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子與將軍千金的婚事定於一個月之後, 皇帝親自下詔賜婚。消息一出,舉國震動,二皇子陣營的最大的主力被拉走, 人心渙散,太子身後有戰神將軍作為後盾,有半數文武賢臣作為支持,勢力第一次壓過了二皇子。


    國師府內的丫鬟侍童都在討論這件事——


    “聽說太子殿下要和姬大將軍的女兒成親呢, 聽說那女子生得國色天香,和太子爺十分地般配。”


    “當真是郎才女貌, 而且他們的婚期還是咱們國師大人定的呢,這樣看來他們不僅郎才女貌,甚至連八字都十分合得來, 當真是天賜姻緣。”


    “唉, 也不知道我的天賜姻緣在哪裏……”


    白蕪喜清靜, 因此國師府內的侍人並不多,而且隻負責外院, 因此他們並不知道白蕪與太子之間的隱秘之事。


    白蕪聽著那些話語,袖中的手指都攥得有些發白, 拂袖進入內院之中。


    當夜, 他坐在水榭旁, 看了很久的夜空。


    “阿蕪,怎麽坐在這裏了?這裏涼。”一個聲音驟然響起, 隨之而來的是熟悉的氣息將他擁住。


    南辛煌,他居然又來找他了?


    心中驟然湧起一陣酸澀的情緒, 隨著而來的是濃濃的諷刺感。


    白蕪身體一僵,猛然掙脫開來,一把將人推開, 聲音第一次冰冷下來,“太子殿下,請自重。”


    南辛煌被他推得踉蹌了一下,上前一步,“阿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喜歡的始終都隻有你一人,對那女子沒有任何感情,但是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


    他看上去也十分難過的樣子,聲音有一種艱澀的痛苦,“我沒法給你名分,但是我是真的喜歡你的,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不好?你給我一段時間,等我的位置穩固了,我就……”


    白蕪站在那裏靜靜地聽著,越聽麵上越蒼白,聽到最後白蕪定定看他一眼,忽然笑了,“穩固了就如何?”


    白蕪看了看天空中浩渺的繁星,又問道,“殿下,你敢在白日的時候來找我麽?”


    南辛煌頓住,他是不可能娶了白蕪的,曆朝曆代都沒有娶男子為妻的先例。他也不敢在白日的時候來找白蕪,因為被發現的風險太高。


    太子和國師的關係隻能隱藏在夜色下。


    夜色再美,月光再亮,也見不了陽光。


    白蕪轉身離開,唯餘在夜色中一聲歎息,“殿下,你我從此,各自安好罷。”


    ……


    南辛煌講到這裏的時候,停頓了很久很久。


    他在想,如果當時自己能夠就此放手,放過自己,也放過白蕪,兩人從此形同陌路,那最終的悲劇會不會便不會發生?


    可是他知道,他不會放手的。


    南辛錦驟然聽到了這麽勁爆隱秘的八卦,好一陣沒緩過神來,等反應過來後他第一時間問道,“你早就知道他是爐鼎吧?”


    南辛煌眸色暗了暗,“是。”


    他對白蕪起初真的隻是最單純的利用,隻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對這顆棋子動了真心。


    他從最一開始便知道白蕪是極品爐鼎體質,之所以不聲不響地跟他做了八年的朋友,是為了了解了他所有的喜好與習慣,潛入他的生活之中。


    隨後在七夕那天第一次試探,吻上白蕪的那一刻,比想象中更令人沉醉,他能察覺到白蕪也是矛盾的,猶豫的……


    喜歡自己的。


    雖然白蕪最後拒絕了自己,但是南辛煌也試探出來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白蕪最起碼對自己是毫無防備的,而且潛意識中也是對自己有好感的。


    之後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下,可以說白蕪幾乎到死都一直在他的算計之內,除了……除了最後的結局。


    ……


    太子的婚禮,定然是舉國無雙。


    東宮內到處都是火紅的一片,來來往往的人皆麵帶喜色,仿佛親眼見證了一樁天大的喜事。


    老皇帝親自主婚,百官齊賀,大殿之內老皇帝坐於上位,白蕪坐在稍微靠下的位置,靜靜地看著這場盛大的婚禮。


    太子身穿一身大紅喜服與新娘站在一起,一個俊美非凡,一個窈窕美麗,站在一起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人兒。


