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一個明媚的豔陽天,蘇玉蘭痊愈出院,回到杜公館。


    杜太太一雙銳利的眼睛便不住打量著她,仿佛像審視一個犯人,蘇玉蘭向她請過安後,她端起長輩的架子怪聲怪氣得說道:


    “看來你要飛高枝了,我們杜公館終究廟小,容不了你這尊大佛?”


    “婆婆,兒媳不懂您說的意思。”


    蘇玉蘭被杜太太冷不丁的一句話給噎住了,她怯弱的說道。


    “你以為我老了,耳朵也聾了,心也瞎了嗎?”


    說完,她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側幸災樂禍的陸幼薇。顯然,是陸幼薇告訴她那天戲院的經過。


    “婆婆——”


    她想辯解,但看到杜太太挑眉不容辯白的神色,即刻收住話,她知道這一刻,再辯解也是徒勞,止謗就像描畫眉目,越描越黑,身正不怕影子斜,隻要杜佑良願意相信她就足夠。


    她望了一眼杜佑良,他立在自己身邊,卻感覺到十丈以外的距離,他沒有立刻為自己辯駁,他垂目不語,視線落在遠處一張案幾的青鬆盆栽,像是心不在焉得欣賞盆景,對婆媳倆人的對話置之不理。


    明明這幾日,經過這次波折,杜佑良又恢複了以前的溫存,他們之間的間隙被他緊緊密封,他在病房守候的每一天,他都會她采來一大束山杜鵑,那是她最喜歡的花朵,紅豔豔的裝點在潔白的病房,顯得生機勃勃。他會給她親自燉黑魚湯,乳白的湯汁冒著熱氣,他用銀湯匙噓著氣一小勺一小勺得喂給她喝,到黃昏,他攙著她到底下公園散步,在高大濃密的法國梧桐樹下徜徉,他會孩子氣地幫她拾起淡紫色的梧桐華,她拿在手裏像欣賞一隻精致的小喇叭。累了,他們走到湖邊的長椅,並肩坐下,一起欣賞日落餘暉。


    乍一回杜公館,從愛情的童話中,愛之人似乎又回到冷酷的現實!


    “怎麽,你心虛了?還是裝糊塗?!”


    “媽,您別為難二少奶奶了,這裏麵肯定有誤會。您先喝口茶,歇歇氣,我相信妹妹不是水性楊花之人。保不準,妹妹是被居心不良之徒蠱惑。”


    陸幼薇看似解圍,實則火上澆油,把糞水往蘇玉蘭


    身上潑。


    蘇玉蘭忍無可忍:


    “大少奶奶,你憑什血口噴人!我是否水性楊花,難道我自己的男人會不知道?你當時也在現場,你怎麽可以胡說八道?”


    “這……”


    陸幼薇瞠目結舌,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在婆婆杜太太麵前落下不仁不悌的惡名,她偷望了一下婆婆神色,慌忙轉口道:


    “玉蘭妹妹,你多想了,我方才也是為你解圍,胡亂猜的。我自然不會詆毀你,我以為你遇上了其他歹人。”


    “既然姐姐說不是,那天去戲院是你我同往,我中了槍,別無旁人,除了巧遇恩人搭救,我還能碰上什麽之徒?難不成是姐姐花容月貌遇到非禮,也推想妹妹這般?”


    蘇玉蘭不依不饒,這次打蛇打七寸,不把這個陸幼薇打打臉,她真以為她是隻軟柿子?


    以前在婆婆麵前對她詆毀,她都可以裝作不知,這次事關自己清白和名節,不能任由她踐踏!


    “沒……沒……沒有!”


    陸幼薇沒想到一向溫順的蘇玉蘭


    會敢於反擊,挑戰她大房的權威,她急得麵紅耳赤,不禁口舌打結,她慌亂得擺著手向後退,把手裏的絹帕也緊張得掉地。


    的確,陸幼薇被蘇玉蘭


    無意地說中!


    那日,在戲院碰上槍匪,正當她抱頭逃竄,未想被一個土肥圓的匪首擒住,把她拖到城外的一座荒山,正要非禮,虧她險中生智,答應許他六千大洋和一個壓寨夫人,這才贖了自己清白。錢的事好辦,可這壓寨夫人?


    陸幼薇想到此,把目光陰險得盯向蘇玉蘭


    ,這一石二鳥的好計,瞬時在她心裏謀算。


    她收斂自己慌張的神色,迅速換回滿麵春風的笑臉,上前和氣得拉蘇玉蘭


    的雙手,蜜聲說道:


    “妹妹,莫怪姐姐多想,現在外麵兵荒馬亂,你又這等傾城容貌,心思又單純,姐姐也是急昏了頭。”


    蘇玉蘭看陸幼薇已經服軟,不論她真心還是假意,此時再據理不饒,便是她不明理了。她客氣的答道:


    “玉蘭不敢,多謝母親和姐姐的關心。”


    “二房媳婦,既然回來了,就安守本分,和大房一起把府邸內務打理好。我也該享享清福!”


    杜太太見事情明朗,也不再糾纏,順勢說道。


    “妹妹,這是這半個月的帳目,你不在,我代管了,現在你來了,我交換給你,你再核算核算,看姐姐有無算錯。”


    陸幼薇見婆婆已開金口,忙乖巧得叫管家拿來賬目遞給二房。


    “姐姐客氣了。姐姐做的帳目,我自然是信得過的。”


    陸幼薇行事精明,她不會笨得在賬目中留下馬腳。所以她自然信得過她的財務。


    “嗯,將相和,國家興,你們兩房媳婦,就好比這將相,你們要和睦互助,我們杜公館才能代代興旺。”


    杜太太交待完離開,客廳裏留下杜佑良和一妻一妾。氣氛有些尷尬,富麗堂皇的水晶流蘇吊燈折射出鵝黃的光線,柔和得照在三人僵硬的臉頰。


    “佑良,我去休息,你陪陪大姐。”


    杜佑良侍弄盆栽的手移開,他放下噴水壺,望著蘇玉蘭


    輕盈轉開的背影一征。


    “佑良——”


    陸幼薇柔情蜜意地在身後喚: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散步了?陪我去花園走走?”


    “嗯。”


    杜佑良回頭看了一眼陸幼薇,隻見她神情帶著幽怨,不忍心拒絕。


    見杜佑良答應,她似乎又回到了與杜佑良初識的活潑俏皮,她雀躍得挽起杜佑良的臂彎,靠著他的肩頭,作小鳥依人的模樣,步向花園。


    自從孫達突然出現,蘇玉蘭


    克製的心已經激起了一層層的小浪花。她還愛著孫達?


    隻是她沒有充分的理由離開杜公館,也許她以為還有立足之地,杜佑良並未完全拋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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