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晚間抽空回這邊用晚膳,夫妻二人走在幽靜暗廊消食,隨行宮人站得好遠一段距離。


    陸璿微涼的手被他緊緊握著,一步一步的和她走在這幽靜的皇宮大院裏,隻有這一刻,她才感覺到他不是什麽皇子,隻是一個平凡的丈夫。


    “韓家落根在帝都城,今日韓傅析帶了韓家誠意進宮見我,”李淮一點點的將白日裏頭發生的事和她訴一遍,如同常時的交談並沒有什麽鄭重其事。


    陸璿聽了淡笑道:“不是和你說了,這種事不需要向我說起。”


    “可我喜歡與你一同分享,”李淮低首,眸中含笑。


    陸璿聞言,隻得由他說下去,抬起軟掌撐了撐他壓下來的唇,他竟朝她掌心伸舌頭,陸璿旋即一收卻被他笑著拿住。


    “愛妃……”指尖的溫度傳來,陸璿瞥開眼。


    李淮幽暗視線落在她肚子上,輕聲一歎,“可惜這良辰美景。”


    良辰美景?


    陸璿抬頭看冷風呼嘯,濃黑的夜空,還真沒瞧出什麽‘良辰美景’來。


    嘴皮子冷冷一扯,霜冽的聲音傳出:“還是和尚好,隻管盤坐圃團誦經,無欲無求。”


    李淮嘴角一抽,身形一僵。


    規規矩矩的握著她的手,慢步往前走。


    “韓傅析進宮,不僅是要為臣那麽簡單吧,聽說他把自己的夫人都帶到帝都城來了。”


    “還是愛妃英明,”李淮矮著身子,討好。


    陸璿斜了眼他狗腿的樣,忍不住笑了笑,“其實李太子還挺適合做個宦臣。”


    李淮忽覺下邊涼颼颼的。


    哭笑不得的李淮將陸璿帶到懷裏,摟住,“愛妃別氣,為夫知錯。”


    還真怕哪天自家愛妃想不開,半夜爬起來哢嚓一下讓他真的做了太監。


    陸璿道:“韓家家主想通,依附麟國,一是韓冰容,其二是你。”


    “突然又多了個金醫公子,韓家家主這一賭卻是對了,”李淮接過她一句。


    陸璿眸光一閃,“這麽說來,韓傅析在你麵前提起了我。”


    “確是如此,他那夫人已經病入膏肓,怕隻能請金醫公子出手才能挽救一命了。”李淮都已經這麽說了,陸璿再傻也聽出來韓傅析的意思。


    “他到是會講條件,”陸璿清冷一笑。


    “條件到是沒提,知道金醫公子的規矩,特地準備了不少的現銀……”李淮拿黑眸凝視著陸璿,似在調侃。


    陸璿無語道:“原來是太子殿下缺銀兩了。”


    李淮一手半攬著她,笑道:“就是我也不能破了金醫公子的規矩。”


    陸璿知道他肯定是推了韓傅析的請求,如果不是,早就求到她這裏來了。


    李淮說與她聽,是讓她心裏有個數。


    至於答不答應,都由陸璿說了算。


    “待明日見過那批人後,再給韓府消息,”陸璿想了想,這麽說。


    李淮挑眉,“你懷著身子,還是不要大動幹戈了。”


    “不動那才是對我不好,正好我悶著,在宮裏找點事情做也能打發打發時間。”


    “愛妃……不必為了……”


    “不是為了你,是我自己真的悶了。難道,你要把我困在宮裏,等孩子出世?”陸璿抬頭,正好瞥見他深邃黑眸中的憂色。


    “把穩婆帶上,另,我會讓寂離他們緊緊跟著,寸步不能離。”李淮皺緊眉頭,一步不讓的吩咐。


    “隻是出個宮……”


