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時間,四月二十六日,距離現在還有二十多天。


    為防高燒反複,李太醫建議宋巍最近這段日子都得好好待在家裏靜養。


    宋巍沒意見,他這幾日點背,隨便出去一趟,說不準又會招來禍事。


    ——


    京城鬆香樓。


    郝運會試拿了第八,寧州那邊過來的同窗正在設宴為他慶祝。


    杯酒下肚,幾人吹得挺嗨。


    “院試案首,鄉試前五,會試前十,郝兄果然才高八鬥,這麽看來,前二甲你是穩了。”


    “那當然,你們也不想想,輕輕鬆鬆就把平江縣第一大才子宋巍給壓下去的,能是一般人嗎?”


    滿是譏諷的語氣,提醒著眾人宋巍會試吊了車尾。


    果不其然,他才說完,換來滿堂大笑。


    先前那人接茬,“之前在府學詩文大賽上,那幾個力挺宋巍的一副要跟咱們拚命的架勢,搞得我還以為宋巍是個多了不得的人物,結果呢?一到考場就現形。哎我說,他們平江縣的讀書人是絕種了吧?就這?還第一才子?哈哈哈,簡直笑死我了。”


    郝運壓下唇邊淺淺的笑痕,開口道:“你們別這樣,宋兄縣考和府考可是拿了雙案首的,說明人家有真才實學。”


    笑得打跌那人直接一口酒噴出來,“拿了雙案首的人會試掛在尾巴上?郝兄,我看你是太單純了,大概沒聽說過私底下有傳言,說院考的時候如果你沒出現,案首就一定會是宋巍的,他是要拿小三元的人,知道為什麽嗎?”


    郝運故作不知,“為什麽?”


    那人道:“因為上一任知府想升遷,他準備弄個小三元出來添政績,助他順利升到京城來,所以宋巍成了內定人選,隻不過因為你參加了那年的院考,不知怎麽就打亂了陳知府的計劃。”


    郝運一臉篤定,“不能夠。宋兄是有真材實料的人,他不至於走後門。”


    聽似在開脫,實則以退為進,偷換概念,讓幾位同窗直接認定宋巍就是走後門拿的雙案首。


    “他有多少真材實料,郝兄你見過?你跟他很熟?”


    郝運猶豫著搖搖頭,“談不上太熟,之前考試的時候有碰過麵,從他的言談舉止之間,我覺得宋兄是個正人君子。”


    “郝兄你還是太單純了,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臉上能寫著‘偽君子’三個字嗎?這年頭,多的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你啊,往後可長點兒心吧,才見人幾麵就覺得對方是正人君子,仔細將來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郝運淡笑著垂下眼睫,說得不錯,宋巍就是個偽君子。


    包廂門突然被人重重踹開。


    眾人驚得回過頭,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錦袍少年帶著幾個凶神惡煞的壯漢進來。


    錦袍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剛剛在隔壁喝酒不小心聽到這幫考生說話的陸晏清。


    陸晏清抱著雙手,眯眼打量了眾人一圈兒,直接問:“姓郝的是哪位?”


    非凡的衣著和玩世不恭的態度,讓桌邊眾人紛紛猜測少年應該是京城的某位世家子弟。


    隻是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帶著人闖了進來。


    幾位考生麵麵相覷過後,將目光落在郝運身上。


    郝運盡量穩住情緒,唇邊含著淺淺笑意,看向陸晏清,“我是郝運,敢問,閣下找我有什麽事嗎?”


    陸晏清冷笑一聲,“爺從來不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看不順眼的,直接當場打。”


    說完,衝旁邊的壯漢示意,“開始吧,怎麽痛快怎麽來!”


    幾名壯漢得了令,一擁而上。


    考生們紛紛往旁邊躲,但很快被壯漢鉗製住,掄起拳頭就開揍。


    郝運被人一腳踹中腿窩,沒站穩,往前撲倒在地上。


    壯漢順勢抬腳踩住他的背,大力地蹉碾了幾下,疼得他悶哼一聲。


    其他幾位學子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痛呼聲,求饒聲混成一片。


    郝運保持著被壯漢踩背趴在地上的姿勢,雙手握成拳,看向陸晏清的眼神陰冷而怨毒。


    陸晏清上前,腳底往他臉上踩了個大鞋印子又收回去,似乎嫌鞋底髒了,再次伸過來,往他臉上蹉了蹉。


    見郝運赤紅著眼,一副恨毒了自己的樣子,陸晏清忽然笑起來,“爺住在昌平長公主府,不怕死的話,你就來尋仇。”


    郝運臉色有瞬間的僵硬,憤怒的拳頭終歸是在得知對方身份以後鬆了鬆,“我自認為與閣下無冤無仇,閣下卻直接派人來打傷我朋友,是不是有點欺人太甚了?”


