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丫鬟在邊上輕聲喊道,欲言又止。


    廖聖瓔靠在床頭沉默了好大一會兒,就在丫鬟幾乎以為她已經睡著的時候,她吩咐道:“你過去看看沈穆走了沒有。”


    丫鬟馬上打起了精神。


    “若是沈公子沒有走呢小姐?”


    “如果還沒走……”廖聖瓔頓了頓,歎息一聲,道:“那你再把他喊過來。”


    丫鬟隱隱有些激動,忙點頭道:“是,奴婢這就去!”


    等丫鬟走了,屋子裏就陷入了徹底的寧靜。


    廖聖瓔知道自己很矛盾,很糾結。


    她不願意再與沈穆有所糾纏,起碼現在不願意,她剛剛與單巍和離,需要一段時間去平靜一下。


    可是沈穆最後說的兩句話,讓她為難了。


    她知道,即便嘴上說得再狠,自己終究還是不願意讓他那麽可憐兮兮地走的。


    他身上的傷極重,平日裏穿衣洗漱都是問題。


    正如她爹所說,沈穆能豁出性命來救她,這是她與單巍和離之後,觸動最深的一點。


    單巍說,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愛她,可沒過幾天,她身邊就有了個與從前全然不同的沈穆。


    她不知道也不確定這是不是愛,如果能歸為愛的話,這不比單巍對她的愛輕。


    或許單巍也能做到如此,但因為這個人是沈穆,所以,在她心裏的份量是不一樣的,她會偏心。


    廖聖瓔現在最想知道,也是最為疑惑的一點,便是沈穆對她的這份來得莫名其妙的感情,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他剛才說,以後還會回來,但她不想帶著這份不明不白過兩年。


    廖聖瓔想了很多,很亂,她嘴上很堅定地要沈穆走,可當他真的扔下‘狠話’要走,她心裏的感覺就變了。


    如果沈穆還是當初那個沈穆就好了。


    這樣,她也就不用想那麽多,痛快讓他走。


    廖聖瓔又把她爹的話前前後後都回憶了一遍,隻貶單明嵐為妾這一點,就足以叫她認真考慮跟沈穆走。


    她太恨那個女人了。


    恨到願意以任何手段和代價弄垮她。


    至於沈穆……


    廖聖瓔還沒想完,就見丫鬟匆匆進來了,“小姐,沈公子已經出門了!”


    心底最真實的感覺騙不了自己,廖聖瓔不說話了。


    隻聽丫鬟喘了兩口氣,又接著道:“不過小姐,奴婢遇見二公子了,二公子說會派人去將沈公子追回來!”


    廖聖瓔想掩飾心中的情緒,便道:“又多管閑事。”


    沈慕遙沒想到走了還能再回來,他幾乎可以肯定,廖聖瓔是改變主意了。


    與上次一樣,他還是沒有離得太近,站了好幾步遠。


    這是下意識的君子行徑。


    廖聖瓔道:“你站那麽遠怎麽說話。”


    沈慕遙靠近了,他沒有貿然開口,等著她先發話。


    廖聖瓔掀開被子,下了床,她抬眸看著眼前的人,“沈穆,你喜歡我是麽?”


    沒有猶豫,沈慕遙回了一個是。


    廖聖瓔道:“怎麽可能呢,我不相信,你是不是後來喜歡了其他的女人,但是你現在忘記了,就拉了我來頂上。”


    沈慕遙道:“不是,沒有其他的女人。”


    “你這話沒有可信度,畢竟你得了失憶症。”


    廖聖瓔也不刻意為難他,她問:“你口口聲聲說想娶我,也承認自己喜歡我,那你還記得這是什麽時候的事麽?你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


    沈慕遙沒有立刻作答。


    他現在生怕一個答不好,就會讓她又改主意。


    其實,認真回想起來,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時候,等他察覺到的時候,那種感覺是早就喜歡上了,但他不知道界限在哪兒。


    她看著他,在等著他的答案。


    沈慕遙道:“你跟我走吧,路上我會告訴你,不用多久,兩日後我便告訴你。”


    廖聖瓔錯開了一下視線,“你說你要去投靠秦王,帶了我過去,誰來照顧我,我豈不是成了孤零零一個人。”


    “不會的,有蕊蕊在。”


    沈慕遙強調:“蕊蕊很喜歡你。”


    廖聖瓔知道蕊蕊是個心善的姑娘,是不是真喜歡她說不準,但她肯定很同情她。


    那時候離開,她很狼狽。


    “沈穆,我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你知道我脾氣不好,我也不會洗衣做飯這些粗活,伺候不了你。”


    沈慕遙道:“我會洗衣做飯。”


    “幫我洗嗎?”


