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任徐知乎的身體壓在娘娘的手臂上,沒人在乎他的死活。


    她們主子都要死了,誰還在乎別人,多死一個就少個人對他們主子葬在哪裏指手畫腳的外人罷了。


    徐知乎倒在床邊很久,久到被進來尋人的少憂驚慌的帶走,少憂看向在場人的目光,猶如看畢生的死敵!


    品易等人反應平平,本就是這樣的關係,何必化幹戈為玉帛,更不必裝的相愛相生。


    雷冥九一直無聲的忙碌著手裏的活計,精準的算著要加入的水量,看也沒看周邊的變化,他茫然卻不商惴,他的世界不大,且永遠隻有一條路,如今這條路讓他心慌迷惘。


    ……


    乾心殿內。


    空蕩蕩的尚書房內,宗之毅獨自站在窗邊,目光渙散的看著外麵的一切,太醫剛剛說的話不真實的一遍遍回響。


    “皇後娘娘也就這兩天了,請皇上保重龍體。”


    她怎麽可能走在所有人的前麵!她目中無人、看不起他,她還等著看他的笑話,看在他這個位置上苦苦針紮,她還沒有笑夠他,她怎麽可能先走!


    自己還沒有先死,享盡世間富貴的她怎麽可以如此突兀的離開!這些人不過是串通那個女人,投鼠忌器,給她自己正名而已!


    宗之毅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不能心軟,不值得回憶,你如今的下場都是這個水性楊花貪慕虛榮的女人造成的,她但凡安分一分,他也不至於落得今天的下場,他憑什麽要去想!


    腦海中,紅綢掀開的一幕,她羞澀緊張的樣子,怯怯靈動的神色,那一晚稚氣的緊張。


    她驕傲溫柔又孩子氣,活潑可人又唯她獨尊,喜歡一個人時是那樣耀眼,纏著他作畫,撲到他背上撒嬌,他與她有過年少時最美好的婚事,他也想過安逸平靜,她所求的不過是他真心相待,千寵萬依。


    宗之毅手掌不自覺的握緊!往事一幕幕糾纏著他的,讓如今變的鮮血淋淋,他的發妻……因為那些窺視的人,因為莫須有的嫉妒,讓他們分崩離析……


    她也是被人提著線走的木偶,她也錯估了人心險惡,她也不願意卻無能反抗的走到今天。


    宗之毅覺得自己再次出現在她麵前懲治她的不忠,要真正掌握了生死,要是頂天立地的人,不被人玩弄在鼓掌間,才配去指責,或者……原諒……


    隻是除了一趟門,她怎麽可能就是如今的樣子!她還沒有看到陷她到如此境地的人痛不欲生,她還沒有等到他出現,沒有好好看看孩子們!怎麽舍得就這樣離開!他不會救她!絕對不會!她死了或許……或許……


    到時候,一切的你錯誤,去她墓前為她正名又如何!他絕對不能救她!不能心軟!宗之毅!你首先是一個皇上!


    劉公公慌慌張張疾步進來:“皇上!皇上!皇後娘娘不行了!”


    宗之毅猛然回頭!


    劉公公已經跪了下來,額頭深深的抵在地上。


    宗之毅猛然衝了出去!帶著應格兒去了鳳舞宮!端木徳淑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機會!你要是不撐住就是你活該!你活該!


    一滴眼淚欲從眼角飛落,被宗之毅中途截斷,威勢更加淩厲!端木徳淑你該死!


    “皇上……皇上……”你拽疼我了。


    同一時間,年少的郭貴人剛剛回宮,對入住的新雨宮抱怨不已,決定不吃午飯,等皇上來哄,新雨宮裏住過那麽多晦氣的宮妃,她不要住。


    少女明媚的眉目即便生氣,也是嬌嗔有度,像個鬧脾氣的孩子,無傷大雅又豐富多彩,讓閑下來的男子忍不住想捧在手心,滿足她所有的要求。


    姚妃是商賈出身,從來知道自己位置做到頭了,不可能在上一步,求的不過是趁著新嫁,生的一兒半女,未來可用皇子公主的身份鞏固姚家如今的地位。


    可如今皇上新帶回來一個女子,想到皇上,不到奢望的女子臉上不禁閃過一絲閨怨,他怎麽會讓人不思慕,可思慕的人轉眼就……如今皇後娘娘又病重,還不是何時能見到皇上……


    想到這裏姚妃不禁講手裏的胭脂不輕不重的執在桌上。


    沛妃思索的撫著手裏的貓,有些想法已經學會深沉的埋在心底,必須等塵埃落定,才能一爭,否則……


    沛妃起身,借著宮女、寺人的手穿上正服,心裏忍不住想,這回,她總該真要死了吧……


    靜妃娘娘早已帶著人跪在殿外,剛剛大皇子匆忙回京,帶著所有皇子公主跪去了內殿。


    靜妃娘娘眼睛早已紅腫,想到皇後會撒手而去,往日的一幕幕的縈繞在心頭,揪的她生疼!


