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見楊榭手裏拿著聖旨,府裏的人都抖了三抖。


    本以為楊榭會立刻宣讀聖旨,楊榭卻轉手把手裏的聖旨放到了她旁邊的人的手裏,拔劍出鞘直奔曾小澈心髒而去。


    曾小澈一驚,將身一閃抽出夜琉璃便擋。


    楊榭的劍看似襲向身側,實際隻是想隱藏衝她要害部分去的劍光,曾小澈又怎會不知,見招拆招,即使是衛禦司總領,也傷不了她暗夜琉璃半分。


    簡單幾招卻勢如火鳳,一飛衝天,又如見蛟龍來擋,氣貫山河,果然是高手對決,招招致命。


    衣袍翻飛中,夏風影看清了她們兩個的招式,也大致明白了楊榭的意圖。


    “完了。”


    他無奈地捂住頭。


    “怎麽說?”


    劉飛殊等人轉頭看向他。


    “小澈剛才回招的時候,情急之下無意識地用了羽家的招式……”


    眾人:“……”


    楊榭自然也看出來了,停住了手,從容地收劍回鞘,曾小澈見狀也收了夜琉璃插在腰間,盯著楊榭看她下一步的反應。


    “聖旨到。”


    楊榭展開了聖旨,瞬間府裏所有人跪了一片。


    曾小澈的臉色也十分不好,磨磨蹭蹭地跪了下來,兩眼無神地看著地麵。


    “皇上有旨,天憐長公主身份有疑,即刻褫奪一切封號,貶為庶民,押入大牢聽候發落。長公主府所有人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不得出府半步。欽此。”


    可怕的寂靜。


    曾小澈狠狠咬著唇,連接旨也沒有說。


    楊榭也用不著她接旨了,直接派人去押她。


    眼淚在她的眼眶裏打著轉,她還是沒有反抗,任憑自己被人押起來,手臂被扯得生疼。


    楊榭走上前去,看了她一眼,幹脆利落地抽走了她腰間的夜琉璃。


    果然,皇家無親情,不久之前還是疼她愛她的哥哥,現在就能冷血無情地去要她的命。


    世態炎涼,人心難測。


    她被關到牢裏,她的人被禁足,完全束手束腳,這個局連個解都沒有,她想自己努力一下都不行。


    最可怕的是,她現在連誰要害自己都不知道。


    她笑了,抬頭倔強地望向天空,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皇兄。


    你當真如此狠心?


    天牢。


    曾小澈被換上了一身的囚服,發絲亂糟糟地貼在臉上,牢裏又潮又陰暗,地上的幹草紮得人生疼。


    她靠著牆坐著,四周空空蕩蕩,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滿是汙泥的手撚起了一根草絲,百無聊賴地開始編草。


    昔日高貴的長公主落魄到這個份上,真是令人唏噓。


    “裏麵的,吃飯了!”


    漸漸有腳步聲靠近,曾小澈沒動,斜了一下眼睛,發現獄卒給她送飯了。


    她的雙眼突然睜大。


    這送的是……牢飯?!


    飽滿的飯粒,綠色的蔬菜和大大的雞腿,還有白色瑩潤的魚肉……


    “這是要送我上路了麽。”


    曾小澈苦笑了一下,在牢裏送這樣的飯,要麽飯裏有毒,要麽這就是她生命裏的最後一餐。


    她緩緩地蹭過去,白色的囚服早已蹭了一身的灰,她抬手撥開自己凝著土的發絲,盯著那飯菜,盯了良久。


    這麽長時間,她解救百姓,拯救羽家,到頭來,卻連自己都救不了。


    也是可悲。


    “也罷。”


    她笑了。


    “一條命而已。風影,對不起,我保不了羽家了,下輩子你與別人在一起吧,不會再這麽辛苦了。”


    她想那個小屋,想小屋上掛著的風鈴和流蘇。


    “皇兄,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曾小澈端起碗,看著飯菜鮮豔的色澤,滴下了兩滴淚。


    像是下定了決心,終於夾起飯送到自己嘴裏。


    隻願跳出這紅塵樊籠,來世做一隻鳥,翻越千山萬水,再也不用經受這些苦痛。


    她又夾了一根青菜。


    還吃了魚和雞腿。


    講真這味道還不錯。


    曾小澈扔了碗,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頹廢地靠著等死。


    好像飯菜裏也沒毒。


    日光穿過小窗狹窄的縫隙射進來,卻暖不了冰冷的人心。


    她閉上眼睛假寐,想睡覺,想做夢,夢裏美好的事物都有,也不用受俗世牽絆。


    又有腳步聲靠近。


    曾小澈不想再睜眼了,想著無非就是獄卒什麽的日常巡邏一下。


    卻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鶴晴漣。”


    鶴晴鴻緩緩出聲。


    她剛才吃飯的時候還在想再也不要見到她皇兄了,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見到了。


    曾小澈慢吞吞地睜開了眼睛,瞥了鶴晴鴻一眼,還是那身高貴的龍袍,與她這身破爛的囚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曾小澈打了個哈欠,轉過身來朝著鶴晴鴻跪好,眼睛半睜不睜的樣子。


    “拜見皇兄。”


    聲音也是愛答不理的。


    “你還叫我皇兄。”


    鶴晴鴻憤怒地出聲。


    “不然呢,叫你皇姐麽。”


    曾小澈垂著頭,覺得這人生實在是沒有意思,倒不如抓緊了斷。


    “你是羽家的人。”


    鶴晴鴻不像在問她,而是在做一個陳述。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兄要殺要剮隨便,隻是父皇母後要是泉下有知,想必會痛心吧。”


    曾小澈伸手抓住地上的幹草,一根一根地掰折。


    “事到如今,你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鶴晴鴻平靜地說。


    “行得正站得直,又為何不氣定神閑。一條命罷了,您是皇上,還不是想殺誰就殺誰,我又能怎麽辦。”


    語氣中透露著無奈。


    牢門開了,鶴晴鴻又向前走了幾步,走到她麵前,曾小澈都能嗅到他衣服上的花香。


    他沒說話。


    曾小澈也不說話。


    不過她心裏知道個大概了,她皇兄應該開始懷疑當年夏風影帶回不粥山那個,根本就是假晴漣。


    雖然曾小澈用的是鶴晴漣的身體,可她本人和玉淩葉的性格差異確實有點大。再加上夏風影是羽家人,送個羽家臥底回皇宮,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再加上她一直很護著羽家。


    這個局有解嗎?


    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不要怪朕。”


    鶴晴鴻最後說。


    曾小澈笑了:


    “羽家臥底麽,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臣妹不怪皇兄。”


    說是不怪,眼淚卻早已滴落在草絲裏,滑過她髒兮兮的臉頰,如一塵不染的白紙上滴上了一滴鮮紅的血般刺眼。


    為她皇兄掏心掏肺盡心盡力,卻沒想到是這樣的下場。


    她也是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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