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夜的小雪,為大年初五的京師鋪上一層薄薄的銀輝。


    路上的行人沒有往常多,該回家過年的都回去了,這日子會在京師的大半是本地居民,或者是來不及回鄉的老百姓。


    這一天,百和戲班的人忙裏忙外嚴陣以待,後台難得沒有平日的手忙腳亂,反而人人都沉默得冷汗直流,有的人手還抖著上妝。


    “老板,這是怎麽了?你這戲在京裏唱了好幾天啦,怎麽今兒個特別緊張?”買票的百姓打趣著。


    這百和戲班遠從他國而來,戲班子裏的人也隻會說幾句天朝話,唱的戲他們完全聽不懂,但劇情精彩簡單很容易就猜出來,所以還是有不少人捧場的,像今兒個,幾乎就要滿場了。


    “當然緊張了,今天恭親王要來看戲啊!”


    “恭、恭親王?”平常京裏權貴是會來看戲,但還沒有這麽高級的皇族來過,“不對啊!聽說皇宮裏有專屬的戲班,那戲唱得不知有多好,恭親王不留在宮裏,卻來你們這兒?”這戲他看過,說得難聽點,大家來看戲都是來討新鮮的,恭親王會來這種戲班?說笑的吧!


    班主也頗為同意,光是言語不通、風俗習慣不同,就是很大的問題了,萬一討不好恭親王……


    想著想著,那恭王府的轎子已經停在戲樓門口了。


    班主匆匆奔了出去,正好看見一名年紀小小、穿著狐毛鑲邊紅披風的小少爺出了轎。小少爺好奇地東張西望,然後轉過頭與班主打個照麵。


    班主目瞪口呆。那小少爺的半麵讓銀絨絨的狐毛掩去,但還是看得出這小孩子驚人的美貌。


    那雙鳳眸尚有稚氣但充滿靈動,忽然,她朝班主掩嘴咯咯笑著,笑得可愛極了。


    班主有點挨不住,腿發軟了,他身邊的樓主更是先一步跪在了地上。


    “我的老天,小祖宗又出現了。明明就不行了怎麽不快去死死算了?”他喃喃著,“上回那戲班子在龐府被你鬧得雞飛狗跳還不夠嗎?”


    班主聞言有些疑惑,但又很快被轎裏出現的另一個人給吸引了。


    那人,是十八九歲的模樣,眉目清朗,神色帶點儒雅,他穿著墨色華袍,淡淡地掃了樓主一眼,而後對著那小少爺溫聲說道:“勤之,別這樣笑。”


    龐何立即抿起小嘴,收斂起來。在爹麵前可以胡作非為,但在師父麵前還是要小心點,上次她隻是鬧鬧戲班子,晚上她爬牆過去找師父玩,就見師父的睡房關得緊緊的,她怎麽敲怎麽撞都沒人理。


    這一關就是七天,害她以後都不敢太過火。


    她掩嘴咳了一聲,見長孫勵關心地看向她,連忙道:“沒事沒事,我好得很,師父不能反悔的!”


    長孫勵摸摸她的額頭,牽起她有些涼意的小手,步進戲樓裏。


    她又偷笑,感覺有陣陣暖氣輸入她的體內。師父的內功她也好想學啊!點穴功更想學。


    來到二樓,樓主非常殷勤地伺候一切,捧上茶水,端上小孩子愛吃的甜果,小心地問道:“王爺,可以開戲了嗎?”


    “開吧。”


    “那王府的侍衛……”


    長孫勵沒回頭,道:“就讓他們在樓下看吧。”


    “是是。”樓主輕輕掩上門。


    龐何還是第一次出來看戲,她倚在欄上,正好對上樓下幾十雙眼睛。她一愣,立即又縮回來。


    “師父,他們在看你耶!”她有點怒。她隻有一雙眼睛,看師父都看不夠呢,這些人竟然拿十幾雙眼偷看!


    長孫勵聞言失笑:“是啊,他們都在看我。”他輕輕拍開她要拿甜果的小手,道,“當初你跟我說為什麽會去鬧留在龐府的戲班?”


