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齊放,燭火通明,天子寶殿越發顯得金碧輝煌。寧王端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掃視了一遍連夜召來議事的同夥們。宋王、女裏、高勳全部畢恭畢敬一副虔誠模樣,他感到一種愜意的滿足。啊!自己分明已經是皇帝了。同時不由得改變了以往說話時那種平和的腔調,自然端起了架子,語氣也變得威嚴起來:“各位,旗鼓、神器已到我手,上京也已完全被我控製,是否明晨就舉行柴冊儀?”


    宋王等三人相互看看,一時間都未開言。


    寧王現出不悅:“怎麽!反對我登基?”


    “王爺錯怪了。”高勳開口說,“依為臣之見,急於登基,似乎不妥。”


    “何以見得?”


    “控製了上京等於控製了心髒,但蕭燕燕與當今均健在,且身邊就有上萬精銳之師,若聞訊全力反攻,柴冊禮焉能順利?”


    “此言甚為有理。”宋王接過話頭,“即使蕭燕燕大軍一時攻不下京城,雙方對峙起來,蕭燕燕必派人飛騎傳調部族軍、屬國軍勤王。到那時大兵雲集,豈不又功敗垂成。”


    寧王搖搖頭,表示不同意他二人的見解:“正因為擔心蕭燕燕以天子令調兵,我才抓緊登基,以期名正言順號令天下。”


    坐在寧王側首的安隻,聽了雙方交談後思緒漸漸理清了,方才適時開言:“王爺之論固然有理,但當務之急不在登基。”


    “依愛妃之見呢?”


    “妾妃以為有三。其一,立即整備上京城防,置足強弓硬弩滾木擂石,火瓶灰包,兵士枕戈待旦,準備擊退蕭燕燕反攻。”


    寧王表示讚同:“這可以立即辦理,就請女裏將軍督辦。”


    “不可,”安隻加以否定,“女裏、高勳二位將軍,應即刻離上京去調集所屬部隊,星夜兼程趕回來,以備同蕭燕燕決戰。此即其二。”


    “調兵之急我豈不知,他二人各派部下親信去即可,何必親往。須知這大局初定,上京亦少不得他們。”


    高勳一心一意盼望政變成功,也就盡心獻策:“王爺,還是王妃之言妥當。消息傳出,難保蕭燕燕不傳旨調集我二人兵馬,我們不去節製部隊,萬一倒向蕭燕燕豈不悔之晚矣。”


    寧王承認他們說的有理,沉吟一下:“若女裏、高勳離開,這上京防禦何人能當此任?”


    “妾身願為王爺分憂。”安隻表示決心,“隻要女裏、高勳二位將軍後天上午帶兵馬趕到,我保證上京萬無一失。”


    女裏手拍胸脯站起來:“請王爺、王妃放心,我現在就出城,本部人馬決不會誤事。”


    高勳也站起身:“為臣亦即刻動身。”


    “且慢。”寧王問安隻,“愛妃宏論之三尚未說出呢。”


    “這三麽,就是最好能刺殺蕭燕燕和昏君。”安隻堪稱工於心計,“二人一死,樹倒猢猻散,鳥無頭不飛,他們的人馬自然土崩瓦解,王爺則必勝無疑。”


    寧王連連點頭:“有理,有理,隻是這刺客須武藝高強,膽大心細,急切之間哪裏去尋這高人呢?”


    宋王應聲而答:“我府護衛勿答,乃醫巫閭山玉虛觀門下,武功超群,可當此任。”


    寧王聽罷大喜,立刻取出三塊腰牌,交與宋王、女裏、高勳:“就請兩位將軍與勿答持此腰牌連夜出城,待大功告成,當不吝封侯之賞!”


    三人躬身齊立表示決心:“定不負厚望。”


    淩晨,宋王回到府中,才知王妃一夜未睡,仍在秉燭等待。宋王向妻子展示一下腰牌:“我已答應派人行刺。”


    王妃一聽變了顏色:“哎呀王爺,萬萬使不得!有韓德讓保駕,漫說一個勿答,即便百個也是飛蛾投火。”


    “看把你嚇成這樣。”宋王為妻子拭去額頭汗珠,“我會那樣不知深淺嗎?”


    “那你為何應承行刺之事?”


    “若不答應下來,這個豈能到手?”宋王晃一下腰牌,“我又怎能出京?”


