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縣丞開口詢問,趙管事兒朝杜三娘使了個眼色,杜三娘抿了抿嘴,開口說道:“這大蟲是我叔叔獵的,它出來覓食,掉進陷阱裏了。”


    魏大柱麵皮抖了抖,顯得局促不安。


    杜三娘一個年輕小姑娘,站在眾人麵前竟然半點不怯場,許縣丞有幾分驚訝,這小娘子年紀不大,倒不怕生。


    “雖是掉到陷阱裏了,能活捉大蟲,也是本事!”說著擼了擼胡子,許縣丞道:“按慣例,能獵得大蟲者,可得賞銀十兩。”


    這規矩已經保留了很多年,凡能獵得大蟲和熊瞎子這類猛獸的,可到衙門賞賜。


    許縣丞這麽一開口,顏員外道:“還不快上來謝恩。”


    杜三娘催促道:“叔,快謝恩啦。”


    魏大柱唬得麵皮發紅,這不過是個種地為生的莊稼漢子,麵對這麽多人,對方又是高高在上的縣丞大人,更是讓他渾身緊張。


    魏大柱聲音都顫抖著,腿肚子都在打抖:“這……這……其實也算不得是小人的功勞。”


    說著他看向陸湛,指著他道:“這大蟲雖是跳到小人的陷阱裏,可要說活捉它的,還是他。”


    魏大柱是個實誠人,按說起來,活捉大蟲的功勞不能完全算在他頭上。


    許縣丞哦了一聲,問道:“是你活捉的?”


    他說著朝陸湛揚了揚下巴,陸湛站在杜三娘身後,和其他幾個人比較起來,他此刻麵無表情。


    杜三娘看見縣丞大人詢問陸湛,心裏有些緊張,咚咚的跳個不停。


    顏員外看向趙管事兒,“老趙,你來給大人說說,昨兒是個什麽情況。”


    趙管事兒誒了一聲,當即便繪聲繪色的將昨日去捉大蟲的場麵描繪了一遍。說到陸湛隻身跳入那坑洞中,他更是說得慷慨激昂,言辭間對他頗為推崇的樣子,更是凸顯出他的勇猛來。


    魏大柱一個勁兒的點頭應和,嘴裏說道:“對對,就是這樣的。”


    顏員外看著那年輕人,很是高大,看著年紀並不大,他湊到許縣丞身邊笑著說道:“還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趙管事兒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述了一邊,旁的人看陸湛都是讚賞的目光,偏陸湛卻仍然是木著一張臉,顯得很是沉穩。


    許縣丞擼了擼胡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衙門裏如今缺一名衙役,你可願來試試?”


    這是招攬他去衙門裏當差。


    杜三娘看著陸湛,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他是否會答應。這衙役說得好聽些,也是官家的人,可實際上也是賤籍,比不得他做鐵匠來的舒服。


    這會兒問話的是許縣丞,比不得趙管事兒,杜三娘也不敢出言,她隻能看著他,內心深處是希望他能拒絕的。


    陸湛雙手抱拳,他道:“承蒙大人厚愛,隻是草民自小跟著爹學習打鐵的手藝,我爹去世時便叮囑我這祖傳的手藝得傳承下去,等我有了孩子,以後再傳給我兒子。大人的厚愛,請恕草民不能答應。”


    聽他拒絕了,杜三娘心裏總算是鬆了口氣。


    陸湛這話一開口,場上的看著他都直搖頭,還是太年輕了,是個傻的,縣丞大人都主動開口了,他竟然拒絕了!做打鐵匠有什麽好的,若是做了衙役,往後可就是官家人,吃管家飯了,說不得還會步步高升呢。


    許縣丞沒想到這年輕人竟然拒絕了,而且理由還很充分,叫他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也有幾分尷尬。場上一時間很是安靜,趙管事兒湊到顏員外耳邊細細說了兩句,顏員外道:“許大人,這陸家打鐵鋪子,在咱們城裏也挺有名望,已經有上百年的傳承了。”


    許縣丞就著顏員外的梯子往下,擼了擼胡子,又道:“本官雖是愛才之心,但既然是祖傳的手藝,本官也不勉強了。”


    杜三娘剛才看許縣丞臉上的表情都僵硬了幾分,心頭就打鼓,雖是不願陸湛去衙門裏當衙役,可也怕他惹惱了這位大人物。這會兒多虧有顏員外解圍,可算是把這事兒給圓回來了。


    許縣丞擺了擺手,身邊跟著來的典簿走過來對幾人說道:“諸位隨我去趟衙門,領賞金。”


    杜三娘巴不得趕緊出去,這裏她是半點都不願呆下去了。


    幾人出了正院,隻聽一個聲音喊道:“等一等。”


    典簿轉過身,倒是認出了此人,顏員外大公子身邊的書童。顏淮卿不過十七歲,便考取了秀才,聽說明年就要去考舉人了,書院裏的山長對其也很是器重。說不得顏府上明年就會出一位舉人了呢,典簿很是客氣,說道:“大公子可有何吩咐?”


