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陸夫人再心疼他,這次也不會由著他的性子來。陸夫人直接指使人道:“都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將世子帶回去?”


    聞言,小廝趕緊起來,手忙腳亂的要扶起他。陸行舟看似身體虛弱,可是力氣卻出奇的大,兩個小廝一起拉他起來,他卻是巋然不動,脊背挺得更直了。


    陸夫人氣的渾身發抖:“你是打定主意要悔婚了?”


    陸行舟隻一句話:“請母親成全。”


    陸夫人反複呼吸幾口,盡量心平氣和的勸他:“行舟,你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毀了陸家名聲,沈妗她沒做錯什麽,反而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能這樣做啊。快起來,別鬧了。你才剛醒來,身子還沒好全,快回去歇息,這件事以後再說。”


    馬上就是大婚之日了,過幾天再說就晚了。陸行舟又磕了一個頭道:“請母親成全。”


    陸夫人覺得要被他氣死了,原本因為陸行舟醒來的歡欣,此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好,就算你要退婚,也總要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你身為世子,怎麽能意氣用事?”


    陸行舟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滿是決絕:“母親,我絕非意氣用事,總之我不會娶沈妗的,您就再讓我任性一回罷,娶了沈妗,我會遺憾終身。”


    陸夫人看出了他的不同尋常,他是真的不願娶沈妗,仔細一看,他的眼中還有幾分厭惡。但是這厭惡肯定不是衝著自己來的,那麽就是沈妗——


    這是怎麽回事,一個癡情不悔的人會變心變得如此之快嗎?


    她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試探的問道:“行舟,你心裏是不是有了其他女子?”


    陸行舟不置可否,隻是道:“總之,我一定要退婚。”


    看到他的反應,陸夫人反而微鬆了口氣,聲音很是溫和:“行舟,你若是心裏真的有人了,可以將她納為妾室,屆時你要如何寵著她母親都不會管的,但是沈妗一定要嫁進來做你的正妻。”


    這是不可能的,陸家這樣的世家大族絕不會允許家中子弟寵妾滅妻,陸夫人這樣說不過是為了安撫他罷了。


    陸行舟卻是冷笑一聲:“就算兒子真的有了喜歡的女子,也絕不會委屈她做妾,我會將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麵前。”


    陸夫人剛勉強壓下的怒火又燃燒了起來:“絕不可能,你就死了這條心罷。就算你不樂意,到了那一天,你也必須親自去迎親!”


    “請恕兒子不能從命。”陸行舟跪在台階下,閉上眼睛,任由風一陣陣吹到他身上。


    這個天氣,風是暖的,可是陸夫人還是擔心他又被吹病了,所以又吩咐人強行帶他回去。陸行舟跪在地上卻是不動如山,陸夫人無法,隻能讓人請長興侯過來。


    “既如此,就讓他跪,我看他能堅持到什麽時候!”長興侯看到陸行舟,怒不可遏。


    陸夫人差點急哭了:“可是……行舟的身子……”


    “是他自己要跪的,我有什麽辦法?”長興侯沉著臉,“你看看他現在的樣子,哪裏還像侯府世子?”


    “可他是你兒子……”


    長興侯冷笑道:“我沒有這樣不懂事的兒子,將婚姻大事、侯府名聲當成兒戲!他變成這樣,都是你慣的!從小到大,每次我要責罰他,你都攔著不讓,你看看他現在……”


    陸夫人也不敢反駁,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我……”


    陸行舟身形單薄,唇色蒼白,臉上毫無血色,幾乎是搖搖欲墜。


    長興侯別過臉去,拂袖轉身:“你要在這裏陪他就陪著罷,我管不了了。”


    陸夫人飛快的下了台階,走到陸行舟身邊勸說道:“行舟,聽到你父親的話了嗎,你和沈妗的親事絕無更改了,你在這裏跪著也是無濟於事啊。”


    陸行舟一言不發,盯著地麵,極為執拗。


    “你——”若非是舍不得,陸夫人也想拿著板子打他一頓。


    陸夫人又勸了他許久,見他仍是聽不進去,咬牙道:“既如此,你就跪罷,總之,你要由著自己的性子來,除非我和你父親都死了!”