    王妃似乎明白了:“啊,王爺是要……”


    “別說了,趁天色未明我要抓緊出城,趕快為我備馬更衣。”


    少時,武士打扮的宋王乘快馬到了上京北門。護衛使見有寧王腰牌哪敢細問,更想不到是宋王化裝,被他輕易混出城去。宋王緊加幾鞭,胯下駿馬如生風般飛馳向前,轉眼便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朝陽像害羞的姑娘,用太保山青翠峰巒編織的羽扇,遮住她豔紅的半邊俏臉。瑰麗的雲霞,分明是她頭上的輕紗。此刻,她絲毫不見高懸中天時的火辣,而是極其溫柔。那桔紅色的晨光,輕撫著遍山綠草、簇簇野花、跳躍的山雀和低吟的小溪。


    向陽的山坡上,方圓數十畝的草地,搭就了一架碩大的涼棚。100根碗口粗的木柱,支撐起內製禦樣合線樓機金黃色錦綾。此乃瑟瑟儀必備遮陽用的百柱天棚。景宗皇帝、燕燕皇後為首,北南大臣以職位尊卑為序在後,麵對冉冉上升的紅日,一拜再拜三拜畢。敵烈麻都遂請過先帝禦容置供。身著白綾袍絳帶、金文金冠的景宗皇帝,衣絡縫紅袍、懸玉佩雙結帕的燕燕皇後,手持斟滿法麯麹酒的琥珀金爵,高舉過頭跪拜祭奠。然後,景宗從衛軍司徒手中接過烏蛇龍筋七寶弓,搭上皂雕梅花亮羽箭,看準百步之外的九曲柳的樹幹,雙臂運動開弓。射柳,乃瑟瑟儀中最重要的核心程序。隻有射中,才能意味著祈雨順利。但見景宗憋足了勁,臉部漲得通紅,可是手中那張弓隻有半開。


    燕燕在一旁忍不住說:“萬歲……”


    景宗不悅地白她一眼,繼續用力,這位大遼天子是心中不服氣呀。彎弓騎射應為所有契丹男兒尋常事,如今當著文武百官麵,自己無論如何不能丟醜。怎奈力不從心,臉色又憋得煞白,弓隻拉開六七成,景宗卻已雙腕酸軟,再也把持不住,手一鬆箭發出,由於力量不足,那支箭飄飄搖搖晃晃悠悠未及到達樹幹,便掉頭栽落塵埃。全場頓時啞然,景宗木然呆立。


    燕燕何等機敏,含笑上前,從景宗手中接過七寶弓:“萬歲龍體欠安,方由妾妃代為臨朝,射柳祈雨亦理應妾妃為之。萬歲勿慮,待妾妃射來。”她說著搭上亮羽箭,仰望蒼穹,口中禱告出聲:“天日在上,蕭燕燕敬稟,久旱無雨,大遼國皇帝憂心如焚,不顧正值病中,冒暑身臨祈雨,由妾身代為射柳,願神明共佑。”說罷側麵張弓,端的是弓開如滿月,羽箭如流星飛出,穩穩射中樹幹。立刻,金鼓齊鳴,大臣、兵士萬眾齊聲歡呼。蕭燕燕又按程序彎弓搭上第二支箭。身後山坡上忽然騷動起來,大臣們多數都轉身張望,燕燕也未免分神,放下弓箭發問:“下麵何事喧嘩?”


    詳穩都監飛奔上前跪奏:“稟娘娘,有個武士飛馬闖寨,眾護衛恐其行刺,奮力圍堵捕殺,他竟拔刀砍傷兩名護衛,氣焰十分囂張……”


    景宗對都監向燕燕跪奏而置他這皇帝於不顧,心中便已有火,聽罷奏報,搶先發出口諭:“如此狂徒,竟敢闖寨殺人,分明目無君主,格殺勿論!”


    燕燕立刻感到不妥:“萬歲,即便要殺亦當問個口供,也好弄個明白。”


    都監對景宗旨意亦未馬上執行,而是補奏一句:“那闖帳武士聲稱有緊急機密事見駕。”


    韓德讓與燕燕向來配合默契,在一旁應聲說:“臣去把他帶來。”說過,便飛身跳躍而下。


    硬寨儀門內,眾護衛已將那武士團團圍住。武士已然怒不可遏:“爾等大膽,我乃宋王,誰敢無禮!”


    韓德讓一怔,注目細看,認出果是宋王,遂喝住護衛,上前一躬:“原來是王爺,為何這般裝束?”