    “可以。”


    廖聖瓔想象了一下可以‘奴役’沈穆的日子,又看向他的兩隻手。


    “就你現在這樣,怎麽洗衣做飯?”


    沈慕遙道:“用不了多久就會痊愈,已經可以動了。”


    廖聖瓔盯著他瞧,沈慕遙道:“可以做飯,隻是暫時還不能給你洗衣服。”


    真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廖聖瓔叫了丫鬟,讓她拿筆墨紙硯進來。


    “以免你以後不認賬或者會忘了,你把剛剛說的這些都寫下來,我留個證據。”


    “你答應跟我走了?”


    “你先寫吧,洗衣做飯之外,還要忍受我的脾氣,罵不還口,打不還手。”


    邊上的丫鬟聽著就驚呆了。


    廖聖瓔讓丫鬟給她收拾東西,然後朝著門那邊走去,沈慕遙問她:“你去哪兒?”


    廖聖瓔頭也不回道:“去要盤纏。”


    廖當家本來是已經睡下了,一聽女兒來要盤纏,他立馬爬起身。


    “瓔瓔,你答應跟沈穆走了?”


    “給我六千兩我就走。”


    六千兩對鏢局來說不是多大的數目,兩三筆大生意就能賺到了。


    廖當家二話不說讓人去取。


    廖聖瓔對著她爹也沒什麽好說的,拿了銀票就要走,廖當家忙把女兒喊住。


    “瓔瓔,爹希望你能明白,這是為了你好。”


    “爹,你隻要記得自己答應過我什麽就好,到時候別不認賬就行。”


    等女兒走了之後,廖當家又讓人送了三千兩追去。


    廖聖瓔回到院子門口,就看見了二哥。


    這個家裏和她關係最好的就是二哥了,她以前覺得二哥很不著調,整天遊手好閑隻知道看美人,後來她知道了,二哥也有正經的時候。


    或許,最懂她的,也是二哥。


    廖聖瓔上前喊了一聲。


    廖聖傑笑著問:“坑了多少銀子?”


    “九千兩。”


    “這麽多?”


    廖聖傑有點不平衡了,“爹就是偏心啊。”


    廖聖瓔轉了轉眼珠子,誘惑道:“二哥,要不你也跟著走吧,江南有數不盡的漂亮美人,可以看個夠,還有,沈姑娘也在那裏。”


    一說起沈姑娘,廖聖傑就想到了陸遺風。


    雞皮疙瘩頓時就起來了,“沈姑娘就算了,你二哥我還沒活夠呢。”


    廖聖瓔把她爹答應的事告訴了二哥。


    廖聖傑聽完,撫掌笑道:“這個好啊,瓔瓔,你和那沈穆說明白,讓他使勁兒出人頭地,若是他一直沒出息,就不要他了。”


    廖聖瓔歎息一聲。


    “二哥,我也不知道跟沈穆走這個決定對不對,我現在很亂,就好像處於風口浪尖,是進是退由不得我。”


    廖聖傑往妹妹頭上摸了一下。


    “瓔瓔,你長大了,不管什麽決定,二哥都支持你,沈穆這人……怎麽說呢,他未必會比單巍好,但一定不比單巍差。”


    廖聖瓔道:“你以前不是很看不上他?”


    “以前齊洛還看不上我呢,現在怎麽樣?還是被哄得……咳……”


    廖聖傑得意到一半,趕緊打住了。


    廖聖瓔提醒兄長:“二哥,齊洛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你別犯毛病,單巍的姑姑不是好惹的。”


    “我知道我知道。”


    說自己的事,廖聖傑就有點不耐煩了,“你和沈穆什麽時候走?”


    “一會兒就走。”


    “大晚上走?”


    廖聖傑詫異,“不用這麽著急吧?”


