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郃勒住坐騎,樹起手中的大戟,示意大戟士和甲騎停止前進。


    甲騎和大戟士都勒住了坐騎,翻身下馬,站在坐騎身邊,將一塊塊準備好的幹糧掰開,一小半塞進自己嘴裏,一大半塞到坐騎口中,又取下馬背上的水壺,人嘴裏倒一些,馬嘴裏倒一些。


    從昨天中午出戰開始,他們人不卸甲,馬不卸鞍,已經有一天半時間沒有好好休息。一路尾隨劉緯台、範方等人至此,本想追得他們人心惶惶再發起致命一擊,順便震懾安次城守軍,沒曾想半路上殺出個劉備,將劉緯台等人接應過去,又攔住他們去路。


    張飛率領八千步卒在他們麵前列陣,劉緯台等人在張飛身後列陣,擺明了是要硬搶。張郃咽不下這口氣,甲騎和大戟士也咽不下這口氣。追捕了一天一夜的獵物如果被人這麽奪了去,大戟士還有什麽臉麵在北疆稱雄。


    他們可是擊敗過西涼精騎的精銳。


    見張郃停止前進,跟在後麵的顏良趕了過來。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勢,一眼看到了對麵的張飛。張飛騎在一匹通體烏黑的雄駿戰馬上,橫矛而立,蛇形矛頭在冬日的陽光下非常乍眼。


    “這蠢貨是誰?”顏良笑道。身為步卒的統兵大將,卻橫矛立馬於陣前,看起來很威風,其實很愚蠢。身為一部之將,最重要的責任是指揮大軍作戰,而不是自己衝鋒陷陣,除非是戰事到了分勝負的時候。即使顏良本人驍勇善戰,武藝絕倫,也不會做出這麽魯莽的事。


    “劉備手下的張飛。”張郃簡單的敘述了一下上次在涿縣城外的大戰,他親曆了劉備阻擊麹義的戰事,雖說他知道真相並不是劉備擊敗了麹義,而是麹義主動撤退,但他也見識了關羽的驍勇,還與關羽較量了數合。既然張飛能和關羽齊名,想必武藝不俗。


    聽完張郃的介紹,顏良哈哈一笑。“儁乂,我覺得你有點太謹慎了,此人恐怕名不副實。”


    “焉知不是誘敵之計?還是謹慎一點的好。”張郃笑道:“劉備曾追隨孫策數月,頗知孫策練兵之法,張飛又是劉備的親信,這近萬步卒想必是他平時朝夕相處的精兵,如果強攻,我們的損失會比較大。”


    顏良點點頭。“儁乂說得有理。那你打算怎麽辦?”


    張郃看向遠處。在張飛的身後有一條小河,被他們一路追擊到此的公孫瓚舊部正在那裏列陣。這個地形選得很好,有張飛在河西立陣,他們就很難發起正麵衝擊,而從兩側繞行,又會因為冰封的小河不得不放慢速度。對於騎兵來說,速度就是攻擊力,放慢速度等於自廢武功。


    顏良略一思索,也明白了張郃的擔心,不禁收起了對張飛的輕視之心。僅從這個陣勢來看,張飛就不像他看起來的那樣魯莽,這是一個心很細的人。“儁乂,我有一個建議。”


    “子善請講。”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既然張飛是劉備的左膀右臂,我們不如改換目標。”顏良抬抬下巴,看向對麵的張飛。“我們聯手幹掉張飛,斷劉備一臂。”


    張郃想了想,笑了起來。“子善,既然劉備來了,他身邊的趙雲肯定也來了。趙雲麾下有一千餘騎,也算得上精銳。如果我們聯手,劉備必然會派趙雲來增援。如此一來,那河對麵的公孫瓚部就沒人保護了,騎兵或許可以一擊得手。斷劉備一臂,不如斬劉備之首,你說呢?”


    顏良大笑,用力拍了拍張郃的肩膀。“儁乂,難怪官渡諸軍皆敗,隻有你擊殺韓銀,獨立大功。”


    張郃一聲輕歎,剛要說話,對麵的張飛大喝一聲:“呔,燕人張飛在此,可敢一戰?”


    張郃回頭看了顏良一眼。“我先試試張飛的丈八蛇矛,請子善為我掠陣。”


    顏良非常滿意,拱手致意。張郃這是主動打前陣,將突襲的戰功讓給他,他豈能不樂意。張郃翻身上馬,提起大戟,又叫過一名騎士,吩咐了幾句,這才輕踢戰馬,來到陣前。騎士也上了馬,悄悄地撤到後陣,帶著幾個大戟士向涿縣飛奔而去。張郃來到陣前,與張飛相距三十步,勒住坐騎,拱手施禮。


    “河間張郃,見過將軍。”


    張飛濃眉微挑,笑道:“張郃,我認得你的大戟,上次趁人之危,與我雲長兄一戰,險些喪命,不回家好好躲著,又跑到幽州來作死麽?”


