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域回到家,看見穆颯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她的表情有點安靜。


    “飯做好了,熱一熱就可以吃了。”穆颯說,“我做了蓮藕排骨湯,沒放蛋皮。”


    “你還沒吃過?”


    “等你啊。”穆颯丟下遙控器,起身走過去,幫他解開領帶。


    “怎麽了?”他拉下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的神色,“和平常有點不一樣?”


    她突然踮起腳湊上去,主動親了一下他的唇,鬆開後說:“我今天心情很差,胸堵得難受,你抱抱我。”


    宋域將她抱在懷裏,過了片刻後問:“受委屈了?”


    他的懷抱寬敞又溫暖,此刻給她強烈的安全感,她閉上眼睛呢喃:“我想媽媽了,好想好想。”


    “如果媽媽還在,她會怎麽安慰你?”他問。


    “她會抱著我,給我做好吃的,溫柔地哄我。”


    “怎麽哄?”


    “她叫我寶貝。”


    宋域的目光變得柔和,下巴輕輕磨蹭她的額頭,說了句寶貝。


    他的聲音本來就好聽,低低的,清潤如夜晚的一池涼水,此刻用略帶寵溺的音說出這兩個字,令穆颯頓時覺得今天在穆家遭受的委屈也沒那麽嚴重,她慶幸自己不是一個人。


    他是除了媽媽之外,第一個叫她寶貝的人。


    “你真當我是孩子哄?”


    “你可不就是個孩子嗎?喜怒哀樂都直接掛在臉上,連隱藏都不會。”


    “那你想知道嗎?我為什麽難受?”


    “當然。”宋域慢慢地攏了攏她的長發,“我有權利知道。”


    穆颯一一地將中午在穆家發生的不愉快告訴他,當然她省去了景至琛對她的動手動腳。


    “你說我錯了嗎?”穆颯問。


    宋域說:“這事比較敏感,你說和不說對某些人而言都是錯,所以你不用去計較他們的看法,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按自己的意願來。”


    穆颯認真地思考起來。


    宋域突然笑了一下,將她抱得很緊:“你們為什麽都喜歡那個景至琛,他有什麽好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穆颯向他坦承,“我畢業後就進維景了,最開始做的是市場部總經理的助理,那個總經理每天凶我,挑我工作上的毛病,作為職場新人的自信心都被他磨光了,後來經過工作調配,我被提升到景至琛的部門,他雖然在工作上對下屬的要求同樣嚴格,但他態度親切,不端架子,手把手地教我各種事情,工作時間之外會和我聊天,天南地北的都聊,分享他的職場經曆給我,我很感動,漸漸地對他有了好感。”


    “職場新人容易被魅力非凡的上級吸引,逐漸芳心暗許,這是經典的案例。”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不會吃醋吧。”


    “吃醋?”宋域看著她,“有點,但不至於很介意,準確來說我沒將他放在眼裏。”


    穆颯伸手彈了彈他的眉心:“傲嬌。”


    他捏了捏她的臉:“心情好點了沒?可以陪我去吃飯了嗎?”


    穆颯的確餓了,點了點頭,乖乖地被他拉到飯桌前。


    “不管怎麽樣,飯必須按時吃。”他親自盛了一碗飯遞給她,叮囑道,“否則會將胃搞壞的。你知道嗎?前段時間的體檢,公司裏好幾個年輕小夥子被查出有胃部有問題。”


    “不會吧?”


    “糜爛,潰瘍,甚至是癌變。”


    “你別嚇我。”


    “怕了?”他夾了顆菜心放到她的白米上,“所以你要按時吃飯,以後別等著我回來。”


    婚後,他工作一直很忙,回家時間超過八點都是常事,她每天都堅持等他回來一起吃飯,這個壞習慣被他批評過好幾次了,但她屢教不改。


    “那我明天開始也幫你準備小點心,在你回來的路上可以吃點墊墊肚子,不至於餓過頭。”


    “好。”他點頭,“我們互相督促,注意健康問題。”


    “還有,你得戒煙。”


    “這個。”宋域挑眉,“難度係數有點高,少抽幾根行嗎?”


