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第二天早上王培起床開機,一打開就是一連串的短信鈴聲,點開來看,全是敖遊發過來的。


    第一條:“我我精壯勇猛,龍精虎猛,你居然敢咒我,王培培,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第二條:“趕緊過來跟我道歉,我還會考慮原諒你!”


    第三條:“喂,你到底過來不過來啊?”


    王培看了下時間,發這條短信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零三分,對於作息一向規律的敖遊來說,已經遲得一塌糊塗了。難怪今兒早上一直不見他來捶門,敢情他自個兒還沒醒呢。於是王培難得過了一個清淨的早上,吃早餐的時候都沒有人在旁邊聒噪,還真是不習慣。


    一直到十點多敖遊才像夢遊似的從屋裏出來,衣服倒是穿得整齊,就是人看起來有些傻,睡眼惺忪的樣子,進了客廳後就一直盯著王培發呆。王培催了他好幾次,他才慢吞吞地,若有所思地去洗手間洗漱。


    不正常!非常地不正常!


    依照正常的邏輯,敖遊不是應該氣得臉紅脖子粗,先衝上前來質問她為什麽昨晚不回他短信嗎?他怎麽會這麽地鎮定?難道——有陰謀?


    王培正搖頭晃腦地想象著,洗手間的門一開,敖遊皺著眉頭不高興地看著她,“你幹啥呢?”


    王培立刻轉過身去不理他,好不容易這位大爺能暫時忘記昨晚上的事兒,她可不願意再自討苦吃。倒不是怕他,實在是那娃兒有時候不講道理,跟他說也說不通。


    敖遊卻難得地沒有再追究下去,神情木然地在王培身邊的沙發上坐下,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這歎息聲又低又沉,仿佛帶著無邊的心事,王培頓時就心軟了,偷偷地斜著眼睛去打量他。這一眼,就讓王培怔住了。


    敖遊一向都是精神很好的樣子,眼睛很亮,脾氣很暴躁,臉上幹幹淨淨,幾乎沒有出現過深邃的表情。就連上次他生病的時候,他也沒有沉著臉擺出有氣無力的樣子,而是很明顯地在臉上寫著“快點來慰問我”的意思。可是這一次,他明顯地有些失神。


    眉頭微微蹙起,表情很生硬,從他沒有主動來找王培吵架這一點可以看出,這娃兒似乎有了什麽惱人的心思。難道因為昨天的露點事件?王培覺得不大可能,從他以往的語言和行為中可以看出,他的本性絕不純情——再說,也沒見他紅個臉什麽的呀。


    “敖遊——”王培伸出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肩膀,好奇地問:“你咋了?怎麽蔫了?”


    過了好一會兒敖遊才緩緩轉過身來,樣子有些呆,有些茫然,待看清是王培,他兩隻眼睛開始變得霧蒙蒙的,一會兒,就有水汽湧上來,泫然欲泣的樣子。王培頓時慌了神,這孩子,沒出什麽事兒吧,怎麽忽然就好像要哭了。


    “王…王培培……”他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臉,聲音裏帶著哭腔,“我…我好像出了點問題?”


    出…出問題?出什麽問題了?


    可敖遊卻不肯說,眼巴巴地瞅著王培,扁嘴,極度委屈的模樣看得王培心都揪起來了——難道有什麽難言之隱?還是說,唔,那個啥…盛極而衰……


    王培肆無忌憚地想著,然後,就聽見敖遊抽抽噎噎的聲音,“我…我聯絡不上…我朋友了。”


    “就為了這?”


    他一臉苦惱地“哀傷”了這麽久,就為了這麽點小原因?王培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對勁——肯定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


    “你是打不通他手機?要不就換電話,嗯,□□有沒有,留個言。實在不行,還有微薄呢。”王培非常積極地幫他出主意,可敖遊卻始終無動於衷。看得出來他的心情非常低落,情緒沮喪,嘴角一直挎著,他甚至還指使王培出去看看外頭的天氣,是不是轉陰或者下雨了。


    可是,明晃晃的太陽就在頭頂上掛著呢。根本不用去陽台確定。敖遊一下子就泄了氣。


    為了聯係不上他朋友的事兒,他居然連早飯都沒怎麽吃,喝了小半碗粥就進屋去了,看得王培愈加地擔心起來。十一點她就特意把午飯給做好了,香噴噴的紅燒排骨,連著吃了許多天,王培現在光是看著都有點想吐了。


    剛想敲門進屋呢,就聽到裏頭有說話的聲音,王培貼在門口聽了一陣,裏頭嗡嗡的,根本聽不清。索性直接推門進去,卻瞧見敖遊正盤坐在床上對著麵鏡子在說話。見她進來,一屁股從床上跳了起來,動作迅速地把鏡子往被子裏一塞,正色瞧著她,漂亮的眼睛裏全是一本正經。


    問題嚴重了!


    身體有毛病還能送醫院,要是腦子出了問題,難道她還要幫忙去找精神科醫生?


