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王培心裏想,一會兒等敖遊回來了,她是拐彎抹角、旁敲側擊地問比較好呢,還是開門見山、當頭一棒更加直指人心。她腦子裏還在打著架呢,就聽見樓下傳來他歡快的聲音,“培培,王培培,家裏來客人了——”尾音拖得長長的,聲音裏透著一股子喜慶。


    這麽高興,他怎麽能忽然間就這麽高興了呢——


    王培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有些疑惑。如果是周柏婷要過來,沒理由不給自己打聲招呼。可是除了她,還有哪個“客人”會讓敖遊這麽興奮?


    她心裏頭一邊亂猜一邊往樓下走,走到樓梯拐彎的地方忽然停下來。樓下客廳裏站著兩個個頭相仿的年輕人,一個是敖遊,另一個則不認識,白皮膚,黑頭發,長得跟敖遊相比也毫不遜色,更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唔…很穩重。


    “這是我朋友,仲恒!”敖遊笑得眉眼全都彎起來,很高興的樣子,“他…唔…過來看我。”


    是因為他說出了點問題,所以才特意過來看他的麽?王培好奇地看著仲恒,他有一雙深邃的眼睛,像海洋一樣深不可測,而一旁的敖遊,那雙眼睛清澈見底,就像山林裏的小溪流。王培就覺得奇怪,這完全不一樣的倆人,怎麽會走到一起。


    “你叫王培培?”仲恒看著她,笑,輕聲問。他表情很溫和,態度很和藹可親,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王培總覺得有種無形的壓力壓得她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甚至——她會有點忍不住想朝仲恒打個千行個禮,恭恭敬敬地回道:“是的,陛下。”


    “我…”王培努力地不去看他,轉而去看一旁的敖遊。雖然他有時候也會作出高高在上的大爺樣兒,可王培已經習慣了。一轉臉就朝他瞪了一眼,咬著牙回道:“我叫王培。”才不是什麽王培培,聽起來——就跟撒嬌一樣。


    這個仲恒,她好像聽敖遊提起過。唔,對了,“你就是那個跟敖遊一起風流放蕩……”她話說到這裏就不敢再往下了,心裏頭也覺得不可思議。麵前的這個男人,看起來,似乎並不像她所想象的風流放蕩的樣子,他的眼神,又溫和又誠懇,與敖遊口中雖說的花花公子的形象相差甚遠。


    敖遊還是樂嗬嗬的樣子,仲恒微微一愣,迅速地看了敖遊一眼,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的苦笑,爾後又輕輕搖頭,小聲道:“都是過去的事了。”


    他倒是也不否認。


    看起來,敖遊跟仲恒的感情真不錯,進屋後,他就拉著仲恒上樓說話去了,走到樓梯上,敖遊終於想起王培了,轉過身朝她吩咐道:“我剛買了三斤排骨,一塊兒全弄了,啊。”然後,一副理所當然地上樓去了。


    他還真把自己當大爺了!


    王培氣鼓鼓地還想再說幾句呢,敖遊已經拽著仲恒興致勃勃地消失在樓梯的末端,徒留下他歡快的腳步聲。他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家裏倒是有菜,王培就去廚房準備中午的午餐。洗菜、擇菜,剛把飯煮下去,就聽到他們下樓的聲音。王培把腦袋從廚房門彈出來,就聽到敖遊依依不舍的聲音,“你這麽快就回去,再多坐一會兒麽,王培培做得紅燒排骨可好吃了。”


    仲恒仿佛後腦勺長了眼睛,忽然扭過頭來,正對上王培的目光,兩個人都笑了笑,隻不過王培是尷尬地笑,而仲恒的眼中,似乎有些了然。


    “我臨時決定出來的,都沒跟人說,一會兒見不到我,慧慧該擔心了。”


    “慧慧是誰?”敖遊皺起眉頭,不解的樣子。


    仲恒的眼神忽然變得很溫柔,一瞬間,先前籠罩在他身上的那種不自覺的高高在上的感覺也都消失不見。然後,他白了敖遊一眼,沉聲道:“你得叫大嫂。”


    “不會吧!”敖遊忽然激動起來,指著仲恒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你你…那…那什麽玲瓏、百花、還有還有…還有那麽多姑娘怎麽辦?你…不會是……”


    仲恒瞪了他一眼,語氣變得很嚴肅,“敖遊,你以後說話得注意點,要是被慧慧聽到了,你會很麻煩。”然後,他若有所地地朝王培看了一眼,嘴角有微微的弧度,很高興的樣子。


    敖遊一直送他出了小鎮,王培也送到了門口,看他們倆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坡下,她的心裏忽然有一種怪異的感覺,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可就是覺得不大對勁——這會兒她早忘了要盤問敖遊關於那鏡子的事兒了。


    過了有差不多半個小時敖遊才回來,一進屋就撇著嘴杵在廚房裏看王培幹活兒,一會兒還表情奇怪地小聲道:“你說,仲恒他怎麽那麽想不開呢。唔,他要是真成親了,那…那豈不是……”


    “讓讓,讓讓,又不幹活兒杵在這裏幹嘛?”王培很不客氣地喝罵道:“人家那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以為誰都像你啊。那庸俗下流當情趣,還自以為自己了不起,我呸!”