    “韓將軍,一言難盡,我要麵見萬歲與娘娘。”


    “好,請王爺隨我見駕。”


    宋王隨韓德讓來到天棚內,景宗和燕燕都甚覺詫異。景宗想起來後怕:“怎麽是你?險些壞你性命。”


    燕燕卻是表情嚴肅地詢問:“你已被廢,不在府中閉門思過,化裝來此意欲何為?”


    “娘娘有所不知,朝中發生了天大變故。”


    聞此言,景宗與眾大臣不覺都圍攏過來,麵帶驚恐之色。燕燕卻是依然如故平靜地垂詢:“究竟出了何事?”


    宋王故意顯得十分緊張:“寧王謀反,已經占領了皇城和上京,太子、旗鼓、神器,俱都落入他的手中。”


    “啊!”景宗一急,風疾病又發作了。


    燕燕趕緊傳隨行太醫為景宗針治,幾針下去,景宗便能說話了:“愛妃,這便如何是好!”


    燕燕神色自若:“萬歲寬心,不必焦慮,一切自有妾妃處理。”


    有些大臣已是變顏變色,互相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京城已失,我們豈不成了喪家之犬?”


    “旗鼓、神器在誰手中,誰就可以號令天下呀。”


    “安靜。”燕燕一雙鳳眼將全場掃視一遍。眾大臣都不寒而栗,馬上不言語了,齊刷刷肅立聽訓。燕燕接下去說,”眾卿不必大驚小怪,更無需驚慌失措,寧王心懷不軌,哀家早已知曉,此番太保山祈雨,故意賣個破綻與他,以便他徹底暴露。他怎知我與北、南樞密使耶律斜軫、韓德讓早有防備。寧王此舉乃是自投羅網。”燕燕說得有板有眼,似乎早有成竹在胸。


    這番話如同給眾人吃了定心丸,大家的驚慌情緒如烏雲被強風吹散,人人臉上都現出了晴天。弄得宋王心裏也犯起了思忖,莫非蕭燕燕真的早有準備,是故意引蛇出洞?如此看來,自己的決策是太正確了。


    燕燕見局麵穩定下來,摒退閑雜人等,隻留韓德讓、耶律斜軫在身邊。這才向宋王細問情由:“上京外城丟失猶可理解,那皇城牆高池深又有精兵強將守衛,如何便落入叛賊之手?”


    “是呀,我已做了妥善布置,”韓德讓對此深感自己失職,十分不安,忍不住插話問,“那副部署守住皇城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娘娘、將軍有所不知,寧王蓄謀已久,王妃安隻詭計甚多,是她毒死了副部署,更兼護衛太保塔紮早已被寧王收買,有他為內應,故而皇城輕易丟失。”


    燕燕解開了一個疑團,但是還有第二個疑團,她也決心解開:“宋王殿下,在寧王叛亂過程中,你都做了些什麽?是支持了還是反對了?”


    宋王明白,對他的考查開始了,這一點他早已想好答詞:“我若反對,必定性命難保,他約我共同發難,我隻有假意應承,並答應出家兵二百助戰,才能騙取信任。”


    “寧王為人精細,怎會放你出城?”燕燕發問全在關鍵處。


    “是我聲稱派武士來行刺,才騙得腰牌,得以化裝混出上京。”宋王決心反攻為守,“哎呀娘娘,在我之前,女裏、高勳即已出城,分赴各自領地帶兵。若他二人兵馬一到,隻恐叛亂難平,鹿死誰手就未可知了。對此須早下決斷,快想應對之策。”


    斜軫一聽便沉不住氣了:“娘娘,形勢相當嚴重,是否先發兵剿平女裏、高勳?”


    景宗吃力地說:“朕待女裏、高勳不薄,他二人斷不會作亂。”


    “萬歲,女裏、高勳參與謀反千真萬確。”宋王又補充些細節。


    韓德讓加以認定:“這二人對萬歲早已心懷不滿,萌生反意已久。”


    宋王再做催促:“娘娘快拿主意吧,一旦他們人馬打來,局麵將不堪設想。”


    燕燕依然不動聲色,真正做到了臨危不亂,處變不驚,她竟不理這個話題,又向宋王窮追猛打,因為她實在信不過宋王。覺得宋王冒死來報信是有悖常理的:“請問宋王殿下,去年你因謀叛被廢去王位削爵為民,理應對朝廷記恨在心,寧王反亂你理應全力合作,也好為你自己報仇雪恨。而你反倒將寧王出賣,使他功敗垂成,這該如何解釋呢?”