    “那我陪著你。”李淮一秒改變主意。


    “還是帶著穩婆和手下吧,”陸璿商量無結果,隻好妥協。


    唉,堂堂金醫公子出門帶穩婆,會被笑話吧。


    李淮才不管她是不是醫術高明的金醫公子,隻知道她現在頂著一個大肚子,很危險!離開他眼皮底,哪裏還有什麽安全的地方。


    次日晨早。


    蔣家二女遞了帖子,各府的命婦也紛紛投遞。


    陸璿收了一堆,挑挑撿撿,還是見了一大批人,索性讓奶娘和馮媽媽他們準備小宴,款待各府的女眷。


    新貴世家出來的女眷,還有陸璿熟識的小半部分的人,依次坐在後花廊之中。


    十二根圓柱撐起的花廊台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精致吃食,其中多為點心和茶水,一堆女人聚在一起,無非就是說話說得多,拿糕點填腹,茶水潤喉。


    以往的陸璿根本就沒有心情弄這些,閑下無聊了才有那麽點心思,加之自己的身份不同以前,總該為李淮做點什麽。


    位置擺放得很有次序,最為讓人羨慕的還是禇府,褚老夫人帶著自己的兩個媳婦坐在靠近主位的位置,依次是五皇子妃,再到李國公府的女眷。


    對麵則是被相府的大夫人高氏,二夫人和三夫人。


    再往下是蔣府的蔣少夫人和唯一的嫡女,排位的主次分明,可卻有些怪。


    按理說,蔣家是太子的外祖,應居於前才對。


    殷老丞相雖得勢,可這高氏卻是個軟弱無能的,又無誥命在身,蔣少夫人則不同,現在韓家投了麟國的臣,地位之高已然蓋過了帝都城某些世家了。


    雖然奇怪,大家也沒敢說什麽。


    畢竟她們見的那位不僅是太子妃,還是傳聞中的金醫公子!


    “太子妃娘娘到!”


    一道唱喝聲遠遠傳來,廊台內的聲音頓時刹住,眾女起身朝被簇擁來的太子妃行禮。


    陸璿並未盛裝打扮,隻是隨意的挑出一件紋路比較好看的太子妃袍服,隻拿一張臉示人就足夠耀眼了,根本就不必刻意打扮。


    陸璿一擺手,請從人起身落座。


    “今天大家不用拘禁,就當是在自家開小宴,”陸璿聲音不高不低的傳來,眾女紛紛抬頭打量著已身懷六甲的太子妃。


    氣質極佳,黑眸懾人,就像是天生就該生於皇家的人兒,外放的氣場讓下邊的人不敢多瞧第二眼。


    “是。”


    “褚老夫人近來身體可還安好。”落座的陸璿相問的第一人竟是褚老夫人。


    褚老夫人連忙起身,陸璿一抬手,道:“褚老夫人不用拘禮,當是晚輩和您說說話。”


    褚老夫人愣了一下然後才重新坐了回去,陸璿這麽一出聲,大家看褚家這邊的眼神就變得羨慕又嫉妒。


    “謝太子妃娘娘關懷,老身的身子還健康著。”


    “如此就好。”陸璿笑著點頭。


    她隻是單純的喜歡這褚老夫人,並沒有其他的意思,身為晚輩關心一句長輩也是應該。


    可落在其他人的眼裏,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太子妃似乎比較親近褚府,反到是蔣府這邊受了冷落。


    “以後若褚老夫人願意,常來宮中走走,在這宮中想找個說話的人不容易。”


    陸璿又一句話出來,大家都壓了壓眼底的眸色,不動聲色的看著褚府那邊。


    褚老夫人再度一愣,太子妃三番兩次的抬高褚府,這是要做什麽?褚老夫人心裏雖高興太子妃能夠高看自己,可不明不白的又加上之前褚思嫵的事,不免叫褚老夫人心中忐忑。


    雖然褚思嫵的事情已經說明了,卻仍舊有個疙瘩在,難免太子妃不會尋些麻煩。


    就在這樣的忐忑中,褚老夫人陪著笑道:“太子妃瞧得起老身,是老身的福氣,隻是老身年紀大了,總會有些地方做得不周到惹惱了太子妃。在場的,有不少與太子妃年紀相仿的好姑娘,若太子妃不嫌棄,多讓她們進宮陪太子妃解解悶便是。”


    褚老夫人這是在讓陸璿不要隻將目光放在褚府身上,在場的有不少的世家。


    陸璿淡淡一笑,像是沒理解褚老夫人的意思般:“陸璿身邊無長輩,又尚還年輕,有些時候難免會做錯些事,若得褚老夫人時常在旁提點一句,是晚輩的福份。”