    院子裏隻剩下他一人,仆婢們見此情景麵麵相覷,卻是大氣也不敢出,輕手輕腳的散去。


    長興侯夫婦以為他會像那次跪求娶沈妗一樣,堅持幾天就妥協了。可是他們料錯了了,他比任何時候都要執著。


    明明身子虛弱的一陣風就能吹倒,他卻還在咬牙堅持,嘴唇幹裂,麵頰蠟黃,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也變得黯淡無光。


    已經是第四天了,還有五天就是大婚之日。


    陸行舟在這裏跪著,陸夫人也食不下咽、徹夜難眠,生怕陸行舟的命真的折騰沒了。


    在第五天的時候,陸行舟真的支持不住,暈倒在陸夫人麵前。


    陸夫人大驚失色,趕緊讓人請大夫,將他抬進去。


    少傾,太醫到了,在看到陸行舟的形容時,皺了皺眉。


    陸夫人很是後悔,陸行舟是在以命相搏。早知如此,她就該早點答應。侯府名聲算什麽,隻要他的兒子好好活著。


    陸夫人一臉緊張,又不敢出聲詢問,隻能用帕子掩住唇小聲哭泣。在外人麵前,她也顧不得世家貴婦的儀態了。


    良久,太醫才站起身,卻是歎了口氣。


    陸夫人心下一緊:“王太醫,行舟他怎麽樣了?”


    王太醫欲言又止,話裏終究忍不住帶了些責怪:“世子病重許久,好不容易醒了,應該立刻請大夫瞧一瞧才是,然後好好休養。誰想到你們這樣折騰,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陸夫人淚水滾滾而落:“那現在,行舟……”


    王太醫無奈的歎息道:“總算還活著。我開副藥,照著上麵的方子抓藥。一定要好好休養,世子的身子現在可禁不起折騰,不要再激怒他了。”


    陸夫人連連點頭,看著躺在床上的陸行舟:“我知道了。”


    送走王太醫,又讓丫鬟去抓藥,在這裏陪了一會他。陸夫人擦擦眼淚,去了書房。


    預料之中的,陸夫人和長興侯發生了爭吵。


    長興侯又急又氣,在原地踱步。過了許久才停下來,他負手而立:“你也幫著他胡鬧?夫人,你不是不知道,若是悔婚,咱家會麵對多少流言蜚語。”


    陸夫人說的口幹舌燥,長興侯仍舊是油鹽不進。她也沒耐心了,冷聲道:“他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麵子能比得上行舟的命重要嗎?你冷酷無情也就罷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行舟死去!”


    長興侯道:“好,就算我答應和沈家退婚,可是以什麽理由退婚?”


    陸夫人冷笑道:“這還不簡單,自然要從沈妗那邊入手了。”


    長興侯瞪著她道:“我警告你,你可不許胡來。沈妗對行舟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咱們不能恩將仇報。”


    “我知道。”陸夫人有些心虛。


    原本她對沈妗有所改觀,可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對於沈妗的喜歡和愧疚一下子拋到九霄雲外了。


    “那你想怎麽辦?”


    陸夫人心中歡喜,長興侯這是妥協的意思了?


    她不由自主放軟了態度,道:“先派人去沈家,私下和太夫人等人好好說道說道此事,看看能不能和平解決。若沈家答應退婚,我也會記得她的好,將來定然將她當成親生女兒愛護,為她找個好人家嫁了。”


    長興侯狐疑的盯著她:“若是沈家不答應呢?”


    陸夫人揚眉,笑了笑:“那麽,我也隻能用其他法子了。總之,為了行舟,我什麽都能豁出去。”


    長興侯長歎一聲:“都是那個逆子帶來的麻煩!”