    宋王頭上冒汗了,這番問話刀刀見血實屬厲害,心想若不說些實話,燕燕決難相信:“娘娘問得有理,我對被廢確實心懷不滿,乍聞寧王謀叛曾喜之不禁,認為可以出氣了,並派二百名家兵助亂。後經我妃子開導,又冷靜分析一下形勢,覺得寧王此舉必敗無疑,因此才見風轉舵化裝報信,不求有功,但求開釋參與謀反之罪。”


    燕燕聽了連連點頭:“你倒是說了實話。”


    景宗那裏早就沉不住氣了:“愛妃,形勢緊迫,快拿對策。”顯然他這個皇帝已形成了對燕燕的依靠。


    “萬歲寬心,妾妃自有安排。”燕燕傳諭,“著蕭達凜、耶律休哥進見。”


    衛軍司徒蕭達凜與兵馬都統耶律休哥奉召跪拜畢,恭立聽令。燕燕緩緩道來:“寧王謀叛,女裏、高勳參與,他們已去本部屬領兵。你二人飛馬傳我口諭,令他們領兵勤王平叛。切記,務必要趕在他們到達上京之前,否則一旦與寧王匯合,就難以挽回了。”


    二人齊答:“末將遵命。”


    “二位將軍,此行頗多凶險,萬一他們死心塌地追隨寧王為亂,很可能將你二人或囚或斬向寧王請功。”


    “娘娘,為主分憂,為國盡忠,乃臣子分內之事,便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亦心甘情願!”二人齊聲表示決心。


    燕燕露出滿意的微笑,又語重心長地囑咐:“二卿有此忠心,我也就安心了。此行委實幹係重大,務必千方百計阻止他們。平叛能否成功,就看他們能否聽我號令。事關全局,二卿各自珍重吧。”


    “定當不辱使命。”


    “好,時間不多了,帶上幾匹快馬,快些趕路吧。”


    蕭達凜、休哥一走,燕燕立刻傳旨,中止瑟瑟儀,拔寨整隊全速返回上京。大隊人馬,車騎混雜,旗幡招展,蕩起滾滾黃塵,以強行軍的速度向上京進發。


    上午的驕陽,發出刺眼的光芒。上京臨潢府的城垣,巍然聳立在麗日藍天下,飄逸的旌旗,漫卷著浮過的白雲。城頭上密集如林的刀槍,閃爍著耀眼的銀光。四門緊閉,更增加了緊張氣氛。安隻領著塔紮,在城頭加緊布防。軍器坊趕製的箭矢、火炮,不時送上城來,分發給守軍,安放在垛口上。安隻決心在燕燕大兵回征前做好一切應敵準備。她估計,燕燕最快也要明日中午才能兵臨上京。現在還有一天時間,軍器坊趕製出一百門大炮當無問題。有了這些火炮,就可將燕燕人馬消滅大半。待女裏、高勳精兵一到,內外夾擊,讓蕭燕燕腹背受敵,定可將其全殲。安隻對勝利充滿了信心。


    此刻,上京城內更是鬧得人心惶惶,雞飛狗跳牆。寧王為補充兵員,解決不足,正帶人逐個府第征集家兵上城。不論王公於越、北南樞密使、北南大王、北南宰相,還是惕隱、林牙,各部省所有達官宅院無不受到騷擾,也無不違心地提供家兵助亂。稍有反抗者,該府便要被查封,家屬便會遭軟禁。快到正午了,寧王又押送強征來的五百家兵上城,對忙得滿身汗汙的安隻說:“你看,我又送來五百生力軍供你使用調遣,守軍已比過去增加千人,這上京城固若金湯,堅如磐石了。”


    “王爺,多多未必益善。”安隻心存隱憂,“這些家兵隻恐不與我們一心,一旦昏君回兵攻城,倘若他們趁機搗亂,就難免壞了大事。”


    “這有何難,將我們部下親信分別安插進去,密切監視,誰敢搗亂,決不客氣,當時處死。”


    “也隻能這樣了。”安隻明白,不用這些人,兵力又不足。


    “王爺、王妃你們看!”塔紮說著手指城外。


    北方的曠野裏,塵霧騰騰如千百條黃龍滾動,彌漫了半邊天空。隱隱可見戰旗獵獵,可聞戰馬嘶鳴。


    “好!”寧王笑逐顏開,“女裏、高勳果然不負所望,及時帶兵趕到。”


    安隻又觀察片刻:“王爺,我看不對頭。若是女裏,應從東北方向;若是高勳,應來自西北方向,而這大隊人馬是來自正北,怕是蕭燕燕兵臨上京?”