    眾人唰地將深深的目光投向褚府,無不是嫉妒的。


    能讓太子妃說到這份話的人,隻有褚老夫人了吧。


    “這……”褚老夫人震驚不已,太子妃這是將她當成了真正的長輩,是如何的殊榮啊。


    說到長輩,大家就想到了以前陸府的情況,年長一些的婦人,不禁懊悔,如若能夠早些親近,或許現在能受到太子妃這般待遇的人會是自己了吧。


    那時,自己在家中地位也會不同以往。


    蔣玉惜拿起麵前的茶水輕輕抿了兩口,感受到身邊幾道奇怪的視線落下來,隻是溫柔一笑。


    蔣老難道不是太子妃的長輩?或許是因為蔣老是男子的原因?


    但有些心思的人都往另一方麵猜想,他們可是聽過一些風聲,說蔣老十分不滿太子妃,想要五皇子妃取代太子妃的位置,後來無果。


    按理說,太子妃應當討厭褚府才是,怎麽反到是親近起來了?


    大家一陣莫名。


    前後聯想,得出來的結論是,太子妃深不可測!


    坐在上位的陸璿並不知自己這一舉動讓下麵的人想了一圈,她隻是單純的想要和這些婦女們打好交道。


    想到自己淪落到此地,不禁感慨。


    若是在場的人知道她心裏想,定會直言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陸璿問候完了褚老夫人又轉過來和韓冰容說幾句話,再到相府這位高氏,陸璿特地停了停,大家見狀都不時拿眼神兒瞟去。


    高氏有兩個女兒都嫁了出去,家中還有一個兒子,便是殷墨。


    說來她這個兒子也爭氣,學識很得國子監的夫子讚賞,是那輩子年輕的翹楚。


    或許在別人的眼裏高氏是軟弱的,看在陸璿的眼裏卻不是那麽回事,回想陸疆和殷墨的走近,看高氏的眼神有那麽瞬間的複雜。


    高氏被陸璿這一記眼神看得一愣,連忙柔笑道:“臣婦雖知道太子妃娘娘這裏多的是珍貴藥材,臣婦前幾日從自家庫房裏找著了一根百年老參,聽家父說太子殿下身有舊傷,特地呈來給太子妃娘娘,以表相府一點心意。”


    陸璿還未開口就被她這話弄得一愣,然後就看到有婢女呈上一長方錦盒,漂亮的紋身說明這盒子也不太簡單,如此用心,還說高氏軟弱不知事嗎?


    在陸璿看來,高氏是太過知事了。


    “那就多謝殷大夫人的心意了,說到心意,我這裏正好有一樣東西要贈與殷大夫人。”


    話音一落,高氏愣住,“太子妃娘娘?”


    在眾人好奇心下,陸璿一擺手,淩薈捧出一方青玉瓷瓶送到高氏的手中,高氏看到這裏哪裏有不知之理,愛寵若驚的跪謝。


    “疆兒在國子監多得殷墨照顧,也聽說過殷大夫人一些情況,特地給大夫人你煉些強身健體的良藥。”


    高氏拿著瓷瓶的手一抖,臉微微一變。


    依照墨兒的性子一定不會將這些事說與他人知,那麽隻有可有太子妃派人查過這些。


    高氏曾被暗害過,身上中了毒,幾次差點送命。


    所以這藥是解藥……太子妃娘娘這是賣墨兒的麵子?


    大家聽罷,又是投來一束嫉妒的目光,都知道太子妃如何疼寵自己的弟弟,現在總算是見識到了。


    高氏得太子妃高看,回到府中,地位怕又高了許多。


    “謝太子妃娘娘!臣婦無以為報!”高氏激動得高呼一聲。


    陸璿歎息一聲,擺手讓她起身。


    半圈下來,陸璿就覺得累了,真的無法想像這些古代女人如何每天都擰著腦子繞彎子想計謀,說句話又要繞多少圈,猜來猜去。


    她這會兒還沒繞彎子說話呢,就已經累得不想再繼續了。


    馮媽媽趕緊給陸璿遞一杯溫水,陸璿最近不飲茶了,改成開水。


    盡量清淡……呃,和酸。


    陸璿的視線剛落到隻字不言的國公夫人身上,大家正把心神都投到陸璿的身上,她的視線往哪裏瞟,她們的視線都會隨著過去。


    瞟到國公夫人這裏,大家的神情都變得怪異。


    首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李世子曾和太子妃有過一段兒,還鬧得沸沸揚揚的。


    國公夫人趕緊放下手裏的茶杯,還沒說話,就看到陸璿身邊的貼身宮女綠袖款步過來,大家都安靜了下來,盯著宮女看,仔細聽去。


    “殿下正帶著人往這邊過來了,問太子妃一句。”


