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用的依舊是清河縣醫館名字,杏林醫館。


    商枝在京城是有名氣,礙於她的身份,且又不曾開設醫館,因此極少有人請她看病。


    之前商枝的重心也在美膚館裏麵,就連酒樓裏的事情,也做甩手掌櫃,一個月難得送幾道菜譜。酒樓好在發展好,秦伯言也便不催促商枝,在忙著張羅分店。


    今日商枝醫館開業,秋高氣爽,風和日麗,天氣十分好。


    商枝在門口放一掛炮竹,原來站在她身邊神色有點嚴肅的旺財,看見茲的一聲劈裏啪啦響,嚇得往後一退,調頭躲在木櫃下麵,蜷縮成一團,兩前爪子捂著狗頭。


    炮竹聲停下來,旺財甩動著尾巴,慢慢拿開前爪子,悄悄伸出腦袋,東張西望,商枝已經在接診病人,它慢悠悠爬起來,邁著穩健的步子到商枝腳邊,蹭著她的腳趴下去。盯著商枝鞋麵上繡上去的珍珠,歪著腦袋看半天,伸出爪子去撥弄。


    商枝給病人號脈,隻是普通的傷寒,給開一副麻黃湯,起身去抓藥,腳被壓住,她低頭看去,旺財趴在鞋麵上,兩個爪子扒拉鞋麵上的一顆珍珠,張嘴去咬。


    它左右晃動腦袋,使勁拉扯。


    商枝擰著它的耳朵,“珍珠咬下來,剁了你的狗頭,做狗肉火鍋!”


    旺財玩得正歡實,冷不防聽見商枝這句話,嚇得繃緊身子,‘嗷嗚’一聲,躲到木櫃下麵去。


    商枝看著鞋麵上的珍珠,骨碌碌滾下來,旺財嗖的撲過來,一爪子拍在珍珠上,珍珠滾走,它又撲過去,玩得不亦樂乎,已經忘了商枝要把它剁了做火鍋的事情。


    商枝無語,她去藥櫃前給病人配好藥。有一個抱著孩子的人衝進來,緊接著後麵跟著一個婦人。


    “神醫,救救我的女兒,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兒!”胡先生抱著小女孩兒,屈膝跪在商枝的腳邊,哀求。


    商枝皺緊眉心,似乎沒有料到胡先生會帶著孩子來治病。


    “起來吧,在那邊坐下,我檢查一下。”


    商枝一開口,聽到熟悉的聲音,胡先生倏然抬起來,見到商枝的一刹那,臉色瞬間大變。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做假證的人,竟會是盛傳的神醫!


    胡先生懵了。


    心中卻十分慶幸,娘子及時趕到,勒令他改變口供,否則是將神醫給得罪!


    胡先生焦急地起身,在一旁看診的位置上做好,商枝先是給小女孩號脈,手心的溫度正常,又將手心摸向小女孩的脖頸,肚皮,不燙手之後,她捏開小女孩的嘴,檢查扁桃體有無紅腫。


    一般患有腺樣體肥大症,都會伴有扁桃體腫大。


    “她夜間打鼾?平時不能專注的去做一件事情,甚至坐久後,會站起來亂走動?經常張口呼吸?”商枝仔細詢問一遍,方便確診。


    婦人連忙說道:“正是,她的從一歲多便開始打鼾,即便是給她側身,也不能減輕症狀。經常張口呼吸,讓她閉上,不一會兒又張開。白日裏總是沒有精神,吵鬧得厲害。”


    商枝基本上確定是腺體肥大,而她的扁桃體處在三度腫大中,根據婦人描繪的情況,小女孩的症狀比較嚴重。在現代的治療方式,一般建議腺體與扁桃體一起切除,扁桃體是免疫係統,若是切除抵抗力下降,身體素質變差。


    商枝給小女孩保守治療,她的脈細無力,神疲乏力,麵色蒼白,表情淡漠,易感冒,舌淡胖,有齒痕這是脾肺氣虛引起,應該益氣健脾、化痰散結。


    黃芪六錢、黨參六錢、太子參九錢、炒白術六錢……小女孩鼻塞嚴重,鼻涕色白,加細辛、白芷、辛夷花。


    “先服用七天,若是有好轉,繼續服用半個月。”商枝配好七天的藥遞給胡先生。


    胡先生聽見‘好轉’二字,便覺得看見希望,絲毫沒有想過商枝會治不好。


    她研製出太多令人聞之色變的病症,他的閨女一定能治好。


    “謝謝神醫,對英兒的救命之恩!我之前糊塗,才會誣陷你。今後我隻說書,不再拿錢辦事,敗壞他人的聲譽。”胡先生心中十分懺愧,欽佩商枝的肚量,若是尋常人在被他誣陷之後,不說給他閨女治病,不將他轟出去已經是給足臉麵。


    商枝很欣慰胡先生意識到自己的錯處,望著有些怯弱的小女孩,歎息道:“對你來說隻是一句話,卻並不知道你這一句話,最終釀造成何等的結果。人言可畏,能將人活活給逼死。”


    胡先生麵色微微發白,再次保證之後,帶著小女孩離開。


    商枝望著小女兒黑溜溜地眼睛,她露出一個微笑,小女孩也抿著唇害羞地笑一下,小手抱進她娘的脖子,躲進她娘的懷中。


    商枝心中那一片柔軟被觸動,她撫摸著自己的小腹,不知想到什麽,搖了搖頭。


    商枝原以為第一天開張,生意會蕭條,哪知道病人絡繹不絕,醫館目前隻有商枝一個人,忙得分身乏術。


    這時,一輛馬車,停在醫館門前,走下來一個挎著包袱的女子,她抬頭望著‘杏林醫館’四個字,揣著包袱走進來。


    商枝抬頭望去,驚喜道:“玉兒!你總算來了!”