    薛四道:“也沒什麽事兒,我家公子覺得這位年輕人很是英勇,特意讓我出來相送!”


    說著他還從袖子裏拿出來一個褐色錦緞的荷包,遞給了陸湛。


    陸湛挑了挑眉,他雙眼平靜的看著對方,卻並未收下。


    反倒是薛四看他不為所動的樣子,有些驚訝!


    杜三娘挑了挑眉,看著那荷包,陸湛是個直性子,他這脾性對上這些人,會得罪人的!


    她伸出手,將那荷包收下,說道:“承蒙大公子厚愛,謝過大公子。”


    顏府上的大公子她隻見過一次,年紀並不大,長什麽模樣,她已經記不住了。不過眼下,她還得靠著顏府生活,肯定不能讓主家心裏有隔閡。


    薛四看他們走了,抓了抓頭,不知大公子怎麽會對這麽個粗人另眼相待,他走回院子,站在顏淮卿身邊,顏淮卿看了他一眼,薛四點了點頭,他抿著嘴,看著滿府的富貴,臉上雖是帶著笑,然眼底深處確是冷冰冰的。


    顏淮卿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他模樣生得很是俊秀,又是讀書人,顏員外的嫡長子,如今已經考取了秀才,學問極好,出身也高貴,即便是坐在那裏,也是惹了不少人的眼球,說是蘭芝玉樹也不為過!


    他略微坐了坐,便站起身來往自己院子裏走。


    薛四跟在他身後,顏淮卿問道:“他收了?”


    “他沒收,是那小娘子收下的。”薛四直言道。


    顏淮卿挑了挑眉,“也一樣!”


    說著他便站在廊下,盯著院子裏的一株玉蘭發呆。薛四看著自家大少爺,他是越來越弄不懂他了,他們年紀相當,大少爺年長他一歲,打小他就跟著大少爺,可這兩年來大少爺是越發讓他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麽了。


    顏淮卿還穿著學院裏的學子服,今早府上才接了他回來。站了一陣,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顏淮卿嘴角略微上揚了幾分,眼裏竟是含著幾分笑意,他道:“回去收拾,下午我們回書院。”


    顏淮卿平日裏是住在書院裏,在家的時間並不多。薛四沒想到少爺上午才回府,竟然就說下午要回書院了。


    顏淮卿走回自己的院子,忍不住笑出了聲,薛四跟在後麵,弄不明白究竟是什麽事兒引得大少爺發笑。


    院子裏的幾個丫頭看見他回來,立刻迎了上來,顏淮卿擺了擺手,讓她們下去。他坐在椅子上,端起蓋碗,喝了一口茶,卻差點一口笑噴了。


    咳嗽了兩聲,顏淮卿拿了帕子擦了擦嘴。上輩子人人都說他娶了個善嫉的娘子,不準他納妾養小,那人如今看著並沒有後來的淩厲,他還很稚嫩。那姑娘年紀雖小,卻是他夫人,曾經顏淮卿有幸見過一次。


    他眉頭擰了擰,過不了多久,這天就會變了!這輩子,他不能再像上輩子一樣,走上那條不歸路。


    ——


    杜三娘幾人跟著典簿去了衙門,得了那十兩銀子的賞銀。


    出了衙門,魏大柱道:“要說這功勞,還是陸兄弟的,這銀子該給他!”


    魏大柱這話一說出口,夏氏便道:“老魏,兩個孩子守著那孽障一個晚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一百多兩銀子懷揣著,夏氏從未見過那麽多的銀子,心裏也有了底氣。不過是人都不嫌錢多,這會兒看見魏大柱要將那十兩銀子讓出去,她心裏就不爽快了。本來嘛,那大蟲是她男人捉到的,杜家這小丫頭不過張口說了幾句話,就得了一半的銀子,已經是占了他們天大的大便宜。


    杜三娘說道:“魏叔,這是你該得的,你就收著吧。”


    魏大柱道:“不成,不成,還是多虧了陸湛,若不是他,咱們這銀子也不會拿得這麽容易。”


    若不是陸湛勇猛,那大蟲定然會被打破腦袋,哪裏還會被活捉。


    “叔,這銀子你就拿著吧。”


    夏氏一把從魏大柱手裏將銀錢拿過來,“他們不要,你揣著就是。”


    杜三娘看著她,也沒說話。


    魏大柱搓了搓手,說道:“三娘,這可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咱們家哪裏會得這麽多銀子,說不得一輩子都得住在那窮山溝裏!”


    他真的是很感謝杜三娘的,若不是她,即便他獵了一頭大蟲,也不會得這麽多錢。


    “魏叔,說這話就見外了,說起來,我也得謝謝你。”


    她和魏大柱合夥,所得的錢一人分一半,若不是魏大柱,她也不會積攢下這麽大一筆錢,即便往後顏家指望不上,她也能用這比錢做點旁的營生。


    魏大柱道:“走走,咱們今兒去城裏酒樓裏吃,叔請你們!”


    夏氏挑了挑眉,說道:“大柱,天不亮咱們就出來了,時辰也不早了,回吧。”


    魏大柱瞪了她一眼,並未理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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