    然而那喜慶的紅色卻如此刺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新娘子看起來也十分的緊張,起身的時候她微微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還好太子及時扶住了她,從白蕪的視角看,便是兩個人依偎在了一起。


    老皇帝本來皺緊的眉很快便舒展開來了,哈哈大笑,“你們二人果然情深。”文武百官也跟著反應過來,紛紛讚喝,一場小風波就此過去。


    南幽國皇室有一項特殊的風俗,那便是婚禮當天是要向國師敬酒,隨後國師為二人祈福護佑。


    “請國師大人為二人祈福~”旁邊的禮儀官的聲音又尖又高。


    南辛煌的心瞬間漏跳了好幾拍,下意識地向白蕪看去。


    白蕪起身,他依舊是一身淺月色的法袍,淡然出塵,看起來和著滿室的紅火格格不入,他唇角甚至還含有一絲笑意,淡淡地瞧著他們,看不出異樣情緒。


    南辛煌暗中鬆一口氣之餘,心裏又莫名不舒服。


    南辛煌和新娘子站在一起,當白蕪向他走過來的時候,他呼吸都有些凝滯,手指用力攥緊。


    白蕪站到兩人麵前,他看了看一身火紅的太子,再看看體態窈窕的新娘,眸中閃過一抹諷刺。


    “吾兒,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和新娘一起向國師請福?”


    太子率先反應過來,牽起新娘的手,兩人手□□執一個鴛鴦酒杯,杯中的酒液醇香濃鬱,在其中輕輕晃動。


    三個人離得很近,近到太子能看到白蕪眸中的冷淡。他握著新娘的手,忽然沒有勇氣和她一起向白蕪送出這杯祈福酒。


    姬玉蝶隱隱感覺太子哥哥的手有些冰涼,身體也有些發僵,看來太子哥哥也很緊張,於是她主動牽引著太子的手將鴛鴦杯向前送去,軟聲道:“國師大人,請您賜福。”


    白蕪眸光動了動,接過來那個酒杯,隨後一飲而盡。


    這酒喚名鴛鴦情,是婚禮祈福用酒。入口綿軟柔情,最後卻是一片甘甜。代表著一對新人未來會和和美美,柔情蜜意。


    白蕪卻覺得酒液所過之處如同火沸,一股血氣在胸臆間翻騰滾攪,喉中一甜,一口血險些就要噴出,然而卻又被他強行咽下。


    他看了看那酒杯,那上邊雕刻著的一對兒交頸鴛鴦,栩栩如生。


    他看著南辛煌,忽然一笑,一如初見時那般美麗出塵,如同東風拂柔雪——


    “我祝二位,舉案齊眉,子孫綿延。”


    南辛煌呼吸猛然一窒。


    ……


    一切塵埃落地,一對新人被送入了洞房。


    南辛煌看著靜坐在床旁等待著的,穿著一身火紅嫁衣的新娘,他忽然有些恍惚,酒液讓他的頭腦有些不清楚,恍恍惚惚中,他仿佛看到那人一身淺白色衣袍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他。


    阿蕪……


    他剛想要喚出那個名字,新娘子卻已經柔柔開口,“夫君……”帶著數不盡的女兒家羞澀。


    南辛煌一瞬間如踏入寒潭,他終於看清了眼前這人並不是什麽白蕪,而是他娶回來的新娘,戰神將軍的女兒姬玉蝶。


    那一夜,南辛煌以身體不適為由推脫了新婚之禮,不動聲色地點暈了新娘,連夜又摸進了國師府。


    他屏住呼吸悄悄進了內院,卻四處尋不到那人,最後他在占星台上又看到了白蕪。


    彼時白蕪一身淺月色的流雲法袍,背對著他站於高台之上,月色清輝中,他看到白蕪衣袂飄飄地立於浩瀚星海之中,仿若隨時會乘風而去。


    忽然驟起的一股惶恐感攫住他的心神,他忽然想起了剛剛白蕪那冷淡的目光。


    南辛煌飛身而起落到占星台上,隨後趁白蕪沒有防備一把將人抱住。白蕪身上總有很好聞的睡蓮清香,令人心曠神怡,如同抱住一彎月色。


    白蕪似是沒想到有人會闖進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南辛煌已經將他轉了過來,一身酒氣的吻下來——