    偏偏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舍不得殺了。


    長興侯看似對陸行舟嚴厲,實則最疼的還是他。隻不過他身為男子,不如陸夫人那般全部表現在臉上罷了。


    沈妗和陸行舟的大婚迫在眉睫,府上早早就準備起來了,四處喜氣洋溢,尤其是陸行舟的院子,張燈結彩,目之所及,是刺目的紅。


    既然現在不準備娶沈妗了,是以陸夫人便吩咐不必再準備大婚所需的各項事宜,還讓人將已經布置好的一切都恢複原樣。


    陸行舟的行動比陸夫人還要快,聽聞長興侯答應與沈家退婚了,立刻讓人備馬,要去沈家。


    陸夫人忙阻止他:“你就別去了,我和你父親去就成了。”


    她很清楚,陸家這事做的不地道,她怕陸行舟真的去了,沈家人會將他暴打一頓,然後趕出去。


    陸行舟聲音沙啞:“我必須親自去。”


    陸夫人實在是勸不動,再者,王太醫說了,不許激怒他,所以她也隻能妥協。


    悔婚,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是以陸家人出行格外低調,就連符合陸家身份的華麗的馬車也棄之不用了,選了平民乘坐的極為樸素的馬車。


    陸行舟被人伺候著沐浴更衣,梳洗一番後被人扶著上了馬車。


    他今日穿著一襲月白色直身,上麵用絲線繡著青竹,針腳細密,繡工精致,寬大的袖口隨風飛揚。玉簪束發,眉眼清雋,雖然清瘦了不少,也難掩如玉公子的風姿。


    為了表示誠意,長興侯也一起去沈家,看到陸行舟走來,他突然覺得眼前一亮。陸行舟頹靡了許久,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神采奕奕的模樣了。


    不愧是他的兒子,病了這麽久,還是風采卓然。


    不對,他在想什麽?這個不孝子,他根本不該給他好臉色。這麽不光彩的事,他不但不知愧疚,好像還很期待,沈家人看了能不生氣嗎?


    思及此,他的麵色比方才還要冷沉三分,淡淡瞥他一眼:“上車罷。”


    陸行舟不言不語,上了馬車。


    一路上,陸夫人都對他噓寒問暖,這樣的體貼周到和之前責罵他的語氣判若兩人。


    陸夫人遞了盞茶到他手邊,柔聲道:“行舟,你實話告訴我,你現在心裏的那個姑娘是誰?”


    陸行舟淡淡道:“母親問這個做什麽?”


    陸夫人笑道:“自然是為了你好啊。你為了她和沈妗退婚,連命都不要了,我能不成全你嗎?但若你真的要娶她,總要告訴我是哪家姑娘,我好帶著人去提親。”


    他昏迷了這麽久,卻好像做了一場夢。醒來以後,那個名字一直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她,沒成想卻得到了他和沈妗定親的消息。是以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和沈妗退婚。


    他從未如此渴望得到一個人,可是話到嘴邊,他暗暗搖頭。不行,現在時機不對,不能讓陸夫人知道,否則將是另一場麻煩。


    想到這裏,他神色冷淡道:“母親這話說錯了,我不是為了她才和沈妗退婚的,而是我自己不願娶沈妗。就算不是她,我要退婚的意念也不會改變。”


    “你這孩子,我不過是好心為你打算,你卻不肯說。”陸夫人很是無奈道,“也罷,怎麽做都由著你罷。”


    陸行舟看著慈愛的陸夫人,心中五味雜陳。無論發生過什麽,他看得出來,陸夫人是真的疼愛他。


    心中湧上一股酸澀,他不自覺放溫和了聲音:“我知道母親是為了我好,但是兒子還是要請求您,婚姻大事兒子想自己做主,請母親不要再逼著我娶哪家閨秀了。”


    陸夫人盯著他看了一會,突然笑了:“你和你父親還真是親父子。”


    陸行舟呼吸一滯,目不轉睛的看著陸夫人。


    陸夫人卻是拍拍他的手,笑容有些惆悵:“你父親和你一樣,都是個癡心人,可惜你父親鍾情的人不是我。也不知道哪家姑娘這麽有福氣,能得你如此看重。”


    陸行舟一顆心落了地,道:“母親,在我眼裏,她是最好的,希望母親看在我的麵子上能好好待她。”


    陸夫人打趣道:“我連人家姑娘的麵都沒見到呢,這就開始護上了?難道我是洪水猛獸,能吃了她?”