    廖聖瓔道:“盡快走吧,我怕我明天又反悔了。”


    拍了拍妹妹的肩頭,廖聖傑由衷道:“瓔瓔,二哥和你說,肯為你付出性命的男人,壞不了。”


    “你和爹都這麽說。”


    廖聖瓔暗暗吸了一口氣,“我不管他壞不壞了,反正沒有損失,就當是出去見見世麵,不高興了我就跑回來。”


    “你見的世麵還少?”


    廖聖傑忍不住笑道,“不過最後那句話是對的,不高興就回來,沈穆要是敢欺負你,二哥絕饒不了他。”


    兄妹倆站在院子門口說了好一會兒話,沈慕遙聽見動靜,從院子裏出來了。


    他手裏還拿著寫好的‘保證書’。


    廖聖瓔和他拿過來,遞給二哥看。


    廖聖傑就著燈籠的微弱光亮,看完就笑出了聲,他當著沈穆的麵誇自家妹妹:“真有你的!幹得不錯!”


    廖聖瓔道:“二哥,這東西就交給你保管,別給我弄丟了,或許將來能用到。”


    “放心,二哥一定給你好好地鎖在櫃子裏。”


    兄妹倆旁若無人。


    沈慕遙並不覺得難堪,等廖聖瓔說得差不多進了院子,他才對著廖聖傑道:“我會照顧好瓔瓔的。”


    廖聖傑道:“你再說一遍?”


    “我會照顧好瓔瓔的。”


    “瓔瓔?”廖聖傑一臉嫌惡的表情,“為什麽聽起來這麽肉麻。”


    沈慕遙如他所願道:“我會照顧好大小姐的。”


    廖聖傑聽著還是不太順耳,他歪了歪腦袋,威脅道:“希望不是說說而已,想當初我還帶著人去單家打過單巍,你要是敢欺負瓔瓔,不管離得多遠,照打不誤。”


    沈慕遙還是道:“我會照顧好她。”


    廖聖傑瞅了瞅他。


    “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讓我爹同意招婿,你既然喜歡瓔瓔,為什麽不願意入贅?”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說來聽聽?”


    沈慕遙搖頭,“不能說,隻能告訴你,我此去,是要投入秦王麾下。”


    “秦王?你說的是秦王?!”


    廖聖傑驚道,“你怎麽會認得秦王?還是說,你有人脈認得秦王?”


    沈慕遙道:“我認識秦王。”


    這可不得了了,廖聖傑看著他,嘖嘖有聲,“你到底什麽來頭?能認識秦王,定然是官家子弟。”


    還真叫他猜中了。


    沈慕遙名義上就是左相的庶子。


    “我的身世不便告訴你,且那也不重要了,等我投靠了秦王,就會換個新的身份。”


    “怪不得,怪不得我爹……”


    廖聖傑咳了咳。


    “既然有這樣強硬的靠山,那就別浪費了大好的機會,單明嵐等著看瓔瓔的笑話呢,你可別讓她丟臉。”


    沈慕遙道:“我會盡力。”


    廖聖傑總覺得還沒交代夠,好像還有要多話要說,一張嘴卻又忘了詞。


    有說話聲和腳步聲響起,離門口越來越近。


    丫鬟提著兩個大包袱,跟在廖聖瓔身後,到了門口,廖聖瓔瞥沈穆一眼,朝丫鬟道:“把包袱給他。”


    丫鬟小聲道:“小姐,沈公子手上的傷還沒好呢,還是奴婢拿著吧……”


    廖聖瓔道:“我不帶你,你以後就去大公子那裏當差吧,二哥,你負責把她弄過去。”


    丫鬟和廖聖傑兩人都驚了。


    廖聖傑不讚同,“瓔瓔,你自己一個人怎麽行?誰來伺候你梳洗沐浴?”


    “我有手有腳的不用人伺候,外麵不比家裏,多帶一個人就一份累贅。”


    丫鬟一聽說自己成了累贅,可憐兮兮地看著廖聖瓔,不敢說話了。


    廖聖傑道:“等到了地方安定下來再雇幾個也行。”


    他讓人去準備馬車,廖聖瓔說不用,讓他備馬即可,廖聖傑皺眉:“瓔瓔,聽沈穆說你們是要去江南,這麽遠,你一個女孩子騎馬吃不消的。”


    廖聖瓔道:“等到了吃不消的時候我當然會換馬車走,我又不傻。”