    “因為我偷聽到樓主跟戲班裏的人說,我爹是天下聖儒又是太傅,雖然年紀老了,但麵目看起來比同齡的人還年輕,如果能想法子睡上爹的床,那就真是吃喝不盡一輩子了!”她一想到這個就想暴走,“我爹說過,那張床隻有我娘跟我才能上去睡的!爹讓別人睡,我就把他胡子眉毛拔光光!”


    長孫勵淡淡道:“這就是了。這是那樓主拿來的東西,你就別碰了。”


    哇,原來師父比她還小氣。她看看盤子裏的果子小巧可愛,但也不是很想吃,於是托著腮,開始看戲。


    往年初一初二,爹都進宮去。明明是一家子受邀,爹都說宮裏悶,唱的戲都是祝賀天下太平之類的,讓她待在家裏跟娘玩。


    去年爹找了戲班入府哄她開心,結果唱的是一名書生遊天下最後變成天下聖儒的戲,無聊得要命,最後她睡倒在爹懷裏。


    原來戲是很難看的,她這麽想著。


    今年初一初二,本以為爹不在還有師父在,哪知師父是皇族,比爹還慘,待在宮裏四天才能脫身。


    可憐的師父,在宮裏看完一出,還要陪她再看一出,她掩嘴偷笑,因為她是未來的師娘嘛!


    她忍不住又咳一聲。


    不等長孫勵說話,她道:“我好多了好多了……戲開始了戲開始了!”她趕緊認真看戲,免得又回去躺著。從除夕躺到昨天她都躺累了。


    長孫勵看著她的側麵,暗歎口氣,把她小小的身子整個抱過來,讓她舒服地坐在自己的懷裏看戲。


    她眉開眼笑,當師娘就是有這好處啊!


    “翻書房的李大人也來了?”長孫勵看見樓下的官員,不由得揚笑,“勤之,你仔細聽戲,看你能聽懂多少。天朝裏有專門譯文的人才,可惜,會說的有限,你瞧,那李大人在翻書房做了許多年,文筆極好,是翻書房裏最好的人才。”


    她跟著瞧去,看見一個老頭。她沒什麽感覺,但既然師父說這老頭人好,那她絕對會尊重這老頭的。


    長孫勵又在她耳邊說著:“各國海運不便,在天朝裏難得見到異國百姓,更別說是這種戲班子了,這次有機會你好好聽他們的戲,看你學得如何?”


    她應了一聲。以後她是要跟師父出海當海盜的,自然要多懂一些言語。她看見台上炫麗的雲彩四溢,不由得驚奇萬分,馬上就吸引了她這個小孩的注意力。


    去年龐府裏的戲班子可不是這樣唱的。她目不轉睛,看得津津有味。


    長孫勵見狀,微微一笑,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他瞥見那桌上的甜果。宮裏的甜果不知好上多少倍,但他阻止她吃的主要原因,是要她別碰咒她死的人送的食物。


    他還不至於無理到處治那樓主,但有人咒龐何早死,他心底總是不悅的。


    “師父,你有沒有過一眼就喜歡上哪家姑娘?”她頭也沒回地問,目光還停在戲台上。


    “嗯?怎麽這麽問?”


    “那戲是這麽唱的啊。”她隻能聽懂七八分,再加上劇情簡單,她看得很通也很感興趣。


    一眼就喜歡上呢,雖然她喜歡師父,但也是從師父待她好,肯教她功夫開始。她忘了追問答案,因為她又看入迷了。


    她看得入迷,樓下的百姓也看得很入迷,隻是他們的目光是往上抬,看著二樓那株相貌出奇的小紅梅。


    每次她看著看著開心地笑出來時,樓下百姓也會轉頭看看戲台上演到哪一段精彩處,而戲台上的戲子雖然如往昔般演著,但眼角一直瞟著二樓,一看見跟恭親王坐在一塊的小少爺小嘴揚著,他們便演得更為賣力。


    “咦!”龐何指著戲台,問道,“師父,那紅紅的背景是指京師在著火嗎?”


