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你阿母的,這賊老天當真可惡,直娘賊的……”


    豆大的雨點不斷打在臉上,視線模糊的魚朝恩大罵著,精力旺盛的模樣讓邊上倦縮身體挨著馬匹的福卡斯很是羨慕,有時候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割了那玩意以後身體會更強壯。


    奧盧斯領著士兵們搭起了帳篷,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已經下了快半個小時,也不見停止的跡象,按著那些小勃律人的說法,不能去邊上的山道避雨,隊伍在大雨中前行了許久才找到這處空曠地。


    過了片刻之後,隨著幾頂帳篷搭好,沒射咄和福卡斯才拉著仍舊口吐芬芳的魚朝恩進了帳中,用油布蓋著的煤爐和炭餅沒有被打濕,隻是引火用的牛糞和木屑被雨水打濕泛潮,生了半天才終於把爐火給點著。


    脫下衣服,魚朝恩抹去身上雨水,倒是沒再顧著罵娘了,隻是道,“趕緊把薑茶煮起來,讓兵士們都喝上幾口驅寒,莫要著了風寒。”


    得了吩咐的奧盧斯也連忙讓人從馱馬的行囊裏翻出了老薑茶餅和胡椒,直接在帳篷裏煮起茶湯來,不多時那股混合著濃鬱胡椒味的滾燙薑茶便在大鍋裏沸騰起來。


    光著膀子的魚朝恩絲毫不在乎地蹲在地上喝著薑茶,同時招呼著進帳的蕃兵們,這回隨他出行的都是奧盧斯所屬的弗菻兵,當然按著阿福的說法該喚做羅馬兵。


    魚玄機少年進宮,生平最佩服的前輩不是高力士,而是曾經官拜驃騎大將軍兼左驍衛大將軍、知內侍省、上柱國、虢國公的楊思勖,在他心中這位平定了安南、五溪蠻等嶺南蠻夷叛亂的老前輩才是他們這些宦官的楷模。


    人們都說大丈夫功名馬上取,他們閹人也是能上陣殺敵的,立下赫赫威名!


    魚玄機自到了碎葉軍後,便是以這位前輩的事跡勉勵自己,同時也是努力學習兵法,他之所以對沈光感恩戴德,心中視做主君,便是沈光是頭一個沒有笑話他誌向的人,相反還主動傳授他兵法,路上這許多時日,他在沈光那兒讀了不少兵書戰策,學了很多東西。


    他如今乃是微末之身,便是狐假虎威,又如何能叫士卒們打心底裏服氣,倒不如和士卒們同甘共苦,多接些地氣般的相處,反倒是能讓士卒為他效力。


    那些來自羅馬的士兵也願意和魚朝恩打交道,雖說大家夥都知道這位魚校尉乃是閹人,可是這位魚校尉倒是比他們以前在軍團裏的長官有男兒氣概得多,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位魚校尉說起長安城裏的奇聞異事時,當真是叫他們大開眼界的。


    “城主,咱們離坦駒嶺還有多遠。”


    待所有軍士都喝過薑茶,回到帳篷休息後,魚朝恩方自朝沒射咄問道,他可不想因為這場大雨耽誤行程,他很清楚雖說大軍行軍肯定比他們要慢,但是遇到這種大雨,碎葉軍也必定是冒雨前行,不會中途紮營結寨休息的。


    “還有半日不到就能抵達,不過坦駒嶺冰川難行,雖然不過二十裏,但起碼得走上一天。”


    沒射咄回答道,他平時在迦布羅城養尊處優慣了,被那大雨澆了許久,此時雖然喝過薑茶,換了幹衣服,又裹了毯子,但看上去仍舊無精打采的。


    “半日行程……”


    魚朝恩自言自語起來,然後看了眼情況稍微好些的福卡斯,不由皺了皺眉,將軍派他們先行,乃是去阿弩越城招降的,可要是按著眼下這樣子,逼著沒射咄趕路,他真怕這位迦布羅城主撐不住。


