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樓的窗口中探出頭來喊話的正是熟人鄒大才子鄒澤林, 景昀領著寧珞上了樓, 推開包廂一瞧,裏麵坐著兩個都是寧珞熟悉的,寧珩也在, 還有一位不認識,景昀替她引見, 是長信侯之子洛長暉。


    一見妹妹,寧珩頓時眼睛一亮, 拉著她問長問短, 恨不得把這幾個月沒見的吃喝拉撒都聽上一遍,鄒澤林嘖嘖讚歎道:“想不到弟妹穿上男裝也是玉樹臨風,元熹的豔福真是讓人羨慕啊, 我什麽時候才能有這樣的桃花運呢?”


    洛長暉趁機把桌上的棋盤一擼:“好了好了不下了, 元熹來了,我們聊天喝酒, 下棋太無趣。”


    鄒澤林救之不及, 頓時惱了:“你這棋品不行,輸了便輸了,怎麽還賴了?”


    洛長暉裝傻:“哪裏輸了?這不是還有幾處活棋嘛,指不定誰輸誰贏呢。”


    “你還想贏我,等下輩子吧。”鄒澤林輕哼了一聲。


    “那可不一定, 我去向餘家妹子拜師學藝,說不定就能殺你個片甲不留。”洛長暉揶揄道。


    “你……一派胡言,你們誰再幫我和她約上三盤, 定要一雪前恥!”鄒澤林怒道。


    寧珞掩著嘴笑了:“原來鄒兄還惦記那盤棋,不知道上次賴的帳可有還了?”


    鄒澤林的臉漲得通紅,悻然道:“早就寫了給她了,讓她讀了便撕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撕。”


    “慧瑤定然不會撕,說不得還要裱起來掛在廳堂,以後可說給她的孩子聽,喏,這便是你娘我勝了那鄒大才子的鐵證。”寧珞一本正經地道。


    大夥兒都笑了起來,鄒澤林隻好連連拱手:“弟妹口下留情,長暉若是不肯替我邀約,還請弟妹替我傳個話,自從那日輸給餘姑娘後,我苦思冥想了數月,已經有了破解之法,若是不下上一盤,隻怕我這心裏一直要牽掛著這盤棋了。”


    寧珞並不擅棋,卻很能明白好棋之人這種挖心撓肺的棋局之爭,然而……她歎了一口氣道:“這陣子慧瑤正在煩心她的親事呢,哪裏還有心思和你鬥棋。”


    “她的親事……出了什麽變故?”鄒澤林納悶地問。


    一提及餘慧瑤的親事,寧珞便搖起頭來。


    原本親事定在年底,可那家人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傳言,說是餘慧瑤的八字缺水,不可在龍年成親。那家人四世同堂,家人七七八八一長串,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後親家的曾祖母信了,便執意將婚期延後了。


    “原本年底就要成親的,那日子是餘、徐兩家特意請人算過的,現在泡了湯,重新定在了開年後二月二十八,”寧珞歎了一口氣,“這新日子也不知道是怎麽合出來的,她的未婚夫都快急死了。”


    餘慧瑤和她的未婚夫兩人青梅竹馬,隻盼著能早日洞房花燭,這下又要晚上兩個月。


    鄒澤林一聽這事大感意外,忿忿不平地說上了幾句,他原本就是狂放之人,嘴皮子刻薄起來饒不了人,旁邊酒樓的小廝正好走進來添菜,倒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寧珞趕緊打斷了鄒澤林的話,笑著道:“這酒聞著好香,讓人有些嘴饞。”


    “弟妹可真有眼光,這是我在武真觀的師兄帶來的,在北地赫赫有名的十步香,尋常人可喝不上。”鄒澤林自賣自誇道,“來來來,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寧珩哈哈大笑了起來:“澤林,你這一杯倒卻成日裏收集各種名酒,真是怎麽說的來著?為他人作嫁衣裳?”