    陸行舟笑而不言。恐怕陸夫人現在知道了,定會氣的不輕。


    而且,他還有一個顧慮,他怕她不願意再接受他的心意。


    可是無論要付出多少代價,他一定要得到她。


    馬車一路安穩的行駛,終於在一處府邸門口停下了。


    和很多世家大族一樣,朱紅色的大門,威嚴的石獅子,頭頂是“定遠侯府”四個大字。


    陸夫人這才覺得有些慌亂,定了定心神,才由丫鬟扶著下了馬車。


    隨從上前敲了門,門房打開門,發現的確是長興侯和侯夫人到訪,忙請人進去,又一路小跑著去稟告府上的主子。


    不一會,桂嬤嬤便親自過來了,看到陸行舟的時候也是驚訝極了。她滿臉笑容:“侯爺,夫人,太夫人請你們過去。”


    長興侯隻是點頭,陸夫人問道:“二夫人和二老爺可在府上?”


    桂嬤嬤道:“太夫人已經派人去請了,很快就會過去。”


    陸夫人微微頷首,一派矜持高貴的模樣,好像這樣就可以減少些許心虛,多些底氣。


    一路分花拂柳,穿堂過院,路過許多亭台樓閣,繞了無數長廊,終於到了慈安堂。


    因著沈陸兩家要結為姻親了,所以沈家眾人在看到長興侯夫婦的時候,都一臉喜色,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陸家人到沈家來是商議大婚之事的。


    太夫人雖然不喜歡沈妗上趕著給陸行舟衝喜的行為,但看到長興侯夫婦還是笑臉相迎。


    她抬手指了指:“兩位請坐。”


    長興侯和陸夫人對視一眼,緩緩落座,然後接過婢女奉上的茶。


    “令公子大病初愈,真是可喜可賀。”太夫人看了一眼長身玉立的陸行舟道,“世子不必多禮。”


    陸行舟行禮坐下,低頭盯著茶盞中浮浮沉沉的茶葉。


    “不知侯爺和夫人登門造訪有何貴幹?”太夫人開門見山道。


    麵對客氣有禮的沈家人,陸夫人不知如何開口了,她給長興侯使了個眼色,可是長興侯就像沒看到一樣。


    她不由覺得氣餒,在心裏反複斟酌了許久,仍是不知如何開口。


    太夫人何等敏銳之人,一下子看出他們要說的事不同尋常,恐怕陸家人要開口說的不是什麽好話。


    或許陸行舟覺得,既然遲早都要說出來,何必猶猶豫豫?再者,他現在對沈妗有的隻有怨恨,巴不得趕緊和她退親。


    他起身,剛要開口,就聽到門口傳來笑聲,卻是二夫人呂氏和二老爺沈序。


    陸行舟話堵在喉嚨裏,隻能暫且壓製。


    太夫人看了一眼陸行舟,對兩人道:“你們過來了。”


    沈序和呂氏先給太夫人請了安,才見過長興侯夫婦。


    能攀上陸家,沈序也算是滿意,笑著拱手道:“陸侯爺到訪,怎麽不提前說一聲,我也要去門外迎接啊。”


    長興侯站起身:“不敢勞煩。”


    呂氏喜不自禁,對陸夫人道:“侯爺和夫人親自登門,可是有什麽要事?”又轉頭對陸行舟道,“聽聞世子醒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隻是世子身子才好,怎麽也跟著來了。”


    她以為,陸行舟被沈妗騙得團團轉——不對,應該是陸行舟對沈妗一片癡情。那麽,陸行舟一定是來找機會見沈妗的。


    這個時候長興侯夫婦也過府來了,想來必是商議大婚的細節了。


    呂氏滿意於陸家人對沈妗的上心,但還是要故作矜持,等著陸家人先開口。


    陸夫人麵色尷尬,扯了扯長興侯的袖子,無聲的催促。


    長興侯惡狠狠瞪了陸行舟一眼,鄭重的對沈序、呂氏和太夫人施了一禮,滿麵愧疚:“我是帶著犬子向你們道歉的。”


    太夫人似乎早就預料到了,輕歎一聲,而呂氏和沈序變了臉色。


    呂氏問陸夫人道:“侯爺這是何意?”


