的佛經的老嫗作的,她不識一個字更是沒有學過半點音律,但這的的確確是她作的。”胭脂認真道。


    “耳濡目染吧,燈絨在佛前聽佛五百年尚且能得到,更何況是人,曰曰夜夜在布達拉宮腳下聆聽佛經相比就是草木都帶著些許佛氣了。”趙虎臣摸摸胭脂腦袋,笑道,這歌詞叫送別偈,趙虎臣的印象深刻,前十六句出自法句經後十四句出自四分律,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覺得這寥寥一百九十字美到了一種境界,字字珠璣,字字都值得回味,很大程度上他對佛家的興趣也是從這一百九十個字開始的。


    “好有慧根的孩子。”聲音蒼老而不沙啞,帶著些許的冷冷清清,出自一個老年女人之口。


    老年女人青衣粗布,帶著一頭長發,麵容姣好,光潔而自然,一身像是僧袍的粗布,手上帶著一串佛珠,雖然簡樸卻幹淨,此時站在靜養樓的屋簷下一臉讚歎地看著亭中的胭脂。


    見趙虎臣望來,那老女人便躬身行了個禮,“我是雞鳴寺借道修行的一老尼,可否借兩位一步光?”


    不稱貧僧,而稱我,但明明一身的青灰僧袍,這女人慈眉善目,精蘊內斂。


    趙虎臣知道她最終的目標還是身邊的胭脂,低頭看去卻見小丫頭怯怯地抓著自己的衣角,遠處漸漸傳來人聲,想必也是下一批遊客到了,見這女人的確誠懇,便笑道,“師太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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