    敖遊臉都漲紅了,氣得眼睛瞪得大大的,朝王培怒目而視,“你說我下流,王培,你憑什麽說我下流?”


    王培冷笑數聲,目光犀利如刺,朝敖遊上下打量,嘲諷道:“怎麽著,你還以為自己風流呢?”說罷,把鍋裏的排骨一股腦全盛進大碗裏,然後劃歸到自己勢力範圍下,“今天的排骨沒你份兒。”


    “憑什麽,明明是我買的!”敖遊頓時激動起來,他立刻忘了什麽風流和下流的事兒了。


    王培根本就不理他,把鍋鏟一扔,就端著排骨上樓進自己屋去了。就算她吃到吐,也不會便宜這個小混蛋。


    下午王培接了個電話,市裏文聯組織了個活動去湘西采風寫生,給報銷兩千塊錢的食宿費,問王培要不要去。王培就問都有哪些人,那邊的負責人頓了一下,才回道:“有張善德大師,還有市裏書畫院和研究所的幾個老師,盧琳、袁奉媛等,您都認識吧。”


    認識,簡直太認識了。張善德大師就不用說了,在j市的影響力絕不遜色於王教授,盧琳和袁奉媛也是中青年畫家中的佼佼者,尤其是盧琳,王培跟她可投機了。


    於是就這麽應了下來,等掛了電話,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太衝動了——主要問題是,她家裏頭還有個人在呢。


    於是傍晚就找敖遊攤牌了,王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他,“我說,你打算什麽時候走啊?”


    敖遊一愣,緩緩地抬起頭來,清澈的眼睛裏全是疑惑和不解,“走,去哪裏?”


    “喂,這裏是我家!”王培覺得,她很有必要申明這一點,尤其是最近,敖遊越來越有種不把她這個主人放在眼裏的味道了,“你來我家住幾天勉強還可以,可也總不能一直住這兒吧。還整天讓我伺候你,真把自己當少爺了。”


    “可是…我也有每天去買菜啊。”敖遊想了想,小聲地反駁道:“我最近每天都去買菜,可勤快了。”


    “問題是,你不能老住在別人家呀。而且——”王培咬咬牙,心一橫,直截了當地道:“我明天要出門,嗯,要出去一段時間,要不,你就回去吧。”


    敖遊頓時愣住,傻傻地看著王培,好像根本沒聽懂她在說什麽。


    既然已經開了口,王培也就不覺得有什麽難為情了,又繼續道:“哎呀我也不是要趕你走,可是你也知道,我又不是每天閑著沒事兒陪你玩的。我還有工作要做。你是個大少爺,當然不用管這些,可是我們不一樣——”


    敖遊霍地站起身進了自己屋,“啪——”地關上了房門。


    王培“唉——”了一聲,作勢想叫他回來,然後又撇撇嘴,想了想,進了自己屋。


    晚上她叫敖遊出來吃飯,他賭氣躲在屋裏不出來,王培覺得他挺可笑的,也就不再叫了,自己一個人坐在飯廳裏美美的吃了一頓,沒有人跟她搶菜,可別提多舒心了——就是被蚊子咬了好幾口,又痛又癢。


    真奇怪,最近家裏頭明明都沒有蚊子的,怎麽又出來作祟了。


    她收拾第二天上路的行李的時候,電話來了,王培一瞧,是太後。


    “王培!你膽兒肥了啊……”電話一接通,就聽見太後在那頭高聲地吼,劈頭蓋臉地把她給罵了一通。王培那個氣呀,那個恨呀,偏生又不敢跟太後出,等電話一掛,徑直朝敖遊屋裏去了。


    一腳把他房門給踢開,敖遊正在屋裏換衣服來著,趕緊抓了件衣服把關鍵部位給擋著,一臉委屈地道:“王培培,你幹嘛?”


    “你個不要臉的,居然還敢告狀!”王培氣得——伸手把手機上的攝像頭給打開了,對著敖遊一通猛拍,“你告狀,你行啊,明兒我就把這視頻傳到晚上去,我看你那個啥…”


    敖遊“嗖”地一下把關鍵部位的衣服扯開,王培愣了半秒鍾,尖叫一聲,奪門而逃……


    晚上在被窩裏,被逼無奈的王培給文聯負責人打電話,“…那個啥…我就想問問…還能再加個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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