    “不行。”


    “那你先戒了宵夜再說。”


    “……”穆颯發現了,宋域在談判時半點虧都不會吃,他很擅長攻人弱區,用以獲取嬴機。


    吃完飯,他難得地放下手頭的工作,陪她看了一本意大利電影。電影的劇情很簡單,講的是一群失明的孩子對這個世界的探索。裏麵的有一段台詞很美:藍色是騎腳踏車時風吹在你臉上的顏色,棕色是粗糙的樹幹的顏色,紅色是如火一般,太陽下山的顏色。


    我們看不見,但可以摸到,嗅到,聽到。


    穆颯看得很認真,不知不覺中宋域起身離開,再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罐酸奶,悄悄遞給她,她接過後揶揄:“逼著我吃宵夜,是為了自己可以抽煙吧?”


    “你不要的話就還給我。”宋域作勢拿回來。


    穆颯經不起這個誘惑,果斷搖頭,立刻打開蓋子,用勺子美美舀了一勺放進嘴裏,果肉在齒間滑動的時候,感覺特別幸福。


    她吃的時候,他借著屏幕上冷藍的光線,悠悠地看她,然後伸手抹了抹她的鼻子,她又將酸奶吃到鼻子上去了,這個孩子氣的習慣,她怎麽改也改不了。


    “對了,這個周末我們去劃船好不好?”穆颯提議,“我好多年沒玩過劃船了。”


    “這才周二就在幾環周末的事情了?”他懶懶地笑了。


    “那你肯不肯去啊?”


    “沒問題,你想去哪裏我都可以。”他拿起玻璃幾上的水杯,緩緩地喝了口水,“說到做到。”


    結果很不幸,宋域食言了。


    周末那天,兩人吃完了中飯,按原計劃準備去湖邊劃船。穆颯為此準備了一隻野餐籃,將烘焙好的巧克力餅幹,蜜餞,水果和飲料一件一件地放在裏麵,這雀躍的心情和小學生春遊前一天的感覺差不多。


    不料,出發前宋域接了一個電話,他聽了幾句神色變得凝重,結束電話後對穆颯說,抱歉,有個事情必須立刻去處理,今天遊湖去不成了,讓她在家裏休息或者去商場shopping,遊湖等下一次。


    穆颯雖然很失望,但還是通情達理地表示可以,幫他準備好外套和領帶,囑咐他開車小心一點。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又說了一聲抱歉。


    宋域匆匆地出了門,穆颯無聊地上樓回房打算小睡一會,躺在床上的時候完全沒有睡意,她隨手拿過床櫃上的一本美容雜誌翻了翻。


    過了近大半個小時,她接到陸西瑤的電話。


    “颯颯,你才我剛才親眼目睹了什麽大事?”陸西瑤好像正置身在鬧市區,背景有車聲。


    “什麽大事?”


    “我中午陪老媽和姑姑在湖畔居吃飯,吃完飯後她們兩老姐妹打車到絲綢市場逛去了,我自己溜達到了綠茵路,突然看見有幾個人在一家店鋪門口滋事,他們狂罵了一句後開始砸店。”陸西瑤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


    “然後呢?”穆颯問。


    “然後,我就看見你那美人大嫂了,她從那家店鋪裏走出來,一個人和那幾個人交涉,挺有巾幗風範的,但那幾個人不依不饒的,嗓門又大,不一會就引起好多路人的注意。”


    “你看清楚了?”穆颯覺得有些不安。


    她也瞬間想起來莫紫璿的確是在經營一家茶藝店,店鋪地段很好,位於栽滿了法國梧桐樹,文藝範十足的綠茵路上。


    “我還沒說完呢,大概過了十多分鍾,我看見好幾輛車過來了,領頭的那輛是賓利,停在那家店門口,開門下來一排黑衣西裝,挺像是保鏢趕來護駕,你大嫂立刻朝他們方向走去,喊著帶頭的人的名字,我仔細一看,那人竟然是宋域。”


    “那現在呢?”穆颯急著問。


    “現在所有人都進了店鋪,店鋪的門關得很緊,外麵還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我不知道裏麵是什麽情況。”


    穆颯的心咯噔一下,原來宋域急著出門是去處理莫紫璿的意外事故,還大張旗鼓地帶了一隊人馬,看來這事的性質比想象中的嚴重,不會有什麽事情吧?


    “你真的沒看錯?”穆颯再次確認。


    “絕對不會看錯,的確是你那個美人大嫂和宋域。颯颯,你大嫂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那幾個鬧事的一看就不是良民,麵相特別凶悍,剛才砸店的時候我看得膽戰心驚的,後來你大嫂出來和那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對峙,我都偷偷替她捏了一把汗。”陸西瑤說,“她一個女人,怎麽膽子那麽大,敢以一對多,對象還是那麽可怕的男人,要是被占了便宜怎麽辦?不過幸好宋域及時趕來,擋在她麵前,還帶了一批看起來挺專業的人,這樣就算動起手來也不會吃虧。”


    陸西瑤說話的時候,穆颯已經下了床,趿上拖鞋衝下樓。


    “對了,這件事你完完全全不知道嗎?他帶了一群人到這裏來幫你大嫂解圍,半點風聲都沒對你透露?”


