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響徹翊錦宮院,也落在才入宮門的洛偃耳中,她是為他,她是在等他,他的心中,滿滿的,都是感動,雖然她說不願見他,她說不願為他人,那都是因為,她的心頭,隻有一個他。


    又是一場有關生死的誤會,將他的心,纏繞在這宮苑,不忍離去。


    “怎麽樣了?”洛偃眼睛紅腫著,想必他的心中,此刻已經悲喜交加不忍重負,可是這裏他必須來,皇嗣是要緊,可是那個躺在榻上的人,他一樣不能失去!


    畢竟,他已經失去過一次了!


    “陛下莫急,蘇太醫一直照看著,想必沒什麽大礙,這些日子婕妤很是用心的養胎,想來身子要好些。”鬱歌本想說辛夷的身子應該是比皇後好一些,話到嘴邊又咽下去,那個稱謂,恐怕此刻是不能再提了!


    洛偃掃過眾人,手掌落在鬱歌肩上,“辛苦你們了。”


    “陛下,您更要珍重之身。”鬱歌躬身福過,卻還是忍不住補上這一句,四目相對,他已然清楚她的心意和擔憂,手掌重重握在她的肩上,“朕記下。”


    正說著話,有小宮女端著血盆從殿裏出來,洛偃攔下,“你們小主怎麽樣了?”


    “小皇子在胎裏被臍帶纏住了,氣滯難產,蘇太醫沒有法子,隻好在母體中將臍帶剪斷,如今小主已經痛的暈過去了。”


    “什麽?”鬱歌也是驚嚇不小,“怎麽搞的?不是一直都養的很好嗎?怎麽會變成這樣?”


    而洛偃,隻是靜靜的看著,一言不發,就在方才,也是這樣的血泊之中,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此刻,他已經沒了畏懼,隻是深深的孤單!好孤單!


    她走了!半夏也走了!如今,連一個像她的女子,也要離他而去了!


    也許,真是他作孽太多,不配得到誰的真心,老天才會將她們一個一個的帶走,隻留下他一個,孤零零的活著,在長久的寒冷孤寂裏老去死去。


    漫天白雪沒有要停的意思,獨立在庭院之中,他也終於懂了什麽叫風霜撲麵,天色一點一點的亮起來,那陰沉著的蒼天,還能不能聽到他的呼喚!


    “你說皇帝是天命所歸,既然我得天命,為什麽老天要這樣折磨我,要一個個的將我愛的人奪去?為什麽!”他發了瘋的揚起地上的雪擲到空中去,雪花四下飛揚,便是離地幾尺都難,更何況是要傷到天地一絲一毫?他多麽滑稽,多麽可笑,恐怕連他自己,也想不通!


    “你倒是保佑我啊!你也分一點庇佑給我的孩子啊!你倒是也叫他們能平平安安的來到這世間啊!”


    鬱歌霏微二人,隻能傻傻立在簷下,看著九五之尊在新年裏的第一天,在這宮苑裏發瘋,她們不能勸,也不知該怎麽勸!


    一聲嬰孩的啼哭,叫洛偃驚醒,“是孩子降生了嗎?是他出世了嗎?”


    “是,是,一定是!”鬱歌拍著胸口長歎一聲,“老天保佑,終於是好了!”


    “陛下,”纓容從內殿奔出來滾在簷下,“小主生了,是位小皇子,等穩婆浣洗過了,就可以帶來給陛下見了。”


    “辛夷呢?辛夷怎麽樣?”洛偃急問。


    “小主身子沒有尚可,沒有大礙!”纓容歡喜道,“隻是此刻沒有力氣,適才睡著了,還沒有醒過來。”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霏微也學著鬱歌的樣子拂胸歡喜,不過此刻,恐怕她恨不得衝進去將那女人掐死在榻上,原以為皇後早產都送了性命,還想著今夜也要了她的性命,留下個幼子說不定還能交在她的手裏,卻不想是這樣的結果。


    “甚好!甚好!”洛偃合眼默念,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紋,披著亂發,從宮門離去,還有一具冰冷的屍身,等著他回去,陪她最後一程。


    一路的紅燈高懸,六宮還未來得及換下,洛偃看著那紅燈,想著自己昨日從這裏一路走來的情景,他親眼看著美豔絕倫的辛夷從這裏乘上轎輦,一步步行在她的身後,再去到鳳儀殿見半夏,陪著她去到雨花台,合共團圓,今日,依舊是這條路,他卻再也走不出昨日的歡喜,餘下的,唯有吞回腹中的眼淚。


    “娘娘,”言苒看著鳳儀殿的一應陳設,瞬間變換了白番,更看著顫著聲音指點宮人的韋妃,心中的弦一直緊繃著,“娘娘若是撐不住,就先回溪風殿歇歇吧。”


    “陛下要我料理娘娘的喪儀,我不能歇,不能歇!”將言苒揮手趕在一邊,又忙著問,“靈堂可好了?”