    “阿蕪,我來和你過新婚夜……”


    白蕪從沒有哪一天如今夜一般難堪,他拚命反抗卻抵不過修為已然強大起來的南辛煌,飄飄碎裂的衣袍如同下了一場雪,掩蓋住所有的罪惡。


    等南辛煌清醒過來的時候,一切已經結束了。


    白蕪不斷幹嘔,太子心中一慌,想要去抱他,白蕪卻如避蛇蠍般躲開,“別碰我!”


    “阿蕪……我……”


    白蕪眼角有淚在一滴滴劃過,麵容卻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太子殿下,臣這爐鼎體質就如此讓你惦記?你已經將我利用的分毫不剩,現在又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南辛煌心猛然一顫,“不是這樣的……”


    “天雪山的刺客,是你安排的吧。”白蕪笑了一聲,不等太子開口便自顧自地往下說,“當時臣就疑惑,為何這麽多年一直沒有人發現過臣進山的秘密,今年怎麽就會暴露了呢?為何殿下,偏偏就如此巧得正好出現在天雪山,救下了臣的性命?”


    南辛煌攥緊了手指,他想要說什麽,卻無法反駁。


    白蕪看他的樣子便全都明白了,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苦笑,“殿下果然好心機,好算計,將臣玩弄在鼓掌之間……臣心服口服。”


    “……我是真的喜歡你……”南辛煌艱澀開口。


    “南辛煌,你真讓我惡心,滾!”白蕪一字一句道。


    ……


    之後兩人幾乎沒有了交集。偶爾的幾次見麵也都是大庭廣眾,白蕪也隻是客氣疏淡地尊稱他為一聲殿下,隨後便繞開他離開,飄飄的衣袖如同握不住的流雲。


    他能見到白蕪的機會十分的少,白蕪的國師府的結界又重新補全,他再也無法闖進去,而且外麵還多了一隊精兵護衛。


    太子頂多能在大型祭祀,祈福活動的時候能看到白蕪。卻也多數看到的是他的背影,一身幽光法袍,身披萬丈光輝立於祭台之上,衣袖飄飄地施法,聖潔如同謫仙。


    國師於他,越發成了可望而不可及之人,那些耳鬢廝磨宛如一場風流雲散的夢境。


    不僅是太子,台下很多人看向國師的目光都充滿了迷幻的美好,讓南辛煌恨不得把他們的眼珠子全都挖出來,或者把白蕪藏起來隻給自己看。


    ……


    修為高深,朝廷多半數朝臣都站在了太子這邊。南辛煌的風頭終於暫時地壓過了二皇子。


    人人都以為他的皇位定然是穩住了,然而隻有南辛煌知道,一切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縱然姬玉蝶嫁給了他,戰神姬無策也並不是說一定便歸屬他的陣營之中,他的態度十分的曖昧不清。


    二皇子的母妃雖然恩寵不如以往,但是情分還在,老皇帝對於二皇子也十分喜愛,經常會對他做的一些齷齪事半睜半閉,對於他這個太子卻十分的嚴厲,態度雖然比以前好一些,但仍舊有些冷淡。


    二皇子那邊被逼到了窮途末路,更是不顧一切地反撲,來東宮暗殺的刺客更勝以往。


    南辛煌比以往更為輝煌,處境卻比以往更為危險。


    然而多少大風大浪他都走過來了,這最後的黑暗對於他來說咬咬牙是完全可以撐過去的,他告訴自己要忍耐,要沉著冷靜,然而卻頻頻為那人擾了心神——


    他手下的暗探告訴他,白蕪國師,近些日子和二皇子走得很近。


    “國師今日和二皇子去天香樓喝茶……”