    長孫勵隨口道:“是啊。”


    “為什麽他們一見鍾情要成親,京師就著火了呢?”


    長孫勵聞言,輕咳一聲,委婉道:“自然是愛得濃烈,連他們所住的京師也因此感受到那無法抗拒的……喀喀,愛。”


    龐何哦了一聲,目光雖然還停留在戲台上,心思卻開始移到師父身上了。


    京師著火?她跟師父根本沒這感覺吧?她低頭看著自己坐在師父腿上,師父的雙手卻沒有抱住她,反而很規矩地放在兩旁。


    她想起師父說要等她長大指婚的那一夜,她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第一次這麽期待未來的生活,隔天師父跟爹提時,師父看起來卻是清爽得很,一點也不像她眼皮沉重。


    京師著火?她悄悄往後靠,靠在師父寬寬的胸膛上。


    掌心輕碰她涼涼的額麵:“不舒服嗎?”


    “沒有沒有。”她答得很快,“我隻是在想,我跟師父什麽時候才能讓京師著火?”她把師父的手拉下來,用兩隻小手包住他的大手,然後放在自己的懷裏。她咯咯地笑了兩聲,隨即又掩嘴道,“師父,我不是故意這樣笑的。”她習慣這樣笑了。


    “我是要你別對旁人這麽笑,你跟我私下時,愛怎麽笑便怎麽笑。”那聲音帶著異樣,像是有點獨占欲的味道。


    她一時好奇,回頭看了一眼長孫勵。


    他依舊是平常那樣溫溫的、好看的,讓她很安心。龐何隻當自己方才太敏感,她又笑道:“師父,以後等我變成師娘,就輪到我們讓京師著火了,是不?”


    那墨黑的眼瞳近距離觀看十分漂亮,蘊藏著好多璀璨的星星,如果這雙眼睛不是生在她師父臉上,她根本連看都不會看,偏偏那是在師父麵上的。


    “勤之。”長孫勵微微一笑,隻手擋在她跟他之間,她還來不及愣住,長孫勵就順勢扳回她的臉,“看戲。”


    難怪會覺得師父的眼睛又大又美,因為她剛才幾乎貼上了師父的臉嘛。她的鵝蛋臉微微紅了。


    她的小手還包著師父的手,有些熱,不知是師父熱還是她熱。她想解下披風,一隻大手卻擋著她的披風係帶,身後傳來:“別脫下。”


    師父,你到底是在看戲,還是在看我啊?心裏雖是這麽抱怨,但她覺得臉越來越熱,有點坐不安穩,也不太敢把背靠在師父懷裏。最後,她低聲道:“師父,我還是自己坐好了。”語畢,她臉紅地跳下地,跑回自己的椅上。


    她假裝看戲,卻不由自主地偷瞄師父。師父正專心看著戲,她就一直看著他。


    沒過多久,長孫勵的手慢慢地舉了起來,掩在嘴邊輕咳一聲,也沒轉向她,輕聲道:“你乖乖看戲。”


    她掩嘴咯咯笑著,目光調回戲台上去。


    沒關係,人家一下子就火燒京師,她跟師父慢慢地點,每天去點一棟京師的屋子,就不信燒不完。


    真的燒得成嗎?


    她的鳳眸張得大大的,看著那彈著琵琶的姑娘。


    “勤之,吃菜。”


    龐何應了一聲,心不在焉地埋首吃飯,她又看向窗外,窗外路人裏也有姑娘家……她的眼睛又瞪大。


    “勤之?”長孫勵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了。


    她又回頭看看那彈著琵琶的姑娘,那姑娘雖彈著琴但是臉紅了。


    龐何覺得很悶,捧著碗筷移到長孫勵這頭,硬是賴到他的身邊。


    “師父……”


    長孫勵看她碗裏幾乎沒有動過,也不趕她回座,溫聲問道:“怎麽了?不合胃口嗎?”她的食量向來不是很好,隻有一出門時興奮才會多塞幾口。


    他順著她古怪的目光,看向那小歌女。


    那小歌女的臉紅彤彤的,彈的樂聲也開始走調了。


    “師父,很大耶……”


    “嗯?”


