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青峰流水,身前,落花成殤,辛夷懷中,抱著安靜睡去的孩子,紛嫩的小臉不經人事,睡的格外香甜,辛夷的眼睛都落在懷中的小人兒身上,依稀中聽見了玉笛飛聲,循聲看去,那飛花中,一襲青衫,發絲束在額上,腰間美玉無暇,朱唇啟,卻是一闋《醉花陰》,辛夷不絕看的癡了,洛傾,仿佛從來就是這樣的絕世獨立,不染凡塵。


    他擱了玉笛,向著她們母子笑起來,“歲兒,快過來給爹爹抱!”


    懷中的嬰孩什麽時候已經這樣大了,辛夷詫異,但是那孩子卻已經想著洛傾走過去,一直不斷的走著,仿佛這段路途永遠也沒有盡頭。


    心裏突然就清明了,她的洛傾已經死了!已經不可能再呼喚她們母子了!飛也似的撲上去,想將孩子擁在懷裏,“不要去,不要去!你要陪著娘親,不要走!”


    可是,她追不上!無論如何,追不上!


    “歲兒——”她驚叫著醒來,卻是在淺紫紋繡的帳子中,身邊緊張等待著的,是洛怡和纓容。


    “姐姐,你終於醒了,可是叫我心焦死了!”洛怡激動的就要哭了,辛夷還未從這個夢中醒來,擺脫她的手,“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二皇子在乳母那邊呢,奴婢這就去叫人抱過來給小主。”纓容答應一聲下去,洛怡忙將她的身子扶著做好,“姐姐才生產完,不要這樣大動身子,我就在這兒,有什麽事,喊我就是。”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辛夷此刻,唯一惦記的,隻有自己十月懷胎,拚死都要護著的孩子,其他的,皆是過往浮雲。


    “小主,二皇子來了。”乳母笑著把孩子交在辛夷懷裏,“這孩子哭的可是洪亮,想來日後一定大有作為。”


    她說著吉利話討喜,而辛夷卻沒興致聽,繈褓中的孩子身量那樣小,肉粉色的肌膚還沒有張開,看著皺皺的,隻是兩隻眼睛格外的有神,小拳頭揮舞著,很不安分。


    “小皇子身子很好,小主就不要擔憂了。”看著辛夷歡喜的神情,鳴暉也很是欣慰,他答應她的,終於還是做到了,走上前去遞上煎好的湯藥,“這是補身的補方,小主喝些養養身子。”


    “哥哥,”辛夷見他來,又聽到他說孩子身子很好,那自然就是很平安了,心裏的忐忑終於可以放下,笑著給他看孩子,“哥哥,你做舅舅了,快看看你小外甥兒。”


    “這孩子我比你都見的早些,是你自己暈過去不知道罷了。”鳴暉笑道,“想來皇子降生陛下是要為孩子賜名的,恐怕因著皇後娘娘的甕逝,要拖一拖了。”


    “這孩子是陛下的孩子,卻也是姐姐的,不如姐姐就先起個小名吧,不然我們總是二皇子二皇子的叫,總覺得生分。”洛怡也覺著不妥,拉著辛夷的衣袍,“姐姐快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名字?”辛夷突然想到夢中,洛傾喚他‘歲兒’,因著這個孩子離去的噩夢,她怎樣也不敢這樣喚他,可是他是洛傾的孩子,她怎樣也不想這個孩子身上沒有父親的影子,苦死冥想,卻怎樣也沒有主意。


    “瑞雪一夜未停,正是這孩子的生辰,瑞雪兆豐年,民以食為天,這個孩子,不如就叫‘良田’吧,良田萬傾,可不是五穀豐登,國泰民安的大周基業?”鳴暉笑著提醒辛夷,“妹妹覺得‘良田’如何?”


    “良田?”辛夷心中捉摸,鳴暉的意思,應該是‘萬頃良田’,他的本意,該是那個‘頃’字!


    四目相對,心中所想已經了然,辛夷淺笑,摟著懷中嬌兒,“良田,小良田,你還不謝謝你舅舅給你起的好名字?”


    “良田!”洛怡默默念幾遍,“確實是個好名字,古時分封,誰不是為了良田圖謀一生呢?”


    “《商君書·墾令》中說,“農逸則良田不荒。”三國時候嵇康在《養生論》中也提及“田種者一畝十斛,謂之良田。”可見‘良田’是頂要緊的。”鬱歌一襲素服進門來,“姐姐先要恭賀妹妹誕下皇兒,再來,也要恭賀妹妹給這個孩子起了個好名字。”


    “盧姐姐,”辛夷見她真是喜出望外,又不免擔憂,“怎麽?鳳儀殿那邊,姐姐還走得開嗎?”


