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熠彤處在昏迷之中,聽不到他說的這些,但此刻,他就是想說。


    “熠彤啊,你可知,當朕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打死也想不到會有現在這般心係與你,你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能牽扯到朕的心情,你可知多少人說朕,說朕不是一個好皇帝,成日流連在一個女人宮中,甚至放江山社稷與不顧,可他們不知道,朕也是一個男人,朕也有喜歡一個人的權利。”


    “朕也想,帶你遊遍北燕大好河山,也想帶你去看華山頂上的日出日落,也想與你去鄉間過男耕女織,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可朕是皇帝,隻一個小舉動便會引起軒然大波,不知有多少使命壓在朕的肩頭,讓朕喘不過氣來......”錦夜昭握著熠彤的手,也隻有在此刻,心事才能全盤托出了。


    “是朕自私了,將你帶入宮中,讓你平白無故受這些痛楚,若當日朕不與你賭那一局,當日沒有下旨召你入宮,或許現在所有事情,又是另一番模樣了。”


    若她沒有入宮,在長樂坊,錦娘或許會給她安排一個好人家,嫁給一個尋常人家,不愁溫飽,比入宮要好得多,到時成親生子,也不會有人日夜盯著她不放,她也不會落到今天這般狼狽......


    熠彤還是沒有動靜,錦夜昭說到痛處緊握著熠彤的手垂下了頭,誰也沒有看到,熠彤緊閉的眼中閃過一絲水光,沿著眼角,竟落下一滴淚,落在了靠枕上瞬間沒了蹤影,隻留下臉上一道淺淺的淚痕,不一會兒也隨風消散了。


    錦夜昭還是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臉頰一側,低頭痛苦的低喃,“可是熠彤啊,朕已經知道錯了,我們的孩子已經沒了,就當可憐可憐朕,你不能再離朕而去了......”


    錦夜昭緊握著熠彤的手,他清楚的感覺到她的手動了一下,本以為是錯覺,當熠彤的手再次抽動了一下後,錦夜昭驚喜的抬頭,不一會兒,熠彤轉動了一會眼珠,緩緩睜開了眼睛。


    “熠彤,熠彤你醒了?”此刻怎是一個驚喜了得,就像是一件極其心愛的物品失而複得,就像是在錯綜複雜的迷宮中突然找到了出路,錦夜昭拉著熠彤的手不願鬆開。


    隻覺腦中一陣疼痛,熠彤借著錦夜昭的力,艱難的坐起身,錦夜昭此時高興的不知說什麽了,趕緊喚來一邊的侍衛,“快,快去喚太醫前來,告訴他錦夫人醒了。”


    熠彤扶著傳來陣陣刺痛的腦袋,腦中頃刻間一片空白,她怎麽會躺在這裏?她到底暈了多久......熠彤皺著眉頭,她依稀記得,那天晚上她看見那塊狐皮後與那宮女拉扯,拉扯之間她好像摔下了*榻......這一樁樁,一件件,需要讓她好好消化一下,倏地,熠彤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發現那裏如今是一片平坦。


    愣坐在*榻上,熠彤麵容麻木。


    錦夜昭自然看到了她的動作,即刻板過熠彤的身子,讓她麵對著自己,輕聲安慰道,“熠彤,孩子沒了,還可以再有的,現在你能醒過來,不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嗎?”


    依然沒有任何表情,熠彤麻木的落下一滴淚水,順著錦夜昭的手一把撲到他懷中,終於哭出聲來,“為什麽,為什麽我如此相互,孩子,還是沒了......”


    心疼的將熠彤緊擁入懷,他明白,沒有什麽能比自己的懷抱更能安慰她了,任她如此捶打如何哭鬧,都是他應該受的,一切都怪他,是他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女人,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怪不得別人。


    哭鬧之時,方才被傳喚的太醫急急忙忙拎著藥箱前來了,錦夫人醒來了,意味著他們都不用死守在這飄香殿,不用隨她一起陪葬了,這無疑是一個大好的消息,腳步自然要比平時快了些,到了殿中,將手中藥箱放置一旁,對錦夜昭行了一禮,就急忙坐到熠彤*榻邊拉過她的手把起脈來。


    不一會兒,太醫便站起身來,再向錦夜昭行一禮,“托陛下洪福,錦夫人現今已無大礙了,隻是身子虛了些,待微臣回去後給錦夫人開幾劑產後調理的方子,再給錦夫人送來,但錦夫人的臉......請恕微臣無能,應該恢複不到往日容顏了。”


    方才痛失腹中孩兒,熠彤怎能想到自己的臉出了什麽問題,現在聽太醫一說,熠彤的確覺得右邊臉頰疼痛無比,手向右臉摸去,是一道一道不平的痕跡,心中一驚,熠彤急忙向一邊候著的婢女吩咐道,“去將我的銅鏡拿來!”


    寢宮中的鏡子裏熠彤不遠,銅鏡很快便送到了她手中,鏡中的女子,右臉上長了一道一道凸起的粉紅色醜陋疤痕,像是被人用刀割過複原後的傷疤,因為這幾道傷疤,整張臉像是變形了一般,熠彤如何能相信這張猙獰的麵孔就是自己,拿著銅鏡的手不由得抖了起來,熠彤看向錦夜昭,聲音顫抖,“這,這是怎麽回事?”