    她在他耳邊說著話:“怎麽這麽凹凸有致?師父,我是平的耶!”


    “……”長孫勵立時收回目光,把她的臉擋回去,“吃飯!”


    龐何的內心很憤怒,因為她看見師父的耳朵紅了。


    她注意到,每個姑娘的胸部都很大,軟綿綿的樣子。娘的也大啊,但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娘有點胖,但現在看來,天朝每一個姑娘的胸部都很大,為什麽她的這麽平?她又想暴走,可惜體力不濟,她從除夕睡到昨天,絕對不要再躺回去!


    師父一看見人家的胸部大就紅了耳朵!


    未來的小師娘是她耶!她怎麽就不見師父紅過耳朵?


    她悶悶地埋著頭吃飯。咬了幾口的肉又吐了出來。


    “勤之!”


    “這肉一點味道都沒有,不吃。”


    長孫勵夾過那盤酸鍋肉片嚐了一口,看她一眼,便放下了筷子。


    “既然不吃就走吧。”他柔聲道。


    “不要!”她叫道,“師父明明說好一整天都陪我的!”她要抗議!抗議!


    見師父的表情就知抗議無效,她連忙塞了一堆飯,鼓著頰道:“我吃就是了!”到時候胸是平的肚子卻是鼓的,這可就丟臉了!


    長孫勵拿過她的飯碗,她完全爭不過,一頭撲進他的懷裏。


    明明平常可以跟師父玩個兩拳再被打敗的,但這次她發現她全身無力,頭像被師父吸住了一樣,動也動不了。


    師父把她抱了起來。如果是平常,她會臉紅會高興,可今天不行!她連一棟屋子都沒有燒耶!


    她委屈地瞅著師父,心不甘情不願地伸出手臂環住師父的脖子。


    長孫勵看都沒看那小歌女,直接抱著她走出了春花秋月酒樓。


    店小二跟掌櫃連忙追出來。


    “王爺,是不是菜……”


    “都很好,掌櫃不必擔心。”長孫勵抱著她入轎,任她滑倒在他懷裏。


    “師父……從明天開始你又要進宮裏了……”


    “是啊。”


    那不是又有好幾天不能見到師父嗎?她等了很久才等到今天的……再等下去,很有可能到她十二歲,房子都燒不起來。


    “師父抱我的時候一點勁都沒有吧,因為我的胸部還不夠大,不夠賞心悅目……”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毛毯蓋住了臉。


    師父,你連我的臉都不想看了是不是?她生著悶氣,但體力已經用光,隻能軟軟地躺在他的大腿上,像隻沒有力氣的毛毛蟲。


    轎子要起了,她聽見師父的聲音自毯外模糊地傳來。他吩咐著侍衛:“既然戲班樓主咒人死,那就叫他去吃齋念佛半年,說是本王吩咐的,他要是不肯,就把戲班停了。”


    咦!她有沒有聽錯?師父比她還壞啊!


    天黑黑,她一直在敲門。


    沒一會兒,門就開了,清香的氣味撲鼻而來,她不由得脫口而出:“師父,你好香啊……”


    定睛一看,師父衣衫未整,長發帶著水汽。


    “師父,你洗澡……”


    她被拉了進來,然後看見桶裏的水尚溫,她用力嗅嗅,香香的,是師父身上的味道:“師父,我要跟你有一樣的味道,我要洗——”


    “你要上床還是出去?”


    她撇撇嘴,回頭看見長孫勵的一身衣物已整齊,完全沒有剛才那種令她心跳的感覺了。


    說起來她還沒有看過師父洗澡呢,每次她來時他總是衣著很整齊。至少,不管她敲了多久的門,師父一定會穿妥得當才會現身,不像今晚……(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好一個國舅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於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於晴並收藏好一個國舅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