    張郃也不見氣。“久聞將軍與關將軍齊名,並為劉府君膀臂,丈八蛇矛更是騎戰利器,今日不揣妄陋,來向將軍請教。”張郃回身一指正在觀戰的顏良。“將軍且看,那位是青州名將顏良,也是久聞將軍大名,特地趕來與將軍對陣。希望將軍不要讓我們失望。”


    張飛聽了,心中暗自嘀咕。如果隻是張郃一人,他倒不在乎。可是再加上顏良,那就有點麻煩了。他自然聽說過顏良的事,此人與陳到、太史慈都交過手,陳到曾與關羽交手,太史慈的武藝據說和孫策不相上下,這顏良能和他們交手,自然不是弱者。如果不能速勝張郃,再對顏良難免會有麻煩。


    當然,更大的麻煩還不是個人安危,而是當他被纏住的時候,他身後的步卒大陣可能會遭受騎兵的突擊。他主動出戰是為了劉備列陣爭取時間,而張郃應戰也是為大戟士和甲騎爭取休息的機會。等他們休息完了,肯定會主動攻擊。沒有他的指揮,這八千步卒能不能擋住騎兵的衝擊,他心裏一點底也沒有。


    但事已至此,後退也不可能了,張飛隻得舉起丈八蛇矛,向後揮了揮,然後踢馬開始衝鋒。


    張郃也挺戟相迎。


    戰鼓聲響起,兩馬交錯,張郃自知手中大戟長度不及張飛的蛇矛,又有心糾纏,隻是揮戟相格,矛戟相並,爆出一串火星。張飛見張郃門戶守得嚴整,又有顏良在側,自己不能全力以赴,沒有速勝的機會,纏鬥已成必然,再次舉起蛇矛向中軍示意。


    戰鼓聲炸響,為張飛助威。


    顏良不甘示弱,也命令騎士們擊鼓、呐喊,為張郃助威,同時瞪大雙眼,一邊注視張郃與張飛交手,一邊注意對麵的動靜。


    小河對岸,劉備聽到了戰鼓聲,也聽到了雙方將士的叫好聲,不禁暗自叫苦。以步卒迎戰騎兵,張飛不在中軍指揮,居然到陣前與人私鬥去了。這要是有個閃失,這八千步卒將損失慘重,更別說這一萬剛剛入手還沒捂熱的公孫瓚舊部。


    劉備左思右想,叫來趙雲,讓他趕到前麵去看看。趙雲表示反對,他認為張飛雖然好鬥,但他不是不知輕重的人,他這麽做要麽是想憑借自己的武藝殺將立威,要麽是纏住張郃,為劉備立陣爭取時間。以張飛的武藝,張郃很難傷他,不會有太大的危險。相反倒是劉備剛剛接收的這些公孫瓚舊部,麵對追來的張郃,這些步卒不能逃,隻能迎戰,但他們剛剛易主,心思不穩,一旦遭受騎兵奔襲很可能會崩潰,到時候連劉備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劉備覺得有理,一時遲疑不絕。這時,有斥候來報,追來的不僅有張郃,還有一個叫顏良的將領,他正在為張郃觀戰,有可能打算車輪戰,纏住張飛。劉備一聽就急了,催促趙雲快去接應。趙雲苦勸無果,隻得答應,但他將親衛騎士全都留給劉備,自己隻帶了兩名騎士,越過小河,來到陣前。


    陣前激戰正酣,兩人已經由對衝變成纏鬥,兩馬盤旋,矛戟並舉。張飛的蛇矛矛頭簡直就是一柄四尺長劍,不僅能刺,更能劈砍,又有長度優勢,逼得張郃隻有防守之力,無反擊之功。但張郃並不著急,他耐心的等待著機會,手中大戟使得綿密緊湊,一次次的架住張飛的猛擊。


    張飛偷眼看到趙雲來到陣前,心中大喜,一撥戰馬,脫離了接觸,大叫道:“子龍,你怎麽來了?”


    張郃收起大戟,看向趙雲,見趙雲身邊隻有兩騎,不禁暗自可惜。劉備身邊有足夠的騎兵保護,突襲成功的機會不大,尤其是奔波一天一夜,沒有好好休息之後,如果強行出擊,代價必然慘重。


    張郃決定放棄,顏良卻有些不舍,他覺得雖然難度不小,卻未必沒有成功的機會。如果能一戰擊敗劉備,袁譚攻占幽州的機率會更大。因此,就算代價大一些,這也是值得的。


    張郃不同意顏良的看法,又不想傷了顏良的麵子,正想著該怎麽表達,許攸來到陣前,帶來了袁譚的命令。張郃為涿郡太守,顏良為河間相,他將與劉備談判,共分幽州。


    一躍而為河間相,顏良非常高興,他趁勢提出了自己的計劃,希望一鼓作氣,重創劉備。


    許攸聽完,斜睨了顏良一眼,搖搖頭,一聲長歎。“怪不得顯奕一直不肯重用你,你的確不是方麵之才。打敗劉備,使君就能占據幽州嗎?我們和劉備拚得兩敗俱傷,豈不是便宜了張則。”


    顏良大怒,拔刀要砍許攸。張郃連忙抱住。許攸冷笑一聲,揚長而去。他來到趙雲麵前,大聲說道:“我奉袁使君之命,來賀劉府君得漁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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