    寧珞大奇:“鄒兄不會喝酒?我一直以為,你應當是喝一碗酒作一首詩,千杯不醉的才是。”


    景昀也有些忍俊不禁了:“隻怕你的酒量都比他好些。”


    “喂喂喂,你們不要這樣揭我的短,”鄒澤林大為不滿,“我有特製的茶水,誰也看不出那不是酒。”


    大夥兒一起說笑著,一眨眼便一個時辰過去了,景昀這才告辭了好友們,帶著寧珞回府。


    景昀喝了點酒,有些微醺,抱著寧珞的手臂收得緊緊的,深怕她掉下去。


    寧珞倚在他的懷裏,前方夜色如水,弦月如鉤,身旁寒風凜冽,卻吹不散臂彎中源源不斷的熱意。


    “景大哥,謝謝你。”她低聲道。


    “謝什麽?”景昀明知故問。


    謝你知道我想念親人,謝你明白我的孤單無聊,更謝你今晚如此貼心,帶我走了這一遭。


    寧珞在心裏默念著,口中卻說不出這些肉麻的話來,忽然回過身來,在他心口處飛快地親了一下。此時此刻,她的心裏溢滿了柔情,她頭一次深刻地感受到,眼前的這個景昀,不是前世那橫掃西北的定雲侯,也不是前世那寡言冷漠的景大哥,更不是據說前世對她刻骨情深的仰慕者,而是她這輩子要攜手共度一生的良人、心思細膩行事體貼的丈夫,她從沒有如此慶幸,這輩子能從一開始就遇到景昀、從一開始就和他互許終身。


    景昀的身形晃了晃,差點沒從馬上栽下來,啞聲道:“珞兒你是不是該再親得高些?”


    寧珞假裝聽不懂:“你若是不喜歡,我下次再也不親了便是。”


    景昀再也按耐不住,鬆開了韁繩,將披風朝著寧珞兜頭一罩,他的雙手捧住了寧珞的雙頰,用力地噙住了那兩瓣紅唇,徹底地蹂躪了一番這才意猶未盡地鬆了開來,雙臂卻依然將寧珞整個人都攬在懷裏不願鬆開。


    幸好這逐雲也是名駒,無人牽引居然也熟門熟路,一路悠閑自在地前行,不一會兒便回到了定雲侯府。


    這一夜景昀依然擁著寧珞而眠,這些日子一路做柳下惠下來,居然也已經十分順暢了,腦中的旖念雖然數不勝數,可寧珞的氣息就好像最能安神的藥劑,讓他全身放鬆,不知不覺便沉沉地進入夢鄉。


    翌日一起,天色大好,許久不見的陽光照進窗欞,已經是正月二十六了,府裏的奴仆們差不多把裏裏外外都已經徹底清掃了一遍,眼看著天氣好,便把好些被褥、書籍拿出來曬。


    收拾整理好雲玨苑,寧珞便去探望俞明鈺,卻見青娘已經在了,正指揮著眾人將房裏的東西搬出來,而她則扶著俞明鈺在院子裏一邊散著步,一邊小聲說著體己話。


    如此一來,寧珞便好似多餘的了,在一旁陪著站了一會兒,俞明鈺便讓她回去了。


    一連兩天,寧珞在一旁冷眼旁觀,青娘差不多一早上都會陪著俞明鈺,中午俞明鈺要小睡,一直快到未時才起,這時間青娘照顧景錚用膳、小憩,督促景錚讀書寫字,而在先生來時,她便處理府裏的內務,到了未時又回到俞明鈺那裏伺候,一直陪到晚膳時分,一家人用晚膳時,她肯定是陪在景錚身旁。


    而這幾日景晟幾乎沒有公務,幾次到俞明鈺房中都有青娘在,便都是問了兩句就走了。


    這旁人看了,隻怕都得感動,這侍妾病一好就趕著來照顧主母、看護嫡子、管理內務,表麵上看起來也從不糾纏侯爺,天底下這麽好的侍妾都找不出第二個來。


    寧珞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她有心想調和公婆之間的關係,可青娘這樣橫杠在這裏,就算她做上一分,也要被她毀了十分。