    “決不可能。”寧王自有主見,“我們嚴密封鎖消息,禁絕出入,此時蕭燕燕尚且蒙在鼓裏,又怎能到此?”


    “你看!”安隻聲音發顫,手指發抖。


    寧王定睛望去,翻滾的灰塵中,現出了象征皇帝與皇後的金色龍鳳旗。他不由也緊張起來:“莫非宋王派的刺客失敗了?”


    “失敗倒好,但願不是宋王反水通風報信。”安隻不無隱憂。


    “這決不可能,而且諒他也不敢。”寧王幾乎在喊。


    “此事不難澄清。”安隻吩咐,“塔紮,就說敵兵攻城,要宋王火速前來共議禦敵之策。”


    塔紮受命而去。紅日漸至中天,正北來的大軍也漸至城下。安隻看得分明,正是蕭燕燕的精銳部隊禦帳親軍和皮寶軍。奇怪的是,兵馬並未急於靠近,而是離城數裏停頓下來。安隻與寧王都猜不透燕燕用意,為何不立即圍城,反倒觀望不前呢?


    “報!”塔紮很快返回,“將宋王妃帶到。”


    安隻心頭騰起不祥預感,急切的目光盯住王妃:“宋王何在?”


    宋王妃坦然相告:“他化裝出城,向蕭娘娘報信去了。”


    “啊!”寧王登時氣得發昏,拔出彎刀劈向宋王妃。


    “王爺莫急,留她還有用處。”安隻架住寧王手,“果然被我不幸言中,若無人通風,敵兵決不會如此神速。隻怕事情麻煩了。”


    寧王有些發慌:“我們該怎麽辦?”


    安隻滿麵愁雲:“宋王背叛,我們全盤計劃被打亂,勝負成敗就難以預料了。”


    “不!我決不甘心功敗垂成。”寧王咬牙切齒,“京城、神器、旗鼓均在我手,優勢還在我們一方。”


    “王爺所說不差,此刻關鍵還是兵力對比。”安隻總比寧王想得深一層,“隻要女裏、高勳兩支人馬如期趕到,不再發生意外,那麽依然大事可成。”


    “女裏、高勳對蕭燕燕銜恨已久,鐵心追隨我等,斷不會出爾反爾。”


    “咳!如今的事都難說呀。”安隻長歎一口氣,“宋王何曾想會變卦?但願女裏、高勳能一如既往。”


    “王爺,你們快看!”塔紮又呼喊起來,原來西北方向塵埃滾滾,又有一支人馬到來。


    安隻眼中閃出希冀的光彩:“這是高勳的隊伍……”


    與此同時,蕭燕燕也在密切注視這支人馬。當她率部抵達上京城外,景宗見四門緊閉城上嚴陣以待,證實寧王反叛確鑿無疑了,他氣得險些昏迷,督促燕燕立刻將上京團團包圍,四麵攻打,破城擒賊。燕燕卻是按兵不動,她告知景宗,兵力有限,難以實施對上京的有效包圍。更主要的是,蕭達凜、休哥二人尚未複旨,故而女裏、高勳二人態度如何不明。假如四散圍城,倘若女裏、高勳引兵趕來從背後掩殺,城內再出兵夾擊,自己就必敗無疑。因此,她不敢輕易分兵,如同握緊拳頭,不敢伸開五指。而今她表麵上鎮定自若,內心則萬分焦慮。暗暗怨恨蕭達凜、休哥辦事不力。當西北方向人馬來到,她的心立刻懸起來,不知是吉是凶,而且再也穩不住了。她乘馬出寶帳外向那邊張望,以便及時做出判斷。


    一騎快馬如飛而至,相距丈遠,那匹馬撲然倒地,將乘馬人顛落下來。那人掙紮著站起,原來是派往高勳處傳旨的休哥。他滿身塵灰,疲憊已極,顯然是全力奔馳之故,將坐騎都已累倒。他奔到蕭燕燕麵前,倘在喘著粗氣。


    燕燕急問:“高勳何去何從?”


    “娘娘,為臣死罪!”休哥重重叩首。


    燕燕的心立刻抽緊了:“怎麽,他決意反叛?”


