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知道娘親在他身上套了一輩子都解不開的枷鎖,知道他成長得痛苦,可是父親沒有逼他,沒有逼他在父親和娘之間做選擇,至始至終,父親隻是將他當一個需要人嗬護的孩子,至死仍不強求他,即便知道他會毀了澤國,卻還是親手將暝王的墨玉扳指套上了他的拇指。


    他至今仍記得父親閉眼前說的最後一句話,父親說,你娘當初一定要嫁給我再生下你,隻是為了這枚扳指,我將它交給你了,好兒子,接下來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那一夜,天上下雨了,他在雨中站了整整一夜,任雨水衝刷著他的臉,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否哭了。


    他身上有娘強加上的枷鎖,他解不開逃不掉,可他愛他的父親,又叫他如何舍得毀了父親最愛的國家,即便這個國家並不愛他,所以那些一直纏著他不放的亡靈才會怨他,怨他為何不用手中的力量毀了澤國為幽都報仇。


    他也想做個狠心的人,隻是從小父親就教他做個和善之人,終有一天,會有人會來疼他愛他,他想要有一個人來疼他愛他,是以他終是沒有做得成一個狠心之人。


    如今,真的如父親說的一般,他的和善終是換來了一個肯疼他愛他的人。


    他想要活下去,繼續活下去,和那個肯疼他愛他的人一起,所以,他想解掉娘強行加在他身上的枷鎖,也是他第一次,敢將這個想法付諸行動。


    即便他不知等待他的會是什麽。


    百裏雲鷲抬手擦拭掉額上的冷汗,慢慢站起身,攏好身上的大氅,拉上風帽,走出了山洞,重新走進了風雪之中,然心緒重重的他卻是忘了將那能給他暖身子的烈酒帶走。


    時隔百數年,每每一到冬日這北地的風雪就刮下得異常凶猛,好像仍在為當年幽都的慘劇哭號一般。


    聽說幽都未亡前這北地的風雪並非如此,變成如今這樣是從幽都滅亡後才開始的。


    白琉璃心中一邊咒罵著這北地的大風雪,一邊尋找可以讓她歇歇腳的地方,再這麽不要命的走下去,隻怕還未找到百裏雲鷲,她就已經凍死在這風雪中了,再有便是在這雪地裏呆的久了,她擔心會有雪盲。


    像是撿著了好運,白琉璃這廂才想著找個可以歇腳的地方,不過多久竟發現了一個山洞,並且還是個背著風雪的山洞,真是好極。


    見到能稍微讓她恢複體力的地方,白琉璃立刻竄得比兔子還要快,然後順便看看借宿人家的那個大叔給她畫的歪歪扭扭的地圖,直覺告訴她幽都的遺址已經近了,近了。


    隻是,當白琉璃才走到洞口時,那股幹柴燃燒後還未完全散盡的味道讓她怔了怔,心在那一刻突地一跳,即刻衝進了山洞裏。


    燃燒殆盡的柴灰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沒有灰塵,顯然是昨夜才剛剛燃過的,還有——躺在洞壁旁的一隻牛皮水囊。


    白琉璃彎腰將那隻牛皮水囊拾起,拿在手裏眼睛盯著它,呼吸愈來愈快,她觀察過,這片雪域平日裏幾乎無人踏足,如此大風大雪的時節更是不會有人來,可這裏卻有昨夜剛燃盡的柴灰與水囊,隻能證明這兒昨夜有人歇過,而這個人……


    白琉璃當下竟是想也未想地便衝到洞口,衝著茫茫大雪大喊了一聲:“百裏雲鷲——”


    回答她的隻有嗚嗚的風聲,白琉璃怔在山洞口,搖了搖手中水囊,聽著水囊裏搖晃的水聲,還有大半的水,想來是他臨走時忘了帶走,而他連水囊都會忘了帶走,隻能說明他當時心不在焉。


    還能有什麽事情能令他心不在焉?白琉璃隻覺心揪揪地疼,將水囊在手中握緊,歇也未歇便重新往風雪中跑去,腳步急切,甚至有些慌亂。


    她似乎已然忘了這十幾日來她幾乎是馬不停蹄一刻也不得歇地趕來,多少個日夜沒有合眼她也忘了,此刻的她隻知道她要馬上找到他,馬上!


    隨著天色漸暗,白琉璃的心愈來愈慌亂,風雪阻礙著她的速度,她本不是急躁之人,然一向持重的她卻是在這茫茫雪地裏一次又一次的栽倒,足見她的心是該有多亂。


    夜幕攏上時,白琉璃終於看到了幽都的斷壁殘垣,即便在風雪掩蓋中,依舊能看得出當年被付之一炬後的慘狀,泱泱幽都,終是在一片大火中連最後的一座空城都沒能留下。


    白琉璃踩在雪地裏的腳印早已變得深淺不一,隻見她呼吸急促,心口劇烈地起伏著,最後身子一歪,竟是沒能再穩住,整個人便這麽直直栽進了厚厚的雪地中,體力已然透支到極最,倦意鋪天蓋地地襲來。


    隻是,當冰冷貼著肌膚刺到心底時,白琉璃仍是強撐著從雪地裏爬起,慢慢站直身,衝著冰雪覆蓋的斷壁殘垣嘶喊一聲:“百裏雲鷲——”


    正往祭壇方向走去的百裏雲鷲忽地頓住腳步,轉身望向身後的茫茫大雪,他似乎……聽到了琉璃的聲音?


    這麽想著他卻又是自嘲一笑,怎麽可能,琉璃此刻應該在溫暖的南邊,在等著他回去接她,又怎麽會出現在這寒冷的北地,就是黑羽那樣的北地蒼鷹都沒有隨他到這兒來,又怎麽可能會有其他人來。


    幻覺吧,想來是這兒太冷了,冷得他想念琉璃身上的溫暖,才會臆想出她的聲音。


    百裏雲鷲拉了拉頭上的風帽,低下頭,繼續往前走。


    黯月之夜,馬上就要降臨了。


    風雪掩蓋了白琉璃的聲音,白琉璃從雪地裏爬起後,倍顯吃力地走到一旁一間殘破不堪的廢物中坐下,取下係在腰側的牛皮水囊,拔開囊塞,一股酒香即刻撲鼻。


    是酒?正好!


    白琉璃昂頭,忍著喉間傳來的辛辣,將半囊烈酒下肚,不過片刻,冰冷的身子慢慢暖和了起來。


    試著動動腿腳,已然無力,使得她水眸浮上一層濃濃的灰暗,一拳用力捶上了自己的腿,該死,又在這種時候不聽使喚。


    白琉璃將水囊在腰間係好,從懷中取出包裹著銀針的錦布小包,將銀針一根根隔著褲子紮入自己的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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