    廖聖傑拿她沒辦法,隻得照做。


    深秋的夜空裏滿是繁星,稍微有點冷,廖聖瓔係了一件水碧色的半厚披風。


    她之所以要大半夜走,就是不想讓單明嵐第一時間知道,兩人上了馬,與廖聖傑道了別。


    一看丫鬟在那兒哭,廖聖瓔心軟了一瞬,想想又覺得不能帶她。


    兩人打馬離開。


    到了鎮子口的時候,廖聖瓔忽然將馬勒停了,沈慕遙以為她是舍不得走,便也停了下來。


    他做好了將人送回去的準備。


    她的性子本來就是這樣的,想一出是一出,變臉比變天還快。


    誰知,廖聖瓔說的是:“沈穆,要是我待不住了想回家,你會送我回來麽?”


    沈慕遙沉默了一下,才道:“會。”


    “那你聽好了,我之所以跟你走,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爹和單明嵐,別以為我是回心轉意了。”


    沈慕遙沉默不應。


    隻要她願意跟他走就夠了,別的,以後再說。


    行在曠野裏,可以看見滿天的繁星,頗有一種天大地大任我行的瀟灑。


    廖聖瓔承認,這比待在家裏更讓她舒心。


    她在單家謹言慎行了一年,好久都沒有過這種自由自在的暢快了。


    因為是晚上,兩人走得並不快,廖聖瓔忽然問他:“你說你成親的時候用了替身,為什麽?你不願意娶人家?”


    沈慕遙如實道:“事關那位姑娘的名節,隻能與她假成親。”


    “性命比名節重要多了,你娶人家,是保住了人家的名節,可人家姑娘被你家拖累得下黃泉了,這筆賬真不劃算。”


    “那位姑娘還活著。”


    沈慕遙道:“你可還記得帝都城外的那兩處院子?她現在就住在那兒。”


    一說起這個,廖聖瓔就不願意出聲了。


    那段日子,是她人生的一個大轉折,一個情非得已的、不堪的轉折。


    她不願意去回想。


    輕輕的馬蹄聲,顯得夜晚格外寂靜,深秋的時節,連蟲鳴都沒了。


    行出了十多丈遠,廖聖瓔才又出聲:“那她以後怎麽辦?你和人家假成親完了就扔下不管了麽?


    這裏麵的內情,一時半會兒解釋不完,沈慕遙道:“等從帝都路過時……”


    “要看她你自己去,我是不會跟著去的。”


    廖聖瓔打斷他。


    沈慕遙勒停了馬將她攔住,“你不高興了?”


    廖聖瓔不想讓他誤會,“我是想起了不高興的事,不是因為人家姑娘不高興。”


    沈慕遙順著韁繩抓住了她的手,“我知道當初是我失了分寸,我不該說那些傷人的話。”


    廖聖瓔冷冷道:“說都說了,抹也抹不掉,我記得很清楚。”


    說完,她又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了。


    她甩開沈穆自己策馬行在前麵,大約半刻鍾的樣子,她終於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


    廖聖瓔策馬橫在了路上。


    “沈穆,你這兩天喝藥了?那藥有用麽?有沒有記起什麽來?”


    沈慕遙還沒發現自己剛才已經說漏了嘴,他輕輕搖頭。


    “沒有,我記得的還是那些。”


    “沈穆,你確定麽?”


    廖聖瓔冷笑了一聲,“我讓丫鬟問過你,你之前完全不記得在帝都小鎮的那段時日了,你不記得我摔傷過腿,也不記得我和蕊蕊被擄走過,更不記得是單巍去把我接回西北的。”


    她頓了頓,“所以,你是怎麽知道當初說過傷人的話的?沈穆,你是不是在騙我?”


    沈慕遙原本的失憶謊言就編得漏洞百出,所以廖聖瓔會經常感到不對勁。


    他裝失憶的最初目的,不是為了騙她。


    沈慕遙策馬靠近。


    他誠懇道:“等到下一個城鎮,找到客棧歇息,我會和你解釋的。”


    這話,也就是默認了她的指控。


    廖聖瓔把這段日子以來的點點滴滴都想了個遍,怒氣頓時就上來了。


    “沈穆,我有什麽值得你騙的?你裝失憶就是為了扮可憐,好讓我心軟跟你走,是嗎!”


    沈慕遙一看,忙下了馬,拉住了她的韁繩。


    廖聖瓔更氣了。  她抬腿,將他的手踹開,隻不過,踹完她就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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