    “不,不知曉。”休哥喘息著說,“臣按正規方向去高勳住地迎堵,到後才知高勳擔心埋伏,已改從遠道繞行急馳上京,臣又在後緊迫。等待追上,高勳人馬也已到達城下。”


    “如此說,你尚未與高勳見麵?”


    “正是,臣怕娘娘焦急,就先來稟報。”休哥站起來,“臣就去高勳大營傳旨。”


    燕燕的心稍覺輕鬆一些,事情並未絕望:“你,累得如此模樣……”


    “臣拚死也要完成使命!”休哥換上一匹馬飛馳而去。


    燕燕目送著,在帳門外佇望。


    韓德讓走近:“娘娘……”


    “不要打擾我。”她在思考,一旦女裏、高勳都不肯聽命,這局麵該如何收拾?


    韓德讓仍然說下去:“我軍背後又發現大隊人馬。”


    燕燕一驚,猛地轉過身:“是哪路人馬?”


    “尚相距二裏,難以判斷。”


    燕燕縱馬奔向寶帳後方,韓德讓、耶律斜軫緊隨左右。果然北方是支大隊人馬,估計不下五千餘眾。燕燕吩咐弓箭手做好準備。滾滾黃塵之中,有一人一騎離隊而出,而那滾滾的人流,如洪水突然受阻,一下子全都靜止不動了。燕燕正在納悶,那單人獨騎已至近前。


    韓德讓率先喊一聲:“是蕭達凜!”


    蕭達凜馬到人到,甩蹬下地跪倒:“叩見娘娘。”


    “快把結果稟來。”


    “容臣從頭奏告。”蕭達凜說,女裏人馬起動不久,便與他迎頭相遇,他當即口傳懿旨。女裏沒想到宋王已通風報信,知蕭燕燕已有準備。而蕭達凜又詐稱高勳已改邪歸正,女裏認為寧王大勢已去,遂趕緊聲明,起兵原本就是助皇上平叛。末了蕭達凜說,“女裏顯然是權衡利弊之後又見風轉舵的。”


    “不論女裏出於何種心態,隻要他眼下能聽我號令就可。”燕燕眉頭舒展開一些,親手扶起蕭達凜,“你奔波有功。”


    蕭達凜問:“女裏人馬如何調動?他在候旨。”


    “先傳女裏來見。”


    蕭達凜奉旨,少時將女裏帶來。女裏跪倒見駕:“娘娘千歲,臣救駕來遲,萬望恕罪。”


    “將軍平身。”燕燕故意問一句,“將軍怎知萬歲有難?”


    “寧王召我起兵合擊皇上與娘娘,我當時假意應承。唯恐萬歲兵力不敵,才馬不停蹄趕來。”


    燕燕知他是迫於形勢不得已而為之,但亦不想說破:“將軍素來忠勇,有此壯舉,定當封賞。”


    “謝娘娘!”女裏意欲表現一下,“平亂討叛,臣願打頭陣。”


    正說著,休哥乘馬來到。燕燕見他情緒不高,悶悶不樂,忙問:“高勳做何表示?”


    “娘娘,高勳派部下驅趕為臣,他不肯見我。”休哥叩拜請罪,“臣無能該死!”


    “且起去一旁。”燕燕心中核計,高勳不見休哥,並未聲明反叛,顯然仍在舉棋不定,這說明仍有爭取的可能。


    韓德讓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娘娘,臣願再去勸喻高勳。”


    燕燕微綻滿意的笑容:“好!”


    女裏也跨出一步:“臣願同往,一定說服高勳與寧王劃清界限。”


    “如此更好!”燕燕已有必勝把握,“二卿就請同往。”


    宋王感到這是個立功機會,也從身後走出:“娘娘,我也願為此效勞。”


    “當然再好不過。”燕燕料定高勳回心轉意是板上釘釘了,她欣喜地應允。


    且說高勳領兵來到城下後,瞥見蕭燕燕精銳之師已先期在此,令他大惑不解。按說,蕭燕燕人馬絕不會來得這樣快,莫不是有人走漏了風聲?他正猶豫不決之際,休哥來營前求見說是傳旨。高勳拿不定主意,一是他想聽聽城內寧王派人來通報情況,二要等候女裏人馬到後共同采取行動,所以他故意拖延,對休哥避而不見。休哥走後不久,他的探馬報知,女裏大軍已到,在蕭燕燕人馬北麵紮營,他正要派人聯絡,寧王的使者塔紮到了,塔紮是手係繩索滑下出城。


    高勳迎進後問:“情況有何變化?蕭燕燕大軍為何提前到達?”