    鳳梧宮外跪著的宮妃越來越多,均垂著頭,垂淚欲泣的樣子,至於是不是真的傷心,隻有跪著的人知道。


    總之,有一點是肯定,如果皇後仙逝,就會空出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那個位置太誘人,曾經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權勢滔天……


    前朝的大殿外,也陸陸續續跪滿了朝臣命婦,除了端木家一族的垂首不語,其他人均不以為意。


    他們趾高氣昂的等著,等著老天必開眼,還雁國一個朗朗乾坤!多行不義必自斃!如此簡單的天道循環!


    趙氏哭暈了過去,醒來有哭暈過去:她苦命的女兒……她的女兒……


    魯氏和幾個女兒陪在她身邊,也紅了眼眶,小姑子那樣明豔動人的人要損落了嗎?


    端木瑞目光呆滯的站在公卿之中,小仙從繈褓中到闌珊的走進他懷裏要抱,他礙於父親的威嚴,把她嗬斥開,沒人的你時候又忍不住從妻子手裏搶過來抱抱,他的小女兒是那樣漂亮可人,無論哭笑打鬧都吊著他所有悲喜。


    可偏偏是這個他疼愛到骨子裏的女兒,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背棄帝王,與徐知乎有染,還生了一個讓群臣都不確定誰是爹的皇子。


    他怨女兒跟怨自己沒有好好教導與她,讓她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可……她也不過是一個孩子啊……良知讓他說不出孩子是無辜的,渡河之戰的亡靈、都城之變的亡魂,正聚滿怨氣的盯著他們,他背著良心也無法為女兒開脫。


    隻是……所有的罪孽他願意替女兒背了,他的小仙……再見已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慕國公,您別難過……”


    端木瑞聲音空洞但擲地有聲但又虛弱不堪:“本公不難過,是她罪有應得……”


    趙氏因為這句話又昏了過去。


    賀南齊鬆口氣,終於是死了,雖然與他們想的有些出入,總之人死了就是好的開始,解開了蒙在雁國上空的隱瞞,埋葬皇上肮髒的一段屈辱,挖了這個人人不能提的毒瘤,才能有心的開始。


    荀故風靜靜的待著角落,靠著頂天立頂的柱子站著,周圍並不哀傷的氛圍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他隻是想起了為數不多的幾次相遇,甚至沒有什麽可回憶的,這些年被他反複研磨太多次,已經陳舊的再看不出一點新意。


    人群中不知誰問了一句:“丞相呢?”


    對啊?徐相呢?


    問什麽問!這時候徐相當然不會在這裏!傻了嗎!不懂事!


    問話大人立即膽怯的縮在了角落了,隻是……他不是問相爺為什麽沒有在這裏,而是……他根本沒有看到徐丞相出現,這樣是不是不太正常……


    鳳梧宮內。


    應格兒安靜的站在角落不上前,也不接觸,孤傲的聽著房內壓抑的此起彼伏的哭聲。


    大公主撲在床邊,生生力竭的哭喊著母後。


    大皇子風塵仆仆,衣衫都沒有換,與大公主一起跪在床上,本養的結實些了的身體,此刻搖搖欲墜。


    二皇子握著拳,垂著頭,壓抑著止不住的哭泣。


    五皇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跪到進前,手指顫抖的勾住了母後的錦被。


    二公主哭著喊母後抱,卻再沒有溫潤如風的女子伸出手,將她抱在懷疑疼寵。


    三皇子心裏沒有一點悲傷,他恨不得讓母親受盡委屈的人死了,但他早已過了把所有想法寫在臉上的年紀,此刻哭的平靜悲傷。


    九皇子不知道為什麽,眼淚不停的往下落。


    十二皇子抬起頭握住哥哥的。


    九皇子抽空看弟弟一眼,目光如床上沉睡的女子一般帶著天生的溫柔堅毅,隻是少了少女時的靈動璀璨,添了一抹沉靜的安分和寬厚。


    應格兒心中冷笑,心中無比平靜,皇上莫名的把她過來,她自己就會守皇上身邊,這一生不會有她給她侍疾的那十多年,不會有皇上對皇後的尊重,這一世,那個女人連起碼的壽終正寢都沒有!