    長興侯目光冷厲,對陸行舟道:“逆子,還不快跪下!”


    太夫人坐在上首,看著這一幕,卻是沒有說什麽。


    呂氏不明所以:“侯爺,夫人,你們這是……”


    長興侯重重歎息:“是我們陸家對不起你們,都是因為這個逆子,才傷了兩家和氣。隻要你們能出口氣,要打要罵都由著你們,就算是打死他,我也不會埋怨你們。”


    陸夫人麵色微急,長興侯怎麽能這麽說呢,萬一陸行舟真的被他們打死了該如何是好?


    但是她不敢阻止,陸行舟也是筆直的跪著,不發一言。


    沈序道:“侯爺,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是要說清楚為好。”


    長興侯道:“恐怕,犬子和三姑娘的婚事要作罷了。”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呂氏以為她聽錯了,又問了一遍:“侯爺說什麽?”


    長興侯何曾有過如此窘迫的時候,他麵上漲紅,不敢直視呂氏:“我說,陸家對不住沈家,犬子和三姑娘的婚事怕是成不了了。”


    “成不了是什麽意思?”呂氏大聲道,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長興侯說不出口,陸夫人咬咬牙道:“就是退婚。二夫人,咱們兩家退婚罷。”


    “退婚?”呂氏除了難以置信,還有無邊無際的憤怒,“這個時候退婚,你要我們沈家的麵子往哪擱,我的女兒該怎麽辦,你們是要逼死她?當初你兒子病重,是我女兒不顧一切要嫁過去衝喜。現在陸行舟醒了,你們就翻臉不認人了。虧得你們還是世家大族,就是這麽欺負人的?”


    陸夫人自知理虧,也不好為自己辯解:“此事是我們對不起你們,無論你們要什麽補償我們都能答應……”


    呂氏怒意勃發:“補償?拿什麽補償,難道能挽回我女兒的名聲和顏麵?你們不守信用出爾反爾,要我女兒以後還如何嫁人?”


    陸夫人忙道:“我保證,有陸家在,三姑娘一定會嫁個好人家,我會將她當成親生女兒疼愛,以後陸家就是她的後盾。”


    呂氏怒極反笑:“欺人太甚,你們簡直是欺人太甚!”


    她現在覺得是陸夫人欺人太甚,怎麽不想想她和沈妗算計陸行舟,給陸行舟下毒的時候呢?


    這兩個人,一個心狠手辣,一個自私自利,都是半斤八兩。


    “好了!”太夫人重重將茶盞擱在小幾上。


    正在爭執的幾人立刻停了下來。


    “母親,你可要為妗兒做主啊。”呂氏眼含熱淚。


    太夫人皺眉道:“好了,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呂氏低聲道:“我並非是無理取鬧,實在是陸家欺負我女兒。”


    太夫人不理會她,看著長興侯夫婦,淡淡道:“侯爺,夫人,此事我需要一個交代。陸家是世家勳貴不假,但我們沈家也不是任人欺負的,你們今日上門退親,是欺我沈家無人嗎?若今日你不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就是拚著身上的一品誥命不要,也要去陛下麵前討一個公道。”


    在太夫人麵前,長興侯夫婦作為晚輩,自然不敢砌詞狡辯。長興侯越發愧疚,隻能將怨氣發泄到陸行舟身上。


    偏偏陸行舟還一副淡然處之的模樣,他越看越氣,抬腳踢了他:“都是你惹出來的事,還不快向太夫人認錯?!”


