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下的眾多將士無一人發出聲響,他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宮牆上巡邏衛隊踏過時沉重而又整齊的腳步聲。


    原本麵上有些緊張的閔柏涵直到這一刻才真正的平靜下來。


    他為此整整籌謀了兩個多月,直到兵臨城下這一刻他才真切的感受到,那個至尊之位於他一牆之隔。


    曾以為的天涯之遙,過了今夜,便即將抵達。


    成敗便在此一舉,他並不後悔。反而在他眼中對此避之不及的二殿下和四殿下便成了懦夫一般的存在。


    至尊之位,從來都歸屬於富有野心之人。


    這一點上,他像極了他的父皇。


    閔柏涵輕抬首對著清冷圓月緩緩舒了一口氣。


    自他口中舒出的那口氣,在空中凝成似一道利劍般的白霧,直指漆黑夜空。


    他的麵容沉靜,清亮的眼中帶著篤定,也透著一絲瘋狂。


    時間便在這等待中悄然而逝,子時三刻如期而至。


    已經換防的宮門守衛悄悄大開早就已經閉合的大門,守在巍峨宮牆下的士兵們魚貫而入。


    軒帝寢宮中的帝後二人對此毫不知情。


    服了藥湯的軒帝躺在明黃床榻上,微微垂眼看著坐在龍床邊的皇後。


    “朕近日已現垂老之象,梓童倒是朕記憶裏的模樣。”軒帝拉著封於馨的手,口中的話語難得的溫和,且又透著幾分感慨。


    本就心中酸澀的封於馨聽得軒帝這話,當下便紅了眼眶,甚至有一瞬間,她有將眼下處境對軒帝和盤托出的衝動。


    但這念頭不過轉瞬即逝。


    說不得,說出口,她們便都要因此而死。


    若不說,死的便不是她們。


    隻一世的夫妻,軒帝習慣事事執掌於心,想不到到頭來,卻要稀裏糊塗的做了糊塗鬼……


    “梓童?”久不聞回音,軒帝忍不住輕喚一聲。


    回過神來的封於馨握緊了軒帝的手,微微垂首掩去眼中淚光,說出口的話卻有些哽咽之意。


    “臣妾也早就老嘍!清芷的孩子都兩歲了,我們怎麽可能不老……隻是歲月太快,似一晃神間,你我就生了白發。”


    封於馨伸出指尖在軒帝掌心中輕輕描繪著他已經亂了的掌心聞,一陣似窒息般的感覺襲上心頭,喉嚨間更似是有炭火在堵塞,讓她再次熱淚盈眶。


    足足屏息了須臾,她才緩緩開口氣息平穩道:“與陛下相識仿佛還在昨日,細想你我已相伴近三十載……”


    封於馨見軒帝眼眸輕闔,便緩緩歎息了一聲。


    相伴近三十餘載,除卻最初時的柔情蜜意,他們已經許久不曾這般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心。


    夫妻間最為平常的相處,放到天家便是奢侈。這般溫情時刻,日後怕是再難續。


    命人熄了殿內明晃晃的燭火,隻留下兩盞榻邊燈,封於馨便和衣臥在軒帝身側。


    帝後同榻而眠,這在宮中並不足為奇,隻是高博已經太多年未曾見過罷了,險些讓他忘了當年帝後二人也曾真心相愛……


    太極殿外的廣場上,閔柏涵與閔柏灝率領近五千餘人的將士們疾步而行,直奔後宮之中行進。


    往日裏守衛重重的宮闕,如今卻如入無人之境般順暢,這讓閔柏涵心頭起了一絲疑惑。


    他不信老六當真手眼通天有這般本領,讓整個宮闈內外守衛鬆懈如此,隻如今他已然沒有了回頭路,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火光照耀下,閔柏涵的眼中帶有一絲瘋狂,若事情真如他所料那般……他亦不懼做一個弑父的君王!


    一路近乎暢通無阻,除卻射殺了幾隊巡邏衛隊後,閔柏涵一行可以說是毫發無傷便抵達了軒帝的寢宮外。


    喊殺聲傳進殿內,卻並未吵醒睡熟的軒帝,反而今夜一直心神不寧的皇後迅速起身。


    “怎麽回事?”她輕聲詢問了一句守在殿外的高博。


    “稟娘娘,來了。”高博似是歎息一聲。


    封於馨擰眉遙望了一眼前方的殿門,轉而道:“深夜寒涼,你就不要在外殿了,陛下慣用你服侍,去中殿候著吧!”


    “老奴叩謝娘娘憐惜。”


    心中有些焦急的封於馨轉身進了內殿,略有沉靜後便飛快寫下一封信箋交到婢女手裏,又悄聲吩咐了幾句,這才轉身進到內殿坐在軒帝身側。


    這會功夫,高博已經進了內殿點燃燭火。


    不過熄了片刻的燭火又重新點燃,照亮了這處處透著尊貴氣卻又顯得暮氣沉沉的寢殿。


    封於馨微微擰眉垂眸,麵色緊繃不發一語。


    殿外的境況,便當真如陛下所料這般,隻是不知來人是哪位殿下。


    雖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但她仍舊擔心會有意外發生,便讓人去兵部尚書葉府傳信。


    整根的燭火燃了過半時,封於馨聽得殿外的喊啥聲越發靠近,本就不平的心更是跳如鼓雷,手中的絲帕也越擰越緊。


    燈下的高博更是白了一張臉。


    葉府中已經睡熟的門房被一陣急促的叩門聲驚醒,睡眼朦朧間看清來人手中的令牌後大驚失色,忙引人去了內院。


    內院有管事一路引著婢女來到葉婉茹的院落,驚醒的葉婉茹看到婢女手中的令牌後驚慌不已,問了幾句毫無所獲後便準備前往洵卉院與葉洵商討。


    找出了被她收起來的匣子,又讓虹玉提了燈籠,剛剛走出房門,便碰上了循聲而來的葉洵。


    一見到葉洵,葉婉茹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心裏平穩之餘話語中也帶上了哽咽。


    “爹,這是,這是……”


    “婉兒莫怕,為父已經知曉。”


    眼中淚光盈盈的葉婉茹連忙點頭,“爹,這是皇後娘娘曾給女兒的飛鳳金簪。當日娘娘曾說,這金簪可召集數千精銳,以備宮闈有變。”


    葉洵接過葉婉茹手中的木匣,抬手輕拍她的肩膀,溫聲安撫道:“等消息吧,爹這就親自去拿著信物召集人馬進宮。”


    聽聞葉洵要親自去,葉婉茹急的連忙起身,說出口的卻並不是挽留。


    “爹爹小心,多帶上幾名護衛。”


    送走了葉洵,葉婉茹又親自安置妥當皇後娘娘身邊的婢女,這才回到屋內端坐。


    她手中無意識的翻動著與段恒毅往來的書信,似是隻有看著信函上熟悉的字跡才能安心。


    金陵城中一家背巷的酒館被敲開門扉,須臾後一枚赤色煙花在夜空中乍開。


    又片刻後,數股人馬策馬而至,城門開了又關。噠噠的馬蹄踐踏聲響徹深夜的金陵城。


    極清殿內燈火如初,殿內外守衛的水泄不通,軒帝寢殿外更有數十翼龍衛隱匿於此。


    殿內一名翼龍衛跪在榻前,對著已然醒來的軒帝道:“屬下疏忽,望請陛下降罪。是屬下一時不查出了內鬼這才險些釀成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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