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我自己一人這裏叨叨,你純當我自言自語,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穆沼看到百裏雲鷲遞到他麵前的茶後泄氣一般地倒回自己的椅子,背靠著椅背又是喝了一盞酒,視茶於不見,而後才又盯著百裏雲鷲道,“看你這麽氣定神閑的模樣,毒解了的吧?”


    “嗯,解了。”百裏雲鷲沒有把穆沼不要的茶盞收回來,仍是推到了他麵前,而後再為自己滿上一杯。


    “啊哈,那小爺的玩笑還是沒有開大,否則你現在就已經斷了一條胳膊了。”穆沼打開手中的折扇,揮著笑了幾聲,“過了今夜,隻怕日後我再沒多少時日開你這個冷麵男的玩笑了,所以當然要抓緊時間開開你的玩笑,省得以後機會越來越少,好在你小兩口夠爭氣,不僅沒把藥灑了,倒是把感情增進了。”


    “令尊病情有變?”百裏雲鷲正欲舉杯的動作停下,目光落在穆沼的臉上。


    穆沼忽然不笑了,將手中的酒盞放下,伸手拿起了百裏雲鷲推到他麵前的茶盞,垂眸看著杯中青綠的茶汁,聲音悠遠,“我很快也會變得和你一樣了。”


    穆沼抬手,輕呷了一口茶汁,將茶盞捧在了手心裏。


    “昨夜你為何不和我說?”百裏雲鷲隻是將茶盞捧在手心未曾飲,隻是麵向著穆沼,鬼臉麵具的存在遮擋了他全部的神情。


    “為何要和你說?你自己的事情還不夠多不夠煩?”穆沼又恢複了他平日裏的笑容,一副痞子氣,仿佛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玩笑,或許也隻有百裏雲鷲知其實他說的話並非玩笑,“和你說有什麽用?你要把赤玉給我?那你呢,你真的要斷掉一條手臂?”


    “難道你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斷臂而把明明就擺在眼前能救你的赤玉拿走?在你眼裏,小爺我是那樣的人?”穆沼背靠著椅背翹起了腿,將茶盞裏的茶一口飲盡後張嘴哈著氣,“燙死我了。”


    “再無可救之法?”此刻的百裏雲鷲語氣有些沉,與穆沼的輕閑之態形成強烈反差。


    “你什麽時候也喜歡問廢話了?要是有可救之法還用等到現在?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的事情?若非如此,我這麽些年在外浪蕩是為了什麽,你以為我閑得有家不想回偏要外遊,那是百姓眼裏逍遙自在的穆沼,不是真實的背了一身擔子的穆沼,嘖,一點都不灑脫。”穆沼又伸手去拿酒壺,卻被百裏雲鷲拿開酒盞,穆沼立刻剜了他一記眼刀子,拿起酒壺昂起頭就著壺嘴就這麽喝了,隻聽他笑道,“人不總要有這麽一天,他也不算早了。”


    百裏雲鷲看著穆沼明著無所謂的悠閑實則並非如此的姿態,將茶盞放到了桌上,沉聲道:“阿沼,你心裏不安。”


    穆沼正喝酒到半,忽的被百裏雲鷲一句話嗆住,連連咳嗽,百裏雲鷲隻是靜靜看著他,末了,穆沼用手背抹抹嘴,眼裏仍是盈著笑意,卻不再看向百裏雲鷲,而是看向憑欄外,看向黑暗深處,“他畢竟是我爹,畢竟我不喜歡權利,偏偏這一切都將全部壓在我身上。”


    “就算我即將變成和你一樣,可我畢竟不是你,我做不到真正的雲淡風輕。”穆沼看向黑暗深處的眼神有些黯然,“那麽請允許我會覺得不安。”


    “接下來你想怎麽做?”百裏雲鷲也循著穆沼的視線看向黑暗深處,隻見黑暗深處似乎有動靜。


    “他像一隻鷹,一直在為夏侯一族捕捉獵物,可是到頭來,我倒覺得他其實並非鷹而是一隻獵物。”穆沼說話的時候,黑暗深處的動靜越來越大,忽然隻聽一聲戾叫,一片黑影掙脫黑暗而出,追趕它麵前的獵物——一隻小鳥,而那片黑影,正是百裏雲鷲的黑羽。


    不稍時,黑羽的利爪抓住了小鳥,重新消失在黑暗中,穆沼笑意未減,“你的肥鷹又在捕捉獵物了,真是和你一樣,喜歡在大晚上出沒,給獵物一個措手不及。”


    “可是就算到了如今,他還是什麽都不肯告訴我。”穆沼的話有些上句不接下句,隻見他略顯煩躁地撓了撓頭發,扶著憑欄站起了身,“煩得要死,什麽都要我自己去想,得了,我回去了,看看他今日會不會給我漏點什麽話。”


    穆沼說完,隻見他將酒壺裏最後的酒在嘴裏倒完之後便往憑欄外縱身一躍,穩穩當當落到了地上,不忘向樓上的百裏雲鷲搖搖手,“下來帶我走出你這片鬼樹林,來好幾次了還是和它沒緣分,走不出去。”


    隨後,不見百裏雲鷲有任何動作,眨眼之間他便已經到了穆沼身側,引著他往外走,隻見那任何人進入都會瘋長並移動的枯樹此刻竟安安靜靜地定在原地一動不動,真真像是一棵棵紮根在泥土裏正常生長的樹木。


    枯木林之外,百裏雲鷲停下了腳步,穆沼頭也不回地抬手衝他搖了搖,以示道別,百裏雲鷲看著穆沼的背影,道:“阿沼,你必須做一隻獵鷹,而非獵物。”


    “但願如此。”穆沼的聲音終是消失在夜風之中。


    百裏雲鷲卻站在枯木林外看著穆沼離開的方向,似乎沒有回屋的打算,而是將左臂往上抬起,與此同時右手拇指和食指放到嘴裏吹了一記響哨。


    哨音未落,黑羽便由黑暗深處撲扇著翅膀朝他急掠而來,卻又在他的利爪就要抓到百裏雲鷲頭上時忽的刹住了速度,在百裏雲鷲頭頂盤旋了一圈後穩穩落到了他的左小臂上。


    百裏雲鷲隻是輕撫著黑羽背上的羽毛,一下一下,忽然一道黑影掠到他身邊,朝他恭敬垂首,正是望月,隻聽她聲音冷冰冰卻帶著極其恭敬的態度道:“爺,前些日子您讓找的人抓到了,正在黑牢關著,等著爺親自去審。”


    “嗯。”百裏雲鷲淡淡應了一聲,在黑羽頸上撓了撓,聲音溫和道,“好孩子,去玩吧。”


    黑羽咕咕兩聲後,撲扇著翅膀離開了,百裏雲鷲轉身走回竹樓,望月亦消失在了黑暗中。


    竹樓一樓南麵的書房,百裏雲鷲走到靠北麵牆擺放的可牆大的書架前,將第二層最左邊的一捆書簡往右側輕輕一移,原本緊靠在牆上的書櫃竟往旁打開了,書櫃之後,竟是一條往下延伸不知通往何處的石梯,兩側的牆壁上掛著火把,將本是黑暗的空間照亮,因著入口的打開,有風湧進,牆上的火把微微一晃,隻見百裏雲鷲走入石梯暗道中,他身後的書櫃即刻沉沉闔上,牆上火把的火苗再次顫了顫,百裏雲鷲沿階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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