    “國師和二皇子去騎馬了……”


    南辛煌再也坐不住,趁一次遠行的祭祀活動,他悄悄摸到了國師暫居的院落,卻發現二皇子南辛玄居然也在裏麵。


    兩人飲茶做賦,時不時傳來輕笑——


    “國師今日心情似乎好了許多,不枉小王這般撓禿了頭作詩,頭發都急白了好幾根。”南辛玄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眼中卻全是笑意。


    白蕪被他這句話逗笑了,第一次笑得如此開懷。


    南辛煌看得心中怒火中燒,幾乎想要不顧一切地衝出去將南辛玄扔出去,隨後把白蕪鎖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


    但是他不能,此時他若是衝出去了,隻會給南辛玄留下把柄。


    而且……他忽然有些害怕麵對白蕪,害怕見到他那驟然冰冷的目光。


    他就這樣隱蔽在暗處看了半天,待到南辛玄走後,他才緩緩自黑暗之中走出來。


    白蕪看到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眸中滿滿皆是警惕防備,“太子殿下?你來這裏做什麽?”


    白蕪抬眸所見皆是南辛煌陰沉的麵色,“阿蕪,你和南辛玄待在一起做什麽?難不成你要歸順與他的陣營?他已經到了窮途末路再無希望了。”


    白蕪麵色冷淡,“臣從不參與朝堂之事。”


    “那你為何和他靠的如此之近?怎麽,難道是想用你的爐鼎體質為他提升……”


    “啪!”


    白蕪忍無可忍,猛然給了他一耳光,聲音一瞬間冷如寒冰,“南辛煌,收起你齷齪的想法,我和二皇子之間清清白白。”


    太子猛然抓住白蕪的手,低吼道,“那你這些日子為什麽一直和他走得如此近?你就不怕他對你有歹念嗎?!”


    白蕪冷笑一聲,“殿下,不是所有人都如你這般。”他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臣與誰走得近,似乎與殿下無關,您還請離開吧。”


    他轉身就想要進屋,卻被南辛煌一把自後麵抱住,白蕪身體一僵,冷笑一聲,“怎麽,殿下是想要再強/暴臣一次麽?”


    然而南辛煌卻緊緊抱住他不放手,如同溺水之人抱住最後一根浮木般無助。


    “我沒有……阿蕪……那夜……對不住,是我太混蛋了……”南辛煌的聲音有一種奇異的顫抖,他似乎痛苦到了極點的樣子,抱著他的手都在顫抖,“阿蕪……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頸後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滴落,帶來一陣陣涼意。白蕪驟眸中劃過一抹悲慟,他驟然閉了閉眸子,壓下心中起伏的波瀾。


    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是一片清明,他一根根掰開南辛煌環在腰間的手指,聲音淡入晨風,“殿下,望自珍重。”


    南辛煌看著白蕪的背影,第一次沒有敢追上去。


    然而白蕪卻能感覺到,那人的視線一直凝注在他的身上,滾燙陰鬱。


    ……


    南辛煌對二皇子南辛玄徹底起了殺心。


    但是老皇帝曾經逼他立下過毒誓,不得殘害自己的手足,就算登基之後也要善待二皇子,給二皇子留一條活路,違背則會魂飛魄散不得好死。


    而白蕪卻和二皇子越走越近,如同一對親密的朋友一般,盡管南辛玄掩藏的很好,但是南辛煌還是一眼便看出,二皇子看向白蕪的目光滿是迷戀……


    是和當初的自己一樣的目光。


    二皇子喜歡白蕪,卻暫且收起了罪惡的爪牙,偽裝成綿羊待在白蕪身邊,隻等某一日時機成熟便會對白蕪出手。


    他們皇家人,本質而言,血都是冷的,沒有一個好東西。


    南辛煌日日妒火中燒,妒忌徹底蒙蔽了他的雙眼,他想到了一條計策,一條既可以除掉南辛玄,又可以將白蕪徹底鎖在自己的身邊的絕妙計策。


    然而也正是這條計策,讓他徹底失去了白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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