    王培把排骨放在書桌上,一臉嚴肅地坐在床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溫度很正常,可以排除因發燒而說胡話的可能性。她想了想,腦子裏浮現出某種可能性,咬咬牙,試探性地問:“敖遊,你昨天有沒有看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什麽?”敖遊睜大眼睛瞪著她,一時啼笑皆非,“王培培,你腦袋裏頭到底裝的什麽?”


    可是,他現在神經兮兮的樣子,她懷疑也很正常好不好。


    “唔,我跟我朋友聯係上了。”他轉過臉去沒看王培,整個人的表情都透著一股子心虛,“我身體…嗯,出了點問題,過幾天自己就能好。沒事兒。”他朝她笑,很歡快的樣子。可是他平時肯定很少撒謊,所以一直在眨眼,眼神也很遊離,臉上隻差沒明晃晃地寫著“心虛”二字了。


    他既然不願意說,王培就索性不追問。他一不是她兒子,二不是她弟弟,何苦這麽勞心勞力地替他操心。


    於是她就回畫室畫畫去了,賭氣,一下午都沒出來。


    期間老聽到公用洗手間那邊傳來“嘩嘩”的流水聲,王培也沒在意,等到傍晚時偶爾去洗手間找新牙刷,一腳踢到地上的沐浴露瓶子,她才一愣。


    家裏的牙膏香皂什麽的全都是王培一手經辦,所以她很清晰地記得這瓶沐浴露是她上個禮拜剛換的,500毫升,牛奶味兒,今兒上午她還擠了點兒當洗手液使,那會兒還剩一大瓶兒呢。可現在,輕輕一撥就倒地了,撿起來一看,都快見了底。


    敢情這一下午唰唰地流水,是因為敖遊一直在洗澡,他還洗完了這麽一大瓶兒沐浴露!那得把皮兒搓成什麽樣?這家夥對自己夠狠的啊!


    王培拎著空瓶子去找敖遊算賬,推門進屋,就瞧見敖遊光著上身往身上擦藥呢。果如王培所料,身上搓得跟個被煮過的蝦似的,背上還破了幾處,都流血了。這可憐巴巴的樣子,王培哪裏還提得起力氣罵他。


    “王培培——”敖遊轉過身子看她,眼睛裏濕濕的,聲音又低又顫,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他怯怯地把手裏的藥膏遞過來,好像生怕王培罵他似的,小聲地哀求道:“破了皮,痛,你給我擦藥。”


    王培不爭氣地心一軟,半句教訓的話都沒說,就把藥膏接過來了,凶巴巴地瞪著他,道:“快過來,擦哪兒呢?”


    “你這是發什麽瘋呢?”王培一邊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一邊免不了小聲地抱怨,“就算是潔癖也不能這麽變態,昨兒不是都洗了快一個小時嗎,再髒也洗幹淨了。至於還這麽使勁兒不?”


    而且,看他以前的表現,也不像潔癖那麽嚴重呀。太後走了以後,家裏頭都快成豬窩了,他不是半句廢話都沒有。


    “你不懂。”他光著上身,背對著王培,幽幽地說道,語氣中頗有一種寂寞如雪的味道,聽得王培莫名地想打人。


    因為怕敖遊身上留疤,晚上王培怎麽也不肯讓他吃紅燒排骨,可好說歹說他都不聽,還扯著嗓子嚷嚷說都受傷了也不讓吃頓好的,搞得好像王培虐待他似的。


    王培一生氣,對著他沒受傷的屁股抬腳就給了他兩下。他立刻就蔫了。


    後來王培問敖遊,為什麽對著鏡子說話,他抵死不承認,非說王培眼花看錯了。他越是不承認,王培就越是覺得奇怪,好奇心一旦爆發,心裏頭就跟有貓爪子在撓似的,睡也睡不好。


    第二天早上,王培就以買排骨為借口把敖遊給差遣出去了。一聽說今兒可以放肆地吃飯,敖遊的精神立刻好起來,半句話也沒多問就興衝衝地出了門。


    他前腳出門,王培後腳就進了他屋裏。


    他屋裏幹淨,東西少,擺放得也整齊。書桌上除了電腦和水杯之外,就隻有先前留在屋裏的白瓷小花瓶,床上隨便放著兩件衣服,已經洗過的,有淡淡的肥皂香。


    王培翻完抽屜翻床頭,就連那隻拉杆箱都打開過了,可還是沒找到他的那麵鏡子。


    雖說隻是驚鴻一瞥,可王培卻看了個大概。那麵鏡子是橢圓的,大概有30厘米高,黑檀木的顏色,上頭刻著繁複的花紋,好像有些舊,鏡麵幾乎都有些模糊——不會是他從哪裏撿來的舊東西吧?


    忽然有涼風吹過,王培手心裏都出了汗。


    書裏說過,那些舊物,尤其是隨身帶的舊物,經的人多了,最容易沾上些不幹淨的東西。敖遊那麵鏡子,搞不好真的有古怪!


    她心裏越是想就越是肯定,下定了決心,等敖遊一回來,非要逼著他把那鬼東西扔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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