    太夫人卻是笑了:“陸侯爺,你不必在我麵前演戲,我隻要一個解釋。”


    長興侯有苦難言,他也不知道陸行舟吃錯了什麽藥,醒來後就堅持要退婚。


    陸夫人心一橫,撲通一聲跪倒了,眼角還有殘留的淚水。


    太夫人一怔,然後神色冷肅道:“陸夫人,你這是何意?”


    陸夫人捏著帕子:“太夫人,我們也是沒辦法了。三姑娘救了行舟,我對她感激不盡,也想讓她成為陸家兒媳,我是真的喜歡她的。可是行舟醒來,得知了和三姑娘定親的消息,當即變色,跪在我麵前,請求退婚。


    我一開始也不同意,但是他就在我院子跪著,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最後堅持不住,昏迷不醒。太醫說,他的身子不宜再折騰,否則有性命之憂。我萬萬沒想到他會以命相搏,寧願去死也不要這門親事。


    太夫人,您也是做母親的,應該能體諒我一片苦心。他是我兒子,我能眼睜睜看著他沒命嗎?若早知是這個結果,我就該看著行舟病死,也不敢耽擱三姑娘的終身。所以,我隻能厚著臉皮,來沈家請求你們退婚,求你們體諒一下我做母親的一片心罷。”


    呂氏猛地站起身:“真是可笑,難道天底下隻有你一人是做母親的?你要我們體諒你,你為何不體諒我們?你口口聲聲說你兒子以命相搏,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女兒也會因此丟掉性命?難道你的兒子金尊玉貴,我的女兒就如草芥嗎?陸夫人,你這話說的可不實誠。”


    陸夫人擦擦眼淚:“即便如此,可你又要我怎麽辦呢,我也是無可奈何啊。大不了……大不了都將錯推到陸家身上好了,隻要你們肯退婚。”


    太夫人繃著臉,道:“陸夫人,你真的不要陸家的名聲了?”


    陸夫人淚流滿麵:“隻要行舟能好好活著,什麽都可以犧牲。”


    “陸世子,你怎麽說?”太夫人道,“我一直以為陸世子是深明大義之人,沒曾想你居然也會做出如此自私自利的事來。”


    陸行舟臉上沒有一丁點愧疚:“三姑娘救了我,我自然要感謝她。”


    不知怎麽,“感謝”兩個字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隻是我當時昏迷不醒,對此一概不知。若是可以選擇,我寧死也不會同意衝喜。實不相瞞,我早就有了意中人,隻等著考取功名之後,請父母親上門提親,沒成想橫生枝節。就算我娶了三姑娘,我也不會與她琴瑟和鳴,她一樣不會過得幸福。”


    明明是在說謊,他卻說的一本正經。其實長興侯夫婦也納悶,之前他還非沈妗不娶呢,怎麽這麽快就變心了?


    呂氏先氣得跳腳:“聽陸世子這麽說,我女兒救了你,還是她的錯了?”


    陸行舟沒有說話,在呂氏看來,他這是默認了。


    呂氏氣急敗壞,真想狠狠教訓一番陸行舟。


    她和沈妗精心算計,好不容易和陸行舟定了親,眼看著陸家的榮華富貴到手了。再者,有了陸家這門姻親,以後奪爵也更容易,可現在卻眼睜睜看著煮熟的鴨子飛了。


    與其說她為陸家人的言而無信感到憤怒,不如說她因為陸行舟破壞了她的計劃而憤怒。


    而現在,能為沈妗做主的隻有太夫人。


    “母親,您說該怎麽辦呢,妗兒也是您的孫女啊,您要看著她被人羞辱嗎?”


    太夫人正要開口,陸行舟開口說話了。


    他揚起眉,笑容譏諷:“二夫人,我覺得有些事還是見好就收為好,否則,吃虧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呂氏表情一僵:“陸世子是在威脅我?”


    “是威脅還是事實,二夫人比我清楚。若是我有證據,今天來沈家的就不是我父母,而是京兆尹衙門的官差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是一盆涼水將她心頭的怒火一下子澆滅了。


    呂氏心下一慌。陸行舟為何這麽說,難道他知道了什麽?