    她的前身被人唾棄!被人不恥!如今連死,都不敢用真名!這些上輩子將她奉若神明的子嗣,如今終於知道了那個虛偽女人的真麵目,她不知道所有人叩拜,不知道所有的眼淚,雁國死的好男兒們,無數失去兒子丈夫的人家才最該悲傷最該哭泣!


    宗之毅呆滯的站在床邊,身體微微一晃,被青兒眼疾手快的扶住。


    宗之毅真切的有了她要離開的慌張,床上人那樣安靜,安靜的隻剩下咽氣一個結果,她臉色不再紅潤,泛著將死的青白,她手腳冰涼,渾身僵硬,呼吸急促如驟,心髒隨時會因為支撐不住高頻率的勞作,停止跳動。


    宗之毅腦海中空白一片,記不起這些日子來所有的安排,隻覺得自己也快死了,被她抻拽著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


    ……


    大軍悄無聲息的包圍了整個皇城,在或真或假的悲傷中,悄悄為整個聖都蒙上了一個牢籠,城內各個主幹道埋上了火藥,皇城內所有的地上出水暗道此刻堆滿了黑油和一觸即發的成噸藥粉!


    徐府調動所有能調動的軍隊,調動各地待命的大軍,刀芒直指整座聖都!劍氣挑起整個雁國!隻要皇後咽氣,這座城、這個國都要隨著她陪葬!


    徐知乎坐在馬上,聽著各處人手布置一一到位的匯報,神色十分平靜!


    天下蒼生?!那他就讓天生蒼生給她陪葬!


    徐知乎不悲傷,也不回憶,非常平靜的等著一個,等一個歸於平靜的結果……


    ……


    蘇天旗第一個接到消息,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等著妖後咽氣的眾臣無所事事的回望過去,如此解氣的大環境下,閑著也是閑著,再聽聽閑事打發打發時間,就像喝酒添了一碗花生米,再美不過!


    來人單膝跪在地上,臉上一片死灰:“丞相大軍包圍了整座皇城!黑油倒滿了城中所有街道!隻等皇後娘娘咽氣了啊大人!大人!”


    眾臣瞬間像被掐住脖子的鵪鶉,呆滯、不敢相信、幻聽,隨後震驚的看向來人:怎麽可能!徐丞相瘋了嗎!


    蘇天旗快速向外走去,外麵暢通無阻,一切的一切平靜的向什麽都沒有發生!


    賀南齊瞬間從人群中衝出來拽住欲跟著蘇天旗而去的小兵:“你說的都是真的!”


    小兵揮開賀南齊的手,現在這樣的情況還有什麽貴賤之分:“不要說整個帝都!就是挖地一一尺!就能外住足以讓我們屍骨無存的龐大火藥!”說完追著蘇大人而去!


    眾臣更加呆滯,怎麽會這樣!怎麽可能會這樣!妖後馬上就要死了!雁國蒸蒸日上的海晏河清才剛剛開始!怎麽會這樣!徐知乎怎麽會這樣!


    假的!一定是假的!


    原本等著看天理昭昭的眾臣瞬間向外衝去!沒有人相信這是真的!徐相那麽溫和的人做不出這樣的事!更令人恐懼的事!他們怎麽可能要為皇後的死陪葬!怎麽可能!


    端木德輝看看震驚的父親,再看看同樣震驚的堂兄弟們,幾人二話不出,均默契的衝了出去!怎麽可能!那也太瘋狂而來!


    皇城多少人!帝都多少人!絕對不可能!


    城內早已一片鬼哭狼嚎!帝都四扇高聳的大門,二百多扇小門,通往各個水道的地下水路,老鼠打到郊外的洞,都被活活堵死,上千名弓箭手,對準哀鴻遍野的帝都,不準一個人逃出來!


    蘇天旗帶了人與各處口為了生死,交戰在一起!


    城內打家劫舍、亂象叢生、哭聲震天!


    本來想出門討個說法的王公貴族、商賈貴胄紛紛關上大門,聚集大手,防止趁亂生事的人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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