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二樓賣的是高檔手工茶具和藝術品,客人少,導購也隻有一個,是王培的學生小肖,利用暑假過來打打工。瞧見王培進來,他立刻就把客人撇下,過來跟王培打招呼。


    “你還是過去看著吧,怕客人有什麽問題。”王培寒暄了兩句後,道。


    小肖撇撇嘴,小聲道:“這兩位客人都來了半個小時了,就光看,一句話也不問。八成就逛逛,沒買的心思。對了,老板把您那套茶具放倉庫了,我去給您拿吧。燒得特別好!”說著話就興奮起來,興衝衝地下了樓。


    屋裏就剩下王培跟敖遊,還有兩個客人。敖遊還眯縫著眼,王培索性讓他去休息室歇著,自己幫忙看起店來。樓上這兩位客人年紀都不大,約莫二十多三十出頭的樣子,穿戴都講究。這大熱的天,倆人都穿著黑色的長袖長褲,頭發一絲不亂。也幸好是在店裏,空調開得足,要不出了房間,還不得滿頭大汗。


    那倆人果然如小肖所說的那樣,光看不說話。王培見狀,也就不上去打擾了。


    過了一會兒,小肖抱著茶具興衝衝地上了樓,壓抑著興奮小聲道:“到底是您的東西,老板可上心了,特意叫了老汪師傅……”他話沒說完,麵前一黑。抬頭看,先前一直在店裏閑逛的客人已經站在了麵前。


    “能…上上手嗎?”男人還很年輕,約莫三十出頭,氣質卻是沉穩而內斂的,像商界人士,難得的是眉目間還有淡淡的書卷味。


    小肖愣著一時沒會回話,王培趕緊接過話頭道:“您請。”


    男人朝她點頭微笑,眉目垂下,從錦盒中拿出小小的茶杯,對著櫃台邊的小燈,仔細地察看。一會兒,低聲笑起來,“老板真狡猾,這樣的好東西藏著不讓人看。”


    小肖這會兒可算回過神來了,立刻介紹道:“這是特意定製的,全j市最好的高白泥,手工拉胚,無流釉、無黑點……”


    “這個胚是哪裏的師傅拉的?”男人眼睛毒,一下子就抓住了關鍵。他利索地從八個茶杯中撿了兩個出來,認認真真地看,一下子就笑起來。看得出來十分滿意。


    小肖看了王培一眼,一時不知該怎麽會話。


    王培也是苦笑,那兩個是王教授的手藝,就算幾十年功夫的老師傅也比不上。


    “這個……”


    男人等了半天不見她們會話,眼中閃過了然之色,笑著放下杯子,一臉正色地朝王培道:“我聽說,這裏…唔…有王澤安大師的作品?”


    小肖更不敢說話了。


    王培笑,“大師好些年沒新作品了,您可以去書畫院看看,或者研究所,那裏應該有一些舊作,或者貼花。”


    男人正色看她,眼睛裏有審視的意味。王培始終保持微笑。


    兩人對持間,原本在店裏閑逛的另一位客人忽然指著博古架上的花瓶開口問:“這瓶子怎麽賣?”


    小肖趕緊上前應道:“這邊架子上都是高工的作品,六十一件。”


    “才六十?”那客人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麽大的瓶子才六十。咦,那樓底下指甲殼大小的杯子還賣五十一個呢。”


    小肖頓時傻眼,王培也疑惑地看了看他,本以為是跟麵前這位一起來的,也是行家裏手來著。搞了半天,原來是外行。


    男人扶額不起,鬱悶地回頭道:“別丟人了阿晨,人家說六十一件,不是六十一個。架子上最小的那個也是一百五十件的……”


    那客人都傻了,嘴裏喃喃地算,“一百五,六十,靠,這一個瓶子就得九千塊,搶錢呐。”


    王培努力地忍住不生氣。小肖也好脾氣地解釋,“先生,我們二樓的作品是全手工的,這邊架子上的都是高級工藝美術師的作品,價格當然會比較高。您如果隻是想做裝飾用,我建議您可以買貼花的……”


    “抱歉——”斯文男人朝小肖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一伸手就拽著那個叫做阿晨的個人下了樓。


    小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剛想抱怨兩句,又聽到噔噔噔上樓的聲響。斯文男人複又折了回來,從兜裏掏出一張名片,客客氣氣地遞給王培,“這是我的名片,我想…我們以後會見麵的…唔…王…王老師?”說完,他的眉目微微彎起來,又禮貌又高興的樣子。


    王培愣了一下,“我們認識?”


    男人不說話,笑著下了樓。


    等他走遠了,王培這才仔細看手裏的名片,淺灰色的紙張,上頭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字“周錫君”,頭銜是上海博古軒畫廊的總經理。


    這個畫廊她知道,這幾年常有j市的藝術家通過他們組織畫展,似乎也從事藝術品拍賣的生意。但是周錫君,這個名字怎麽聽著這麽耳熟呢?