    “城主,要不待會兒咱家帶兵馬先行,你自和隨從在後麵,你給咱家能取信於阿弩越城主的信物或是書信,咱們不能誤了將軍的大事。”


    聽到魚朝恩的話,沒射咄有心想和他一起走,無奈身子發軟,隻得無奈道,“那我這就便寫上書信給魚校尉。”


    “那便最好。”


    魚朝恩連忙讓福卡斯取了紙筆,沒射咄很快便寫了封簡短的書信,然後又解下腰間的獅頭金刀遞給魚朝恩道,“這是我阿耶留下的金刀,阿弩越城的城主認得此刀,魚校尉再帶上我那兩個心腹,必定能勸說動得他。”


    接過那把獅頭金刀,魚朝恩別在腰裏,朝沒射咄道,“城主好好休養,切莫急著趕路,大不了便和大家一道過坦駒嶺。”


    離開帳篷時,雨勢已弱,魚朝恩和福卡斯回了兩人的帳篷後,魚朝恩摩挲著腰間的獅頭刀柄,忽地朝福卡斯道,“阿福,你說這沒射咄是真病還是假病?”


    “校尉怎地這般說法,我看這沒城主確實像是得了風寒,若非如此,他豈能放棄這等功勞!”


    “說得也是。”


    魚朝恩聽到福卡斯回答,不由自語起來,他在宮中待久了,難免性格多疑。


    回到帳中後,兩人又是聊了許久,自有士兵來稟報,說是雨已經停了,還放了晴,魚朝恩當即跳起來,拉著福卡斯就道,“趁雨停了,咱們趕緊出發,天黑前務必得趕到坦駒嶺。”


    片刻後,魚朝恩便領著隊伍出發,不過他還是給沒射咄留了十個士兵當護衛,但是向導全都帶走了,沒留一個。


    一行人沿著道路前行,到了傍晚時終於抵達了坦駒嶺,這時候天氣已經寒冷無比,魚朝恩一麵讓士兵紮營,一麵卻是喊了向導,興衝衝地去實地勘察地形了,他們出發時將軍可是讓他們帶了不少東西,說起來他們也是給碎葉軍打前哨。


    “魚校尉,咱們如今還在蘇瓦那河穀裏,出了河穀,那才是坦駒嶺的山口。”


    向導裏會說漢話的是個年過四旬的小勃律人,長相十分精明,小勃律乃是絲綢之路南道上的要地,阿弩越城和都城孽多城也大都因為絲綢之路而繁華。


    這坦駒嶺除了山路崎嶇倒也罷了,可是山中積雪常年不化,尤其是爬上山後更是千萬年的冰川,四處冰丘起伏,冰塔林立,冰川下遍布裂縫,稍不留神,便會喪身其中,屍骨無存,多少年來,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這兒,附近的小勃律人皆稱此地為神聖的雪瓦蘇爾,對其敬畏有加。


    隻不過再艱險的天險絕地,也攔不住那些膽大的商人們,翻越坦駒嶺抵達孽多城,最多也就四五天的功夫,可是如果走赤佛堂大道起碼得二十多天,對於那些商人來說,在金錢麵前,區區的坦駒嶺又算什麽。


    給魚朝恩帶路的小勃律人便是常年給那些膽大的商隊做向導的,不過即便如此,對他來說,每回過坦駒嶺也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危險夥計。


    “直娘賊的,這兒的風果然邪乎。”


    出了河穀,尚未靠近坦駒嶺的山口,一陣大風刮來,便讓魚朝恩凍得鼻子都沒了知覺,連聲大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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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後的神策大將軍魚朝恩,在碎葉軍的時候,曾是我的摯友,那時候他便告訴我,他生平最崇敬的是已故的虢國公,驃騎大將軍楊思勖,而關於這位號稱大唐最強悍的宦官將軍有著不少讓人毛骨悚然的傳聞,傳說中這位驃騎大將軍有著剝皮者的稱號,因為他向來喜歡將叛亂蠻族的首領和士兵生剝其麵,掀其頭皮以震懾叛亂地區的民眾。——摘選自福卡斯·西庇阿《安西軍團遠征風雲錄-逸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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