    “綠茵路幾號?”穆颯問。


    “啊?”


    “我問你綠茵路幾號。”穆颯重複,語氣有些急。


    這個時間段的路況不好,車子堵得厲害,穆颯坐在出租車裏,整顆心七上八下的,暗暗地為宋域擔心。


    到了綠茵路口,司機停車將她放下,她付了錢後匆匆往前跑,跑了兩百多米,找到綠茵路一百六十二號,氣喘籲籲地停下,果然看見那兩扇鑲嵌著玻璃的實木門緊緊地關著,門口一地狼藉,碎的景泰藍瓷瓶,斷了的茶壺柄,大大小小的茶餅……一切都昭示著剛才這地方鬧過事。


    陸西瑤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喊穆颯的名字。


    見穆颯沒反應,陸西瑤拎著包小跑過來,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故作輕鬆:“別太擔心了,你家宋域帶了好多人,光人數上就是壓倒性的勝利,肯定沒問題。再說要真有什麽事裏麵早傳出動靜了,從剛才到現在都很安靜,一點異樣都沒有,我猜裏頭的情況很peace,估計是由暴力衝突轉化成和平談判了。”


    穆颯歎了口氣,直直地看著眼前兩扇被關得緊緊的門,心情很複雜。


    兩層樓的茶藝店鋪,裝修格調雅致,路過的人都會有饒有興致地看一眼,覺得這是個不錯的喝茶場所,很值得靜坐下來烹茶品茗,聽絲竹管弦,享受一份清雅心境,誰也料不到此時此刻,裏麵正進行著未知的衝突。


    “你打算這麽等著?”陸西瑤看著她隱隱流露憂愁的眼睛,輕輕地安慰,“那我陪你。放心啦,真沒事,宋域帶了那麽多人,吃不了什麽虧的。”


    “嗯。”穆颯應了一聲。


    兩人就在門口等了好一會。


    直到門被敞開,三四個男人陸續從裏頭出來,正是前來滋事砸店的那幾個凶臉。


    “出來了出來了。”陸西瑤說。


    穆颯立刻上前,走上門口的石階的時候,末尾那個彪悍的壯男正從裏頭出來,嘴裏低聲咒罵著什麽,而屋子裏傳來宋域冷如冰霜的聲音,他字字警告,給人一種強烈的威懾感:


    “我倒要看看以後有誰敢來這裏鬧事。”


    穆颯腳步一滯,隨即又踩了一階上去,走到門口。


    裏頭十個保鏢模樣的男人訓練有素地呈半月形站開,中間是宋域和莫紫璿,從穆颯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對著宋域英頎的背影。


    莫紫璿整個人輕輕依偎在宋域懷裏,一手顫顫地按在他肩膀上,一手地貼在他的胸膛上,整個人心有餘悸,低聲和他說話。


    室內有一股茶香,細細的塵埃在房間裏飛舞,外頭的陽光照進來,將一切都鍍上了安詳,美麗的金色。


    莫紫璿的長發如瀑地垂掛下來,遮住了半張臉,她依偎在宋域懷裏顯得楚楚動人。她淡紫色的裙擺貼著他筆挺的,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褲,兩人看上去姿態親昵,連地板上的影子都重疊在一起,有點像是懷舊電影裏情侶相擁的一幕。


    “宋域,幸好有你,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莫紫璿聲音很輕,帶著繾綣和依賴,長長地歎了口氣,“剛才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冷靜,要挺住,你就快過來了,幸好結果如我所想,你真的及時趕來了,宋域我……”突然間,她聲音輕下來,美眸劃過一抹不可置信。


    她竟然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穆颯。


    同樣的,穆颯也對上了她的眼睛。


    莫紫璿眼眸裏的驚訝隻停留了短短的兩三秒,隨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仿佛理所當然,仿佛天經地義的平靜,當然,這份平靜中帶著宣誓意義的驕傲。她用如此篤定,平靜的眼神,居高臨下地看著穆颯,悠悠開口,“宋域,她怎麽來了?”


    宋域聞言側過身來,對上了穆颯的臉。顯然,她的神情有些複雜,擔憂,驚訝還有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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