    那個毒是她托一個做生意的遠方表兄從南疆帶過來的,太醫根本驗不出來,陸行舟怎麽會察覺到?


    陸行舟自然不知道他被下了什麽毒,一切隻是他的猜測罷了,但是他完全確定,一切都是沈妗設計好的。


    他被沈明洹打了一頓,安心養傷就好了,怎麽會突然一病不起,難道不是有人從中作梗嗎?雖然他不知道夢裏為何沒有這些事,但是依照沈妗惡毒而虛榮的本性,完全會為了嫁進陸家而設計這一出戲。


    其實,他完全可以先派人尋找證據,再當著所有人的麵揭穿沈妗的陰謀。可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見沈妤,讓她看著沈妗如何被羞辱,想為她出口氣。


    再者,貓吃老鼠前總要先戲耍一番,直接將老鼠咬死了,就不好玩了,也難解他心頭之恨!


    呂氏強作鎮定:“陸世子為了退婚,可是什麽謊話都編的出來。”


    陸行舟輕笑一聲:“這件事善了不好嗎,若是鬧大了那就不好看了,屆時三姑娘可不隻是被退婚這麽簡單了。”


    還會有牢獄之災。


    陸夫人也是一頭霧水:“行舟,你此言何意?”


    陸行舟沒有回答,隻是看著呂氏:“我給了你們機會,該如何選擇,二夫人看著辦。”


    比起牢獄之災,被退婚的確算不得什麽。呂氏仍舊心有不甘,可事已至此,她還能怎麽辦呢?


    方才她還鬧著要陸家人給個說法,陸行舟淡淡的一句話,她就偃旗息鼓。


    她就像一個跳梁小醜,在陸行舟麵前表演,上躥下跳。然而,陸行舟早就知道了一切都是她設計的,卻偏偏等到她表演夠了再揭穿她。在陸行舟眼中,她的行為是多麽可笑,多麽愚蠢。


    若現在有個地縫,她真想鑽下去,不要再看見陸家人。


    陸行舟似笑不笑的望著她,在等她開口。


    其他人也是一臉莫名的看著她。


    呂氏在心頭將陸行舟罵了幾百遍,訥訥道:“既然陸世子早就有了意中人,我們也不好拆散人家,這門親事就算了罷……”


    沈序像看傻子一看看著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呂氏挺直腰板:“我自然知道。反正這門親事是成不了了,何必鬧得這麽僵,倒不如好聚好散。”


    沈序:“……”


    剛才吵著鬧著為沈妗要說法的人不是她?


    “呂氏!”沈序暴跳如雷,都不想叫她的名字了。


    呂氏色厲內荏道:“怎麽,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此事就這麽算了罷,從此後誰也別再提了。”


    “這麽大的事,你憑什麽一個人做主?”


    呂氏眼神飄忽:“與其妗兒嫁給一個心有所屬的男子,退親也不是件壞事,為人父母,總要為女兒的終身幸福著想。”


    沈序一時語塞,盯著她來來回回的看。呂氏瘋了還是傻了,幫著外人說話?


    呂氏有苦難言,對太夫人道:“母親,我是說真的,退親就退親罷。”


    “呂氏,你敢——”


    “夠了!”太夫人不耐煩再看下去了,拍了一下小幾。


    *


    這門親終究還是退了,既然是呂氏主動要求和平解決,太夫人自然也不會鬧上金殿讓皇帝主持公道。


    隻是,雷聲大雨點小,呂氏終究成了笑話。


    出了慈安堂,經過園子,陸行舟看到了前麵幾個倩影。


    是沈嬋、沈婉和沈妤,三人說說笑笑,相談甚歡。


    沈妤一身藕色裙子,裙裾處是淡雅的蘭花,外麵一件青緞掐花對襟外裳,在群芳爭豔的園子裏,顯得格外清新雅致,美麗脫俗。可是一雙眼睛卻是瀲灩著秋水,不經意間顯現出三分嫵媚來。