    “爺就喜歡欺人太甚。”陸晏清拖把椅子過來坐下,沒個正行地翹著腿,脊背懶洋洋地往後靠了靠,“至於為什麽打你,爺想打人,還需要理由嗎?”


    郝運聞言,眸底的那股子淩厲化為怒火,可終究,不敢發作。


    來京城這麽久,他沒少打聽權貴們的消息,知道長公主府有一位人見人怕的小霸王。


    如果不出所料,眼前這位就是了。


    郝運始終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得罪了他。


    哪得罪了嗎?


    陸晏清讓人打郝運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宋巍是他準備要對付的人,自己都還沒欺負上,能讓別人在旁邊說三道四?


    不管什麽居心,動了他的目標,就都該死!


    陸晏清帶著人走後,同窗捂著鼻血問郝運,“你到底怎麽得罪京城的紈絝子弟了?”


    郝運解釋不上來,同窗們紛紛認為自己挨打是被郝運帶累,一個個冷哼著拂袖離開酒樓,今日因他而遭此奇恥大辱,以後都不想再和郝運有往來。


    郝運看著先前稱兄道弟,轉眼就跟他離心離德的同窗,咬緊牙關。


    昌平長公主府!


    一聽便是他這輩子都惹不起的地方。


    可他不甘心白白受了今日的屈辱。


    ——


    宋巍絲毫不知道郝運因為他被陸晏清揍了一頓,四月二十六日這天,按時和謝正一塊,入宮參加殿試。


    殿試是科舉最後一關,隻有過了殿試,才算是真正的天子門生。


    對於這二百八十名考生來說,殿試是個讓人既期待又忐忑的關卡。


    期待自己能在最後一關大放異彩,又忐忑即將見到當今聖上,怕頂不住天子之威。


    別人頂不頂得住宋巍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在看到光熹帝的第一眼,直接愣住了。


    ……


    “我姓肖,你們夫妻倆做的那些事,我全知道。”


    “年輕人,說說吧,你為什麽參加科舉?”


    “年輕人,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


    宋巍一直以為,那位“肖老爺”口中的“還會再見麵”,指的是後來在銀樓他們看中同一隻鐲子那次。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領悟了那句話的意思。


    原來,肖隻是趙的一部分,他姓趙不姓肖,所謂的“再見麵”,是指科舉最後一關,由他親自主持的殿試。


    難怪當年剛見麵的時候,對方會那麽直白地問他,為什麽想考科舉。


    光熹帝的目光輕飄飄從宋巍麵上掠過,臉上笑容慈和得像極了當年初見,心中卻暗罵了一句兔崽子。


    原本還想著讓人把他的名次往後挪一挪,他可倒好,直接考個倒數。


    真他娘的長臉!


    宋巍完全不知道才剛見麵,光熹帝已經在心裏罵娘,隨著眾考生一同行三叩首大禮,之後回到座位上。


    答題卷發下來,光熹帝當庭出題:就安民、興賢和吏治三方麵寫一篇策論。


    宋巍研了墨,提筆的時候突然發覺大腦裏一片空白,像是出現了短暫的失憶。


    他很清楚,自己並沒有因為見到天子而怯場,所以完全沒可能是由於過分緊張而忘了該怎麽答卷。


    然而他就是什麽答案都想不出來。


    ——


    宋巍殿試這天,溫婉臨盆,夜間就發動的,天亮了孩子還不見冒頭。


    穩婆說,溫婉盆骨太小,極有可能會難產。


    宋婆子急得在院裏直打轉,讓二郎媳婦回她娘家那頭去看看,有沒有經驗更老道的產婆,抓緊的請過來給三郎媳婦接生,務必要讓大小都平安。


    女人生孩子,誰都是往鬼門關前打了個回轉的。


    二郎媳婦生三丫的時候就不太順,知道那滋味兒不好受,婆婆一喊,她馬上動身回了娘家。


    宋婆子站不住腳,心裏緊張,時不時地跑到產房外去聽聽。


    溫婉自然沒聲兒,倒是產婆不停地讓她用力。


    溫婉滿頭大汗,她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寶寶就是不見出來,整個人越來越虛弱。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相公發著高燒坐在考試的號舍裏,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頂棚上漏下來的雨,還看到他撐不住昏迷過去。


    溫婉心疼相公,眼裏聚起一層水霧,變得模糊,她雙手攥緊床單,用力的同時想把幻象中的人叫醒。


    “相公——呃……”


    “嗚哇嗚哇——”


    兩道聲音同時在產房內響起。


    隻不過,大的嘶啞,小的洪亮。


    二郎媳婦帶著產婆進院門的時候,剛巧聽到小嬰兒的哭聲,她大喜,看向婆婆,“娘,三弟妹生了。”


    宋婆子有些回不過神來,“三郎媳婦生了?太好了……哎不對,剛剛那是誰的聲音?”


    ------題外話------


    之前說婉婉臨盆恢複的,你們都是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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