    “侍奉皇後自然是最要緊的,可是為皇子賜名這樣的大事也是頂要緊的,”鬱歌側身,要身後緊隨的徐福入殿來,“徐公公,還不傳旨?”


    辛夷見鬱歌說傳旨,就想著起身,徐福忙攔下,“小主切勿動身,陛下的吩咐,小主出了月再謝恩不遲。”


    言罷,徐福遞上帛書,身後的小太監也呈上金印,“陛下特為二皇子賜名為‘恫’,這是皇子出生的印鑒,請小主收好。”


    “洛恫?”辛夷心口終於緩了一口氣,好在不是喚作“歲兒”,心中焦慮,手中不由的將孩子抱緊,一點不敢鬆開。


    “小主不歡喜嗎?”徐福見辛夷沒有一點歡喜的模樣,不免一問,心中思量,以為辛夷是因為沒有晉封才不悅,又陪著笑臉道,“小主無需擔憂,現下有這皇後娘娘的國喪大禮在,實在不宜晉封小主,不過小主的功勞誰人敢忘呢?不過是時候的問題了。”


    “公公說哪裏話?”辛夷無奈笑著,“辛夷腆居婕妤的位份已經覺得愧疚,怎敢再求晉封,隻是想到大皇子一出生就沒了母親照拂,心中實在難過罷了。”


    “小主心中不忍,老奴何嚐不為大皇子難過呢?”徐福默默歎一口氣,“老奴回鳳儀殿複旨去了,小主且養著身子吧,陛下得了空一定會來看小主的。”


    “公公快去吧,陛下那邊想來離不開公公。”辛夷看他出去,鬱歌歎口氣坐到榻前,“大皇子陛下取名為‘惜’,至於是要珍惜,還是在可惜,咱們姐妹就不得而知了。”


    “洛惜?”辛夷也不免難過,她從未想到,皇後娘娘會因為這個孩子送掉性命,若是知道今日,那麽,她也不會故意叫她氣急而動胎氣,也不會叫她在鳳座上留那麽久,更不會再弄出什麽香山鬆來推波助瀾,隻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陛下呢?”辛夷想到那個男子,不知為何,會為他心疼,也許是因為自己曾經失去過,所以知道他的苦痛吧。


    “姐姐還說陛下,”洛怡想到今日清晨洛偃在宮苑裏發瘋一般的行徑,心中又是一陣膽顫,“姐姐快別提了,昨日聽說姐姐難產,陛下就像瘋了一般,我同盧貴人就在當場,卻都不敢上前去攔,那時候的陛下,我看著真是心疼。”


    “陛下來過?”辛夷蹙眉,她以為,失去了長孫半夏,他壓根不會在乎自己的死活!可是他竟然還是來了,而且為了他,曾經發瘋一般的難過!


    “此刻,恐怕無人比陛下更難過了吧!”鬱歌苦笑,“皇後娘娘也實在是苦命,嫁入宮門未到一年,便走了,這一年裏,有半年都纏綿病榻,一朝為後,也不知是她的福氣,還是她的苦命。”


    無人搭話,所有的思緒,恐怕都是那時節,皇後穩帶鳳冠,儀態萬千端坐鳳儀殿,一日日受著她們晨昏定省的禮,得體的微笑,不怒而威。


    “小主,不好了!小主還是去鳳儀殿看看吧!”娉婷衝進來,帶起一股冷風,可見她跑的多麽著急,竟然不等人通報便闖進來。


    “怎麽了?”鬱歌驚的站起,“難道陛下那邊出了什麽事?”


    “長孫大人入宮了,一如宮門便怒發衝冠,直接將那邊的陛下打到在地,幾位小主讀驚呆了,內侍宮人們都去攔,誰知陛下卻不許任何人靠近,奴婢們就看著長孫大人在鳳儀殿中對陛下拳腳相加,而陛下卻絲毫不還手,小主快過去看看吧,再不去,恐怕就要傷著陛下了。”


    “怎麽會這樣?”洛怡也是吃驚,“長孫大人權傾朝野便罷了,怎麽還敢對陛下拳腳相加?難道就無人管的了他?”


    “是陛下自己覺得愧疚吧!”鬱歌穩穩坐下,“長孫大人打了陛下也好,解了他此刻的怒火,才好日後君臣相見。”


    “姐姐的意思是,就放任他們這樣?”辛夷驚問。


    “不然呢?既然我不在當場,便可以隻作不知,陛下都由著長孫元月,難道你我能懲治得了他?”鬱歌苦笑,“算了,我還是在你這裏清閑片刻吧。”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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