    陸璿一愣,問:“都有誰跟著。”


    “今日是皇商們進宮覲見……”綠袖停了停等陸璿的回應。


    兩人的聲音雖然放低了,卻沒有故意壓到很低,前麵的人還是能聽得清楚。


    一聽說太子殿下要過來,一些未出閣的妙齡少女們都臉紅了,雖然大家都沒有親眼所見,可家裏都有當大官的父親,在朝都能親眼得見太子殿下的真容。


    聽聞從炎國回來,太子殿下就恢複了容顏。


    以前關於太子殿下俊美無雙的傳聞可沒少聽,現太子殿下身邊隻有一個太子妃,多得是女兒家想要嫁入宮為妃。


    太子殿下現下就如同帝王的身份,而且這個帝王身邊隻有一個女人,不少王公貴族已經開始訓練族中可婚配的女兒,準備往宮裏送。


    而眼前這麽好的機會,豈能白白錯過。


    女眷中有不少十四五歲的適婚姑娘,一個個還長得十分標致,沒一個醜的。


    “知道了。”陸璿雖不知李淮為什麽突然過來,並沒有阻止他過來的意思。


    褚老夫人看到這一幕,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幸好沒將思嫵送到宮裏來,太子和太子妃分明無人能插足得進去。


    兩個人早已經曆了生死,豈能那麽輕易的容忍第三人。


    褚老夫人再看看廊台內蠢蠢欲動的各家,在心裏冷哼,也不看看麵前的人是誰,也妄想要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宮。


    綠袖一走,安靜坐在國公夫人身邊的一名少女突然起身,盈盈福了一個禮,嬌媚一笑,“臣女李玉給太子妃娘娘見禮了!”


    “李玉?還是李國公府的人,”陸璿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變了臉色的國公夫人。


    “是,李玉是國公府嫡二房的正經嫡女。”


    “哦,你有什麽事。”


    “臣女觀太子妃娘娘說話說得乏了,臣女平日裏專研琴棋書畫,舞曲也有幾分天賦,想要在太子妃娘娘麵前舞一支解解乏!”


    模樣清麗脫俗,說話輕輕柔柔,又善解人意。


    陸璿盯了她一會,突然覺得有趣,古典舞在陸璿的眼裏一向是不錯的,所以也就擺手準了。


    “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這樣吧,如若你的舞曲令我滿意,有賞賜!”


    “謝太子妃娘娘!”


    李玉大喜過望,全然沒有看到自己的母親和國公夫人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其他姑娘見狀,無不失望。


    可讓這李玉搶了先機,她們早得了家裏的暗示,一定要在太子妃麵前好好表現,如若有機會見到太子殿下,更是要把握先機展現自己的才華。


    讓宮樂過來給李玉伴舞,陸璿舒服的靠在椅中,享受著美人的獻殷勤,還真不失為一件美事!


    前麵的蔣玉惜和韓冰容對視了一眼,再看看沒把心思放在這個美麗少女身上,還享受著的陸璿,不禁替陸璿著急。


    難道她就沒有看出來,這個女人耍心機嗎?


    陸璿的表現,讓廊台內的氣氛變得怪怪的,隻有中央的李玉在曲起之際,舞也跟著起。


    李玉確實是有舞蹈的功底,不懂這些的陸璿都覺得非常不錯,像隻翩翩起舞的蝴蝶,很賞心悅目。


    隻是這賞心悅目的舞沒有持續多久,突然,李玉“唉呀”一聲,腳下一扭,撲向了台階的方向。


    眾女大驚!


    順著視線看過去,發現前麵走來的那群錦衣華服的男人中就有太子李淮!


    而李玉撲向的人,正是走在首前的李淮。


    陸璿臉微微一沉,坐在位置上,冷眼看著李玉‘巧合’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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