    塔紮按照安隻的囑咐,不講真實情況:“高將軍放心,一切全在寧王爺預料之中,蕭燕燕不過是偶然提前結束瑟瑟儀。寧王讓我告知,高將軍與女裏將軍按原定計劃向蕭燕燕發起進攻,待激戰正酣,寧王出兵夾擊,一戰可定乾坤。”


    高勳點頭表示認可:“隻是這要知會女裏,就請將軍去辛苦一趟吧,我們以三聲紙炮為號同時進攻。”


    “這個自然。”塔紮出城就是肩負去見女裏的使命。


    高勳送塔紮出後營,剛剛回到中軍帳,就聽手下稟報說女裏在營前請他出去相見。高勳急匆匆出了轅門,立刻兩眼就直了:對麵三人三騎,中間是女裏不假,左右竟是韓德讓和宋王。他當時就懵了,未及他仔細品味,韓德讓已在馬上發話:“高勳聽旨,娘娘千歲口諭,寧王犯上作亂,著高勳率本部人馬勤王平叛。”


    高勳怔怔地發呆。


    宋王提醒他:“高將軍,我早已報信給蕭娘娘,萬歲已做好一切平叛準備,寧王必敗無疑。”


    女裏怕高勳吃虧,也趕緊知會他:“高兄,你我不是全都假意答應寧王,說好了領兵勤王討賊嗎?還不趕快領旨謝恩。”


    高勳這時已反應過來,他知道寧王大勢已去,急忙表白:“高某就是為平叛而來,謹遵娘娘懿旨。”


    韓德讓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高勳隨我見駕。”


    於是高勳上馬,跟隨韓德讓、宋王、女裏,一起來見蕭燕燕。


    跪拜之後,高勳搶先表白:“娘娘明鑒,臣與女裏將軍共同商定,領兵討伐寧王,隻因情況不明拜見來遲,望乞寬恕。”


    燕燕知他是被迫改弦,但用人之際並不說破,隻是好言撫慰:“高卿雖為漢人,對我朝忠心耿耿,關鍵時刻愛憎分明尤為可嘉,平叛之後,自當論功行賞。”


    高勳這才放心了,他怎知燕燕這是權宜之計。蕭燕燕大智大勇,沒費一兵一卒,將一萬兵馬化敵為友。連同自己的一萬部隊,兩萬精兵把上京城團團圍困。塔紮屁滾尿流地逃回城中。


    城內的寧王慌神了,他手下兵力總共不過幾千人,而且多有老弱病殘之輩,更不無懷有二心者,顯然是難以抵擋。他料到難有好下場,不禁頓足長歎:“天哪!女裏、高勳要了我的命!”


    安隻怒衝衝步上城頭,見狀不悅地說:“王爺怎可灰心喪氣,我們雖然不能退兵滅敵,但可據城與之對峙。”


    “說得輕巧,隻要蕭燕燕一聲令下,破城隻在旦夕之間。”


    “不見得,我們手中還有三張王牌。”安隻向身後一指,“王爺請看。”


    一隊兵士走上來,前麵的手捧神器,中間的抱著天子旗鼓,後麵的押著太子文姝奴和宋王妃。


    寧王似乎明白了:“愛妃真乃足智多謀。”


    “這三張王牌,可頂三萬雄兵,足以同蕭燕燕抗衡。”安隻露出幾分獰笑。


    城下,宋王意欲立功,仰麵向城頭喊話:“王兄你大勢已去,快快開城投降,可保全家性命。”


    安隻應答:“叫蕭燕燕出來,我有話說。”


    燕燕厲聲回擊:“大膽安隻竟敢對我無禮,限你立刻跪拜請罪,否則定斬爾滿門。”


    “哈哈哈哈,”安隻狂笑起來,“蕭燕燕,若識時務,奉勸你趕快撤兵稱臣,不然,旗鼓、神器,還有這個太子娃娃與宋王妃,全要毀在我的手中。”


    “你敢妄動,罪加三等!”燕燕警告。


    “我有一死足矣,寧可與他們同歸於盡!”安隻拔出彎刀。


    “怎麽辦?”景宗六神無主,“千萬不能傷了太子呀!”


    燕燕銀牙一咬:“攻城!”