    中午是王培二舅彭湖請客,就在西路口找了家私房菜館。這家的排骨做得好,敖遊吃得很滿意。


    吃飯的時候王培就跟彭湖說起今天的事兒,又疑惑地問:“二舅認識這個人嗎?他怎麽好像認識我?”


    彭湖哈哈大笑,“他要在咱們j市做藝術品生意,要是連你們王家人都不認識,那還做個屁。哎,對了,我聽說你爸的作品在保利評價不錯啊,大夥兒都說估計不下百萬呢。真有你的。”


    王培苦笑,“這跟我有什麽關係啊!哪天我一瓶子能賣到上百萬了,你再誇我吧。”現在她的作品,不說比不上她爺爺和老爸的零頭,連太後的零頭都比不上。雖說年紀還輕,可這整天被人拿著比來比去的,她也挺沮喪的。


    “哎呀,你爸的錢還不就是你的。那更好,省得自己日畫夜畫,臉都畫瘦了。要我看呐,女孩子就不要把自己搞得這麽辛苦。你爺爺跟你爸,賺得錢都夠你花到下輩子了,何必還拚死拚活地工作……”彭湖語重心長地勸她。他稍稍有點大男子主義,覺得女孩子就應該好好地在家裏頭養尊處優,就像他姐姐彭蠡,年輕時候那麽拚命,到後來還不是說放下就放下。


    王培就抱著啤酒瓶兒喝,不說話。


    一旁的敖遊終於發現不對勁了,一把把瓶兒給搶了過來,有些生氣地道:“王培培,你夠陰險啊,喝了酒不開車了,逼著我開是吧。”


    “哎呀你這小夥子怎麽說話呢?”彭湖立刻不樂意了。他一見敖遊的麵就有些不喜歡,哪有男孩子長這麽漂亮的,簡直是妖孽了。更要命的是,他還老纏著王培,一副什麽都不懂讓人伺候的大老爺模樣。


    男人不能這樣。


    “小夥子,你出來——”彭湖好些天沒見到自己侄女,小喝了幾杯,臉上有些紅。


    敖遊皺著眉頭看他,不大高興的樣子。


    王培頓時就醒酒了,趕緊站起身把她二舅給拉住了,“二舅你醉了,要不咱今天就到這裏,我讓舅媽來接你哈。”說完,也不管彭湖怎麽反對,直接掏出電話來給她舅媽掛電話。


    敖遊見彭湖不再找他麻煩,也就不再和他計較,埋頭喝了一大口茶。


    回去的路上敖遊開的車,王培在後座睡得呼呼的。其實她喝得不多,腦袋還清醒著,就是趁機偷個懶罷了。


    回了家,屋裏就剩她們兩個,王培忽然覺得有些不習慣。晚上連飯都不願意做,打電話隨便叫了個外賣送過來。雖然也有排骨,可味道不大好,敖遊吃得很不滿意。


    晚上王培照舊畫畫畫得很晚,大早上就被敖遊給拍醒了。大老爺氣鼓鼓地瞪著她,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你怎麽沒做早飯?”


    王培本來就沒睡好,被他生生地吵醒了心裏頭正不爽快,一聽他說這話當時就來了氣,什麽也顧不上了,也不怕他扔小雞崽似的扔自己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要吃飯自個兒做去,我可不欠你的。”說完“啪——”地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


    敖遊愣愣地在門口站了半天,才緩過神來,氣得臉都變了色。又是跺腳又是咬牙,隻恨不得立刻衝進屋去把她給拽出來——唔,最好一口吞了她!


    他氣了一陣,最後終究還是沒幹出什麽傻事來。肚子又餓得厲害,隻得悻悻地下了樓,出門下坡去小鎮上買早餐。


    路上越想越氣,忍不住就給老朋友仲恒聯係,把王培摔他門兒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他聽。仲恒在那頭聽了老半天,問,“然後呢?”


    “什麽然後!”敖遊氣鼓鼓地道:“我恨不得一口吃了她,居然敢給我臉色看。我…我…天上地下,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誰敢給我臉色。她…她就是……”他說著說著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仲恒歎了口氣,又道:“那你索性吞了她算了。”


    “那可怎麽行!”敖遊立刻警覺,上回吞了紫雲仙子,害得他下凡修行了三百年,這回可是特意下來報恩的。要是把恩人給吞了……他喉嚨一陣咕嚕,又怕仲恒笑話他沒膽子,趕緊把話題轉走,道:“哎呀,我肚子餓了。一會兒是吃包子呢,還是吃油條。”


    到了買早餐的地方,他把包子和油條全買了,一邊走一邊大口地吃,還嘟嘟囔囔地跟仲恒說話,“她…一點也不好…就是排骨做得好吃…又不漂亮…唔,你說她是喜歡吃包子呢,還是喜歡油條?”


    仲恒“啪——”地就把千裏鏡給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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