    陸行舟刻意放慢了腳步,等著她們發現他,然後不得不前來與他見禮。


    果不其然,就看見沈嬋用團扇碰了碰沈妤,朝這邊指了指。沈妤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便看到了陸行舟。


    沈妤不動聲色的掩藏起對陸行舟的怨恨,與兩人一同行來。


    “陸公子,你是來看三姐的嗎?”沈嬋眼睛亮晶晶的。


    陸行舟沒有回答,拱手道:“四姑娘、七姑娘、五姑娘。”


    他的目光帶著貪戀,在沈妤臉上凝滯了一瞬,然後趕緊收回來了。


    沈妤並沒有和他說話,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在他身上停留。他笑容苦澀,道:“在下告辭了。”


    沈婉客氣的道:“陸公子慢走。”


    陸行舟走遠後,沈嬋玩笑道:“五姐,看來你是真的不喜歡陸世子了。”


    沈妤敲了敲她的額頭:“小小年紀,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也不怕別人聽去了笑話。”


    沈嬋揉揉額頭:“五姐好狠的心,我是為你高興嘛。”


    沈婉若有所思:“方才咱們去慈安堂,卻被桂嬤嬤攔在了外麵。聽聞長興侯和陸夫人也來了,不知道說些什麽,神神秘秘的。人散了之後,祖母獨獨將二嬸留在了那裏。”


    “想來是商議大婚的事罷?”沈嬋道。


    沈婉搖頭:“我覺得不像。”


    陸家人剛走沒多久,沈妤幾人就知道了沈妗被退婚的事情。


    並且府上眾仆婢還被嚴厲警告,不許胡言亂語,不許議論主子,否則一律家法處置,然後發賣出去。


    京城人人皆知,沈妗甘願嫁給一個將死之人,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對於這場大婚,眾人都翹首以盼,可萬萬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陸沈兩家退婚的消息。


    有人說陸家人忘恩負義,有人說沈三姑娘可憐無辜,有唾罵陸家的,有為沈家打抱不平的。


    可是受害者沈家二房,卻沒有任何表示。


    原本想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再拆穿沈妗真麵目的沈妤疑慮重重。


    陸行舟前世可是對沈妗癡情得很,怎麽今世居然主動來退親,聽說還是以死相逼?


    沈明洹大笑了好幾聲:“姐姐,這樣也很好啊。沈妗一心想嫁入高門,為此不擇手段。可就在她要成功的時候,突然被退親了,而且她一直以為能牢牢將陸行舟的心握在手中。這對她來說,更是一種羞辱和打擊,看她以後還怎麽出去見人。”


    紫菀道:“可如此一來,對陸世子和陸家的名聲也有損,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奴婢也想不通陸世子為何這麽做。”


    沈明洹幸災樂禍道:“是啊,姐姐你沒有出府,都不知道外麵的人怎麽議論陸家的,哼哼,這一回,陸行舟謙謙君子的名聲可不複存在了,所以,他這是‘自取滅亡’?”


    沈妤被他逗笑了:“什麽‘自取滅亡’,別瞎說。”


    這麽說著,她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


    在她的印象裏,陸行舟精明、冷漠、無情,更看重名聲,他若真想和沈妗退婚,可以用其他手段。比如想辦法毀了沈妗的閨譽,退婚還不是很容易的嗎,而且還能保全陸家的聲譽。


    但是現在,陸家和沈家根本是兩敗俱傷。而且聽說他為了求長興侯夫婦來沈家退婚,剛剛醒來就在院子裏跪著,不吃不喝好幾天,直到暈厥。


    怎麽看怎麽都像他在故意折磨自己,順帶給沈妗難堪。


    傍晚時分,沈妤用了晚飯,卻還是沒見沈明洹回來。沈妤不放心,派人去尋他,卻剛好在門外遇到了。


    “你去何處了,怎麽現在才回來?”


    沈明洹趕緊道:“我可沒有東遊西逛。是我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許表哥,他乘坐的馬車壞了,而且腿受了傷。我便帶他去看大夫,這才回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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