    刹時間,呐喊聲雷動,大軍四麵架起了雲梯。安隻急了:“蕭燕燕,我讓你斷子絕孫!”彎刀向文殊奴劈去。


    宋王妃說聲不好,用身體護住太子,彎刀斜肩帶背劈進她的玉體。被押在一旁的護衛太保列哥,掙斷繩索,抱起嚇呆的太子,一步跳上城頭的垛口,對下邊疾呼:“快!快接住太子。”


    安隻從宋王妃身上拔出刀來,疾呼:“放箭!”


    亂箭齊發,列哥背部釘滿,他搖晃著身體,看準下麵的韓德讓,鬆開手把太子拋下,看到韓德讓穩穩接住,才仰身栽落城頭。


    安隻見敗局不可挽回,情知必死,便橫過彎刀欲自刎。蕭達凜已攻上城頭,揮劍格去她的彎刀,將安隻生擒,轉眼城破,寧王等悉被俘獲。


    當晚,皇城金殿裏又燈火輝煌,恢複了往日的生機。景宗抱病與燕燕並坐龍位之上,共同處置寧王等一幹人犯。金殿上氣氛十分緊張,寧王等跪伏在地,止不住偷眼打量蕭燕燕的神色,以期獲得一些信息。


    燕燕那粉紅欲滴的櫻唇輕輕啟動,便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存亡:“安隻為叛亂主犯,罪不容赦,斬首示眾。”安隻被推走了。隻有這個是真正得遂燕燕心意。


    “寧王乃反叛元凶,本該處死,”說到這,燕燕感到心頭發堵,依她意見斬草除根不留後患,怎奈景宗顧及手足之情,堅持赦免,她也隻得違心地讓步,“萬歲念他是同胞兄弟,格外開恩,除去王位削為平民。”


    寧王得以活命,連連叩頭謝恩。


    接著,塔紮等脅從被逐一處死。金殿上跪聽處置的人犯全都處置完畢。兩旁侍立的平叛有功人員,都期待著封賞。燕燕將高勳、女裏、宋王逐一掃視一眼後,又輕啟朱唇:“高勳。”


    “臣在。”高勳應聲出列,他沒想到第一個封賞就輪到自己頭上,有些喜出望外。


    燕燕神色依然嚴峻:“經勘問查實,高勳積極參與叛亂,隻是見叛賊大勢已去,才見風轉舵……”


    高勳如同挨了一悶棍,不覺雙膝跪倒:“娘娘,臣平叛有功呀!”


    “將功折罪,免高勳一死,貶為平民,逐出上京,永不敘用。”燕燕宣布了決定。她本意要將高勳處死,以絕後患,奈何景宗不允。


    高勳還欲挽回:“娘娘,我冤枉!”


    燕燕將手一揮:“趕出去!”


    高勳被拖走了,燕燕又把杏眼對準了女裏。她已看準女裏是個反複無常的小人,難保以後不再為亂,本欲一起除卻隱患,可是景宗對女裏尤為開脫,她也就無可奈何:“女裏與高勳本屬同黨,罪過相同,姑念其反戈較快,且以往有功,此次不予追究,保留現職,以觀後效。”


    女裏雖覺失望,但對比一下高勳,也就不言語了。


    對高勳、女裏的處置,說明燕燕心中有數,宋王未免忐忑起來。自己初期的行動,自然也瞞不過燕燕明察秋毫的眼睛,他擔心厄運降臨。果然,燕燕點到了他的頭上:“宋王。”


    宋王出列,心驚膽戰地靜聽下文。


    “你不懼寧王淫威,冒生命危險出城報信,使我能及早采取措施,保證了平叛勝利,其功不小,獎賞生金一千兩。”要依景宗主意是給宋王升官,但燕燕堅持賞金。因為財物總可?


    ?而複來,如給宋王高官大權,以後變心就難以駕馭了。這是燕燕的精明處,寧可給錢不給權。


    宋王暗中鬆了一口氣,看來蕭燕燕還是被自己騙過了:“謝娘娘厚賞。”


    “且慢,”燕燕又說,“宋王妃為國捐軀,破例厚葬。宋王失偶,哀家甚覺不安,決定將二姊麗麗配你為妃。”


    宋王怔了一下,一時間他還猜不出此事是喜是憂,但是趕緊謝恩。他想,難道蕭燕燕又要重演嫁姊與齊王之故事,派耳目實行監視嗎?心中冷笑一聲暗說,哼!我可不是齊王,來日方長,早晚叫你蕭燕燕知道我的厲害!(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契丹蕭太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占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占君並收藏契丹蕭太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