    “好了,隻等著陛下回來,入殮停棺了。”言苒回話,“娘娘是要等著去陪著入殮嗎?”


    “不!我不去!”韋妃聽到‘入殮’二字,已經軟了腿腳,“言苒,本宮真的累了,你扶本宮回宮歇歇吧。”


    “是。”言苒扶起韋妃,被她癱軟的身子嚇到,便是那日在肱景殿前跪嘛了雙腿,也不是今日這樣沉重,言苒隻好將她就這樣扛著,扶出鳳儀殿大門。


    “怎麽會死呢?怎麽會呢?”韋妃的護甲緊緊的扣在自己掌心之中,疼痛而不自知,“言苒你說,皇後是不是我殺的?是不是?”


    “怎麽是娘娘呢?皇後娘娘身子不濟,自從懷了皇子身子就不好,能撐到現在恐怕都是萬幸,幹娘娘何事?”言苒忙著寬慰。


    “怎麽會不是我?”韋妃一掌將她推開,另一邊自己也跌倒在雪地裏,“是我要人修了結網林,是我埋了那許多石塊虛土,都是我做的啊!”


    “可是那日人人都去過結網林,人人都踩在了虛土亂石上麵,怎麽就能說是娘娘在害皇後娘娘呢?再者說,虛土亂石,都是為了梅樹生長,哪裏是什麽害人的用意?而且人人都會摔跤,怎麽皇後隻是這一摔,就丟了性命?”真虧了言苒的睜眼說瞎話,韋妃心中的愧疚不安終於消減一些,終於留下幾許理智,“快,過來扶我起來,別叫旁人看見了!”


    “娘娘寬心,現下宮中的人不在鳳儀殿就是在翊錦宮,哪裏會有人在這兒?”言苒扶起韋妃,為她拂去衣物上的雪花,“娘娘快回宮去喝些熱湯暖一暖,等過一會,就不會這麽胡思亂想了!”


    二人腳步匆匆,甚至連暖轎也忘了乘,可惜這世上無巧不成書,更何況,暗處的眼睛從來都不會少。


    “韋妃娘娘素來自持高貴,也有今日瘋瘋癲癲的時候,真是可笑。”


    “傻丫頭,她今日這樣慌張失措,你猜會是為了什麽?”那女子淺笑一絲,“方才聽她們言語中提到林子,你還不去看看?”


    “確實啊!小主也該記得,方才咱們明明選好了梅樹,怎麽突然就移了位子?可見有人搗鬼!”那宮女眼珠轉了幾轉,已經有了主意,“奴婢這就去查,一定給小主個結論。”


    “去吧!”緊緊狐裘,蓓蓓牽起菱河的手,“可憐了你,我本計劃的萬無一失的,可是還是叫她逃掉了,看來要報你的大仇,還要等些日子了。”


    “小主為奴婢這樣耗費心力,奴婢無以為報!”菱河眼中滿是感動的熱淚,“隻是要小主在孕中還這樣為奴婢勞神勞力,奴婢心中真的有愧。”


    “愧疚什麽?”蓓蓓詳裝生氣,“你是府裏的丫頭,是陪著我一起長大的,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她這樣死了我怎麽能坐視不理?本想著選了最高的梅樹給她,趁著她踮腳掛那福包,隨便怎麽馬虎大意把她撞到就是了,誰想著那梅樹叫人移了位子,皇後倒成了替死鬼了!真是晦氣!”


    “沒關係,那孩子還是繈褓小兒,小主現在這樣得陛下的心,以後有的是機會對付她,小主且等著機會就是。”菱河扶起蓓蓓,“小主當心腳下,先回宮裏歇一歇,小主哭的聲嘶力竭的,身子支持不住也是常理,陛下一定不會責怪的。”


    “這是自然,我在未央宮中都是跪著歇的,陛下見了,還不得將我抱在榻上躺著去?”她一陣朗笑,扶著菱河的手,心滿意足的往未央宮去,這一夜總算是過去了,雖然不能除了蘇婕妤,可是她也不是毫發無傷!更何況沒了皇後,對自己隻能是福怎會是禍呢?


    無論什麽結果,她都樂見其成!誰會覺得一個一日日隻懂得吃吃喝喝,馬虎大意不知進退的女子會是這宮裏心機算盡的人呢?拂著自己還平緩的小腹,孩子啊,等你生下來,母妃一定將這天下都拿來給你玩耍。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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