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往下,火光愈亮,以及,愈來愈清晰的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以及男子的求饒聲,不甘聲。


    石階的盡頭,是一間沒有窗戶本該黑暗的石室,卻因著四壁燃亮的火光而亮如白晝。


    石室很大,大到足以容納千人,呈方形,石室的四周,每隔三步,便有站得挺直的黑衣人,然,每一個人,卻依舊是,少了左眼,缺了右臂,麵無表情地站著,仿佛沒有生命的雕像。


    踏入石室,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雕刻在背麵石牆正中央的,一個筆法蒼勁的“暝”字,漆金色,外圍以圓形麒麟紋,淩厲的四爪,騰升的雲紋,將中央的“暝”字勾勒得磅礴大氣,在這石室中,給人以窒息的壓迫感。


    石室的東西兩側是兩排牢籠,牢籠均向下凹陷,在與地麵平行的地方便是牢籠中人腿根的地方,若是細聽,還能聽到嘈雜的石室裏還有水聲,正是那比地麵低矮的牢籠底部所蓄的水,籠中人的雙腿便是一直泡在水中!


    兩排牢籠中間的空處,十數台十字型木架釘在堅硬的地板中,木架上則是掛放著各式刑具,在離北麵“暝”字最近的十字木架上,此刻正綁著一名頭發散亂的狼狽中年男人,衣裳還完整地掛在身上,明顯未被施過刑,與他身邊那個已被荊鞭抽得皮開肉綻的男子形成強烈對比。


    整間石室,透著一股子血腥味,黴味,以及死亡的味道,沒有絲毫生氣,仿佛進到這裏來的人隻為做一件事,那便是等死。


    在百裏雲鷲走下最後一階石梯時,所有黑衣人都停止了動作,不約而同地麵向他跪下,便是原本還在吵吵嚷嚷的籠中囚犯也在那一瞬間停止了吵嚷,皆恐懼地看著慢慢往北麵牆走去的百裏雲鷲,整個石室瞬間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便是連呼吸聲和水聲都沒有,仿佛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不是一個人,甚至不僅僅是一個眼睛會殺人的鬼王爺,而是一個從地獄走來會吃人的阿修羅王。


    百裏雲鷲不疾不徐地走到北麵牆前,轉身,輕撩衣擺,便坐在了“暝”字正下方的梨木大椅上,正抬眸時,已有兩名黑衣人將綁在刑架上的中年男子解下,押到了百裏雲鷲麵前,壓著他跪下,可不知方才還顯得沒有一絲力氣的男子此刻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竟是不管黑衣人怎麽壓的他的肩膀他就是不跪下,就這麽低著頭倔強地站著,正當黑衣人想要踹他的膝彎讓他跪在百裏雲鷲麵前時,百裏雲鷲卻輕抬左手阻止了黑衣人的動作,兩名黑衣人即刻恭敬地退到兩側。


    “曹安大人,別來無恙嗯?”百裏雲鷲看著麵前硬著骨氣不肯跪下的曹安,聲音一如既往的淡淡,“原來曹安大人對我如此不屑,竟是連頭不願抬起來看看我是誰。”


    百裏雲鷲的聲音雖淡,卻是讓一直低頭的曹安猛然抬起了頭,滿眼滿臉的憤然在看到百裏雲鷲臉上的鬼臉麵具時震驚住,仿佛看到了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一般,滿布血絲的雙眼睜至最大,“是你?雲小王爺!”


    “雲小王爺,真是個久遠的稱呼。”麵具下的百裏雲鷲似乎輕輕一笑,“前些日子本欲請曹大人在西靈樓飲些小酒,誰知沒有等來曹大人,倒等來曹大人潛逃的消息,真是讓我好生失望。”


    “你是真的失望嗎?雲小王爺?鬼王爺?還是——”曹安臉上的震驚很快歸於冷靜,而後勾起嘴角,諷刺笑道,“暝王爺?”


    “曹大人果然如我想的一般聰明。”百裏雲鷲將手肘撐在椅把上,微微斜了身子將額頭抵在手上,讚賞道,“也果然如我所想的,留不得。”


    夜靜如死水,狀元府,禹世然的書房。


    一名臉上戴著無臉麵具的蒙頭黑衣人負手而立在書房中,而本該是狀元府這座府邸的主人禹世然竟然單膝跪著,跪在黑衣人麵前!


    隻見禹世然頭微垂著,一副恭敬的模樣,似乎黑衣人不說話,他也不敢先說話一般。


    “狀元爺,你不是說……白琉璃死了?”麵具後是男人低沉並且沙啞的聲音,好像喉嚨根本發不出聲音般的沙啞,聽到出是中年男人的聲音,透過麵具上的眼孔能隱約看到男人隱藏在暗麵裏的雙眼,眼角有深深的皺紋,一雙不年輕的眼睛透著如鷹般的銳利,像盯獵物一般盯著單膝跪在他麵前的禹世然。


    禹世然聽著黑衣男人沙啞且故意放緩語速的問話,驀地將頭垂得更低,聲音恭敬得幾乎帶著一絲畏懼的味道:“飛書給大人那日,她的的確確是死了,卻不想四日後她竟又活著出現出現。”


    “哦?死人還能複活?我活這麽大歲數,還從未聽說過人死了還能複生,狀元爺您這是在欺騙我嗎?”黑衣男人似乎不相信禹世然的話,隻冷冰冰地垂眸看他,“還是在欺騙主上?”


    “小臣萬萬不敢欺騙主上!小臣句句屬實,若大人不信,大可派人去問溯城裏的每一個人,白琉璃死而複生一事是眾人所周知的事情——”禹世然顯然有些害怕,一向溫然緩和的聲音此刻帶著緊張和急切,生怕不被眼前的黑衣男人相信一般,然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黑衣男人抬手打斷。


    “主上並沒有說不相信狀元爺,主上隻是想知道,白琉璃是如何活過來的。”黑衣男人聲音冷冷,仿佛在他眼裏,禹世然不是一個人人豔羨的狀元爺,而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手下,“希望能從狀元爺這兒聽到一個明確的答案,希望狀元爺別告訴主上說您其實也不知道。”


    禹世然肩頭微微一顫,有細汗自他的鬢角冒出,隻聽他似乎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道:“小臣,確實不知。”


    “哦?”黑衣男人似乎十分不滿禹世然的答案,往後坐到了身後的太師椅上,右手五指一下一下敲打著身旁的小幾,“狀元爺也不知?難道狀元爺要我這樣去答複主上?”


    “不,大人,小臣雖不知白琉璃是如何活過來的,但是小臣確定,必定是有人救她,否則她就算沒有死透也不可能離開得了被釘死的棺木。”禹世然聽著黑衣男人敲桌子的聲音,鬢角的細汗沁得更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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