    這一來一去的,很快便到了大年三十,這是辭舊迎新的一天,府裏上下喜氣洋洋,到處都是恭喜拜年的聲音,大長公主也難得到了前廳,給府裏拜年的下人們發大紅包,素來嚴肅的臉上也掛起了笑容。


    景錚是家裏最小的,一口氣拿了六七個紅包,高興得都快打虎跳了,還纏著寧珞非讓她給畫個幾個小布老虎,說是要把這個塞進紅包裏分給自己的小跟班。


    青娘拽著他往飯桌上領:“畫的有什麽意思,我給你做幾個小布老虎,跟活的一樣。”


    “誰說的,布老虎木呆呆的,嫂嫂畫得才活靈活現呢。”景曦撇了撇嘴,慢悠悠地跟了一句。


    “是的,嫂嫂畫得和真的一樣,還可以塞進紅——”景錚的聲音戛然而止,哎呀一聲摸著手臂叫了起來。


    景曦一個箭步竄了過去,抓過弟弟的手朝著青娘怒目而視。


    青娘慌忙道:“剛才不小心指甲刮到了,錚兒疼不疼?我來幫你揉揉。”


    景錚搖了搖頭,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姐姐。


    “不用了。”景曦拉著弟弟坐到了席上,生硬地道。


    “曦兒怎麽和青姨娘說話的?”景晟在上麵皺著眉頭道。


    “侯爺沒事,”青娘慌忙道,“曦兒還小,沒關係的。”


    俞明鈺咳嗽了兩聲,拉過景曦的手,柔聲道:“曦兒心疼弟弟是好的,隻是不可對長輩無禮,知道嗎?”


    景曦咬了咬牙,乖巧地點了點頭。


    大夥兒總算都在席上坐齊了,年夜飯很豐盛,拋開了暗藏的不快和紛爭,一家人高高興興吃了一頓團圓飯。團圓飯畢,照常理說該是要守歲的,景錚已經迫不及待拉著大哥去放鞭炮了,景曦到底也還是小孩,雖然不敢離得太近,卻也掩著耳朵去湊熱鬧。


    大長公主沒有離開的意思,倒是看向俞明鈺,皺著眉頭道:“你身子好些了沒?”


    “勞母親牽掛,好多了。”俞明鈺輕咳了兩聲答道。


    “別成日裏呆在房裏,有時候還是要出來走走,開春了,去京郊的別院住上兩日,那裏空氣好,對你的身子也有好處。”大長公主麵無表情地道。


    俞明鈺怔了一下,眼中露出幾分驚喜之色:“是,我知道了。”


    大長公主又朝著寧珞招了招手,寧珞快步走到她身旁,大長公主身上有股淺淺的檀香,十分好聞,寧珞愛在她身旁甜甜地叫了一聲“祖母”。


    “你進門也有幾個月了,性情淑媛,進退得體,行事聰慧,我都看在眼裏,”大長公主看向她的眼神和煦,“平日裏多陪陪你母親,她容易多思多慮,讓她放寬點心。”


    “祖母放心,珞兒明白的。”寧珞笑道。


    景晟在一旁也笑了起來:“我得好好去謝謝臻川兄,多謝他替我養了這麽一個好媳婦,你來了,府裏熱鬧了好多。”


    景昀帶著弟妹回來了,景錚撿起一個放過的炮筒拿給寧珞看,寧珞和他們說起了怪獸“年”的各種傳說,兩個小家夥圍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景昀則替幾個長輩斟了茶,簡短地對答了兩句後,便坐回到寧珞身旁看著她,眼中一片寵溺。


    這幾個月來,定雲侯府難得有這麽溫馨的時刻,一時之間,室內融融如春,竟然無人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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