    錦夜昭搖了搖頭,這不也是他想問的,熠彤不醒,他如何能得知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何能替熠彤報仇。


    正當熠彤低頭思慮之時,錦夜昭扶起太醫,麵容嚴肅的看著他,手指著熠彤的臉,小聲問他,“這臉怎會治不好,你是太醫令,還有誰的醫術能比你高明,你快給朕再想想辦法。”


    那老太醫更是愁眉不展,低垂著眸子衝錦夜昭回話,“陛下,臣在錦夫人昏迷當日就看過了她的臉,並鑽研許久,此傷不是利器刮傷所致,而是藥物所致。”


    “藥物?”錦夜昭疑惑的看著老太醫,“何種藥物能讓人容顏盡毀?”


    他對藥物並不感興趣,甚少去研究,可這能讓人容顏盡毀的藥物,他還是頭一次聽說,他北燕城內,竟然還有如此毒物。


    老太醫不再低頭,說到了藥物,身為太醫之首,他必然對這些新奇之物非常感興趣,雙手版於身後,此刻儼然一副為師之態,“臣也是查了不少醫書才知道,此藥來自西域,名曰易石散,無色無味難以讓人察覺,隻要服到了一定劑量,便可毀了一個人的容貌,而傷口,還與一般刀傷無異。”


    “我想起來了!”熠彤聽完老太醫的話,突然想到她昏迷前的一件事,“我當日與那宮女拉扯之間不慎滾到了地下,當時疼痛難忍,是婧兒,她給了我一碗湯藥。”


    錦夜昭聞言又坐回了熠彤*邊,緊盯著她的眸子,“你再好好想想,你服下那碗湯藥後,婧兒可曾與你說了什麽?”


    “婧兒說......”熠彤又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讓她一下將全部的事情都在此刻想起來,有些難為她了,她要好好想想,她依稀記得,她當時匍匐在婧兒跟前求她救自己,然後婧兒就跪在了她跟前,不斷衝她磕著頭,一直到頭皮磕破,滿臉淚水,她說......她說......熠彤倏地想起了什麽,看著錦夜昭,“婧兒說,是沈昭儀囑咐她,讓她務必喂我喝下那碗藥!”


    “果然是她......”錦夜昭了然,看來那小丫頭對此事沒有撒謊,的確是沈碧在背後指使她的,也是,她們主仆二人關係本就不錯,而且這小丫頭也沒有如此大的膽子,膽敢謀害自己的主子。


    看著熠彤望著自己疑惑的眸子,錦夜昭知道,她疑惑的是他為何要加上果然二字,但他沒有回應她,隻是輕拍了拍熠彤的背,繼而站起身,將還站在原地的老太醫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問道,“錦夫人的臉真就再無力回天?”


    老太醫自知錦夜昭將他拉到一邊的用意,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接下來說的話也許會給錦夫人一記沉重的打擊,錦夜昭亦是用心良苦,刻意將他拉到一邊不讓錦夫人聽見,老太醫也識趣的壓低了聲音回話,“臣能做的也就是將草藥敷於錦夫人臉側,或是給她開些下火的方子,可這些隻能將錦夫人臉上的傷疤淡化些,若想恢複成以前的模樣,臣真是的無能為力了......”


    錦夜昭強壓著心頭怒意,拉著老太醫的手緊了幾分,卻又不敢放大聲響,生怕熠彤在一旁聽見,隻能焦急的與老太醫說道,“你是太醫令,這宮中數你醫術最為精湛,你快給朕想想,還沒有其他辦法能治好錦夫人的臉。”


    “這......”老太醫思索半晌,再猶豫了一會,才輕聲開口,“辦法倒不是沒有,雖然老臣醫術不精是無法將錦夫人的臉治好,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總有能將此症治好的人。”


    錦夜昭有些急了,“什麽時候了,就別再繞彎子了,有話快說便是。”


    “陛下可曾聽說過————夜宮?”


    錦夜昭點頭,心中一怔,他與夜宮進水不犯河水多年,他也不想與他們有任何牽扯,此事,難道又要與夜宮扯上關係?那老太醫見錦夜昭點頭,再次輕聲說道,“夜宮在江湖上早已為世人熟知,但夜宮製毒製藥的手法卻鮮為人知,傳聞夜宮能製出讓人瞬間化為灰燼之毒,亦能解盡天下奇毒,陛下若實在別無他法,不妨,去拜訪拜訪那夜宮之主,夜帝。”


    老太醫話落,錦夜昭亦是沒了聲響,眉頭緊皺像是遇到了什麽難題,低頭沉思了半刻,繼而抬頭對老太醫低聲吩咐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再行一禮,老太醫便離開了飄香殿,錦夜昭這才有空回頭看向熠彤,隻見她緊皺著眉頭,無心去偷聽錦夜昭與那老太醫在嘀咕些什麽,不斷盯著鏡子看向銅鏡中的自己,手輕撫著那幾道猙獰的疤痕,緊緊皺起眉頭,好似厭惡極了它們。


    女人好似更加在意自己的長相,這話說的果然不錯,錦夜昭隻是靜靜的候在一旁不說話,此刻他將這些罪責都攬到了自己身上,一個女人到底能承受多少打擊,先是失了孩子,後又毀了容貌,看著她那眼中盡是痛苦的樣子,他怎能不自責。


    半晌,熠彤突然注意到了雪兒經常窩的那個角落,不見雪兒的身影,急忙放下手中的銅鏡,她突然想到了她暈倒前的一幕,眼中滿是焦急,“雪兒,雪兒被她殺死了!她殺了我的雪兒!”


    錦夜昭慌忙抓住了她那隻到處亂揮的手,坐在她身旁,試圖安慰她突然失控的情緒,他依稀記得,她身邊那隻很有靈性的小狐狸,好像就叫雪兒,她*極了那隻小狐狸,也難怪現在會如此失控,趕緊安慰道,“別慌,告訴我,是誰殺了雪兒?”


    許久,熠彤才恢複了往日的理智,不再如方才那般失控,平了平氣道,“是張貴妃!我那日在她宮門外跪了*,她沒還我雪兒,我昏在大雨中,多虧逸王爺將我送了回來,一直到第二天,她竟把雪兒的狐皮給我送了過來!她殺了我的雪兒!”


    “哦?還有這檔子事?”錦夜昭驚異問道。


    想到雪兒,熠彤剛剛才恢複過來的情緒又失控了,頃刻間又是淚如泉湧,“我不敢想象,被人抽筋扒皮的滋味有多痛苦,平日裏我從不打他罵他,就當它如親生骨肉一般,可她卻活生生的將我雪兒的皮給扒下了,我可憐的雪兒,她怎會如此心腸歹毒......”


    熠彤此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她本以為沒了孩子,她還有雪兒與她作伴,還有婧兒與她作伴,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錦夜昭聽了這話亦是皺了皺眉頭,深愛的女人受了此等委屈,在她麵前淚如雨下,他怎能不心疼,這個張惜月,這幾年讓她在後宮執掌大權,本以為女人之間勾心鬥角鬧不出什麽事端,可現在竟害到了熠彤頭上,看來這幾年她仗著張庭之勢是越來越橫行霸道目中無人了。


    “去傳張貴妃前來!”錦夜昭惱羞成怒,衝一旁的侍衛吩咐道。


    “不必了!臣妾已經到了。”侍衛連連答應,正欲向門外走,還未踏出飄香殿的門,便迎來了一道銳利的目光,與一聲雖不大但能震懾人心的嗓音。


    緊接著,一道粉紅色的身影踏進飄香殿,張惜月不慌不忙步入殿中,這次陣勢不大,身後隻跟了兩名隨行的宮女,懷中還抱了一隻靈巧的小狐狸,正是雪兒,見到自家主人,雪兒慌忙掙脫開張惜月的懷抱,向熠彤榻上跳去。


    “臣妾方才聽聞妹妹醒了,便就帶雪兒看望妹妹來了。”張惜月放開了雪兒,這才有空對錦夜昭欠身行禮,繼而看到了在*榻上坐著的熠彤,眼中閃過一抹精明之色,又恢複了盈盈笑意,“妹妹身體可好些了?”


    “張貴妃果真是消息靈通啊,錦夫人這才剛醒,張貴妃就聽到風聲了。”錦夜昭沒好氣的將頭撇至一邊,這張惜月裝腔作勢的功夫可謂是練到爐火純青了。


    沒有理會錦夜昭的冷眼相待,張惜月早已習慣了他如此冷漠,坐到了熠彤榻前,眼中滿是關懷的牽過她的手,“妹妹真的是吉人自有天相,妹妹昏迷時,太醫們都說妹妹生死得遵循天意了,如今妹妹總算是好好的醒來了,妹妹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大難不死?想必張貴妃最希望的便是錦夫人早些死吧,她那夜在你景仁宮門外跪了*,一整夜都在與你求情,你就在殿中卻不聞不問,現在卻來奉承她大難不死?”熠彤坐在榻上沒有任何表情,反而是錦夜昭氣不過的與她理論。


    “錦夫人在景仁宮門外跪了*?臣妾不知啊......”張惜月故作驚訝的張大了嘴,滿臉的不可置信,“臣妾記得,那夜雨下的很大,屋外滿是雨聲,若妹妹當真跪在門外,說了些什麽也被雨聲掩蓋了,也怪臣妾在殿中睡著了,沒細聽屋外的動靜。”


    雪兒突然失而複得,熠彤滿心歡喜的抱著它,就如同許久未曾見麵的親人,緊緊摟在懷中,而雪兒在熠彤懷中也是乖了許多,不似在張惜月懷裏那般躁動不安,隻趴在她腿上,一動不動的任她撫摸,熠彤哪裏管那麽多,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再去追究亦是徒勞,她最疑惑的是,雪兒不是已經被她殺了,今日怎會活蹦亂跳的在她眼前,不由得抬頭看向張惜月問道,“雪兒不是應該被你殺了嗎?你那日送來的狐皮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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