    “我接到你的信,立即收拾包袱回京,路途太遙遠了。”林玉兒很久不見商枝,再次相見,仍是極為親切,她摸著自己的臉頰道:“這兒的瘢痕已經淡去許多,我敷上脂粉,不細看,瞧不出來。”


    商枝端詳林玉兒的下頷位置,恢複很好,“那邊一切都還好嗎?”


    “林辛逸將作坊打點得好,您的成藥已經遍布整個大周國。而且我們重新設計一個裝成藥的瓷瓶,將你的頭像縮小拓印在上麵,旁人一看,便知這是你研製出的藥。”林玉兒拿出瓷瓶給商枝過目。


    商枝頓時想到老幹媽瓶子上創始人的頭像,當看到自己的畫像拓印到瓷瓶上,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一雙眼睛十分傳神,與她相似度極高。


    林玉兒道:“我們請清河縣最好的畫師畫下來,再找最好的雕刻師,雕刻出模子,印在瓷瓶上。整個大周國百姓都認識你,誰也無法搶奪走你的功績。”


    商枝覺得這個想法沒有問題,問題在於她看著瓷瓶上自己的頭像,心裏很別扭。


    “你們看著安排。”商枝將瓷瓶還給林玉兒。


    寧雅被接回來,安置在後院的小閣樓裏。


    閣樓後有一間小院子,可以通往後麵的街道。


    林玉兒主要是來照顧寧雅,大致與林玉兒交代寧雅的情況,一些注意事項,便又回到醫館坐診。


    ——


    寶翎的死,在皇後心中造成衝擊。


    她在宮中時,並未妨礙到豫王,皇後對寶翎十分疼惜,甚至很依賴寶翎。一切在豫王的手臂斷了之後,她對寶翎的態度發生巨大的變化。寶翎所作所為,令她不斷的失望,對她愈發厭棄不假辭色。


    終歸是她的女兒,割舍不斷的血脈親緣。


    她與賀錦榮私通,讓她丟盡臉麵,寶翎被草率嫁給賀錦榮,她並未替寶翎說話,便是想要給她一個警示,讓她收斂今後重新做人。皇後萬萬想不到寶翎最後竟讓皇上將她貶為庶人!


    如今更是傳來死訊,皇後心中悲慟,豫王與死了並無差別,還要再經受失去女兒的哀痛。


    顧鶯鶯處死,並不能讓皇後解氣,她來勤政殿,求元晉帝將顧家一並治病,“皇上,謀害公主,其罪當株連!”


    元晉帝麵容憔悴,眼底布滿紅色血絲,至從寧雅消失之後,他的頭痛症越來越頻發,折磨得他性情暴戾,根本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灰暗地麵容蒙上一層陰冷的寒氣。


    他將商枝給的藥,全數倒在掌心,塞進口中。原來兩粒便能止痛,逐漸遞增,到如今七八顆也失去藥效,頭痛欲裂,像是有一隻手在腦海中撕扯他的神經,恨不得將頭顱撞碎。


    “公主?朱晚算什麽公主?她敢欺瞞朕,戲耍朕,若非她體內流淌著朕的血脈,朕要她的腦袋!如今這下場,也是她咎由自取。”元晉帝心中痛恨寶翎,是她給他希望,再將他推入無盡地獄。自墨寶齋回來,他便再也睡不著。


    皇後麵色一變,她心灰意冷,萬念俱灰。


    兩行淚水從眼底滑落,她緊緊攥著手心,這就是她的天,她的夫,從未給她過依靠,也從未給她的孩子一個公道。她的孩子遭受的苦難與下場,悉數來自元晉帝,他們的父親!


    從未有哪一刻,皇後像眼下這般憎恨元晉帝的冷血無情!


    良久,皇後將所有的怨恨與不甘,壓製在心底,她哽咽道:“皇上,您念在臣妾痛失愛女的情麵上,準許臣妾出宮探望豫王。”


    元晉帝大手一揮,“準了。”


    皇後謝恩退下,乘坐馬車去往豫王府。


    馬車停在豫王府門前,站在府門口候著的侍衛,立即上前,搬著木梯放在馬車前,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候皇後步下馬車,緊隨在她的身後,一同入府。


    “皇後娘娘,小心台階。”侍衛提醒皇後。


    皇後轉過身,看向身姿高大挺拔的侍衛,麵容英俊而硬朗,渾身散發出張狂又內斂的氣息。這一點倒是與普通侍衛不同,讓皇後多看他幾眼。


    一行人去往正院,豫王躺在床榻上,已經要將自己給逼瘋。


    “母後,您將商枝那賤人殺了嗎?”唯一支撐豫王活下去的,便是殺了商枝報仇雪恨。可恨他滿府的人,卻無人為他所用!


    這些部下,全都是供蘇景年驅使。


    一個殘廢竟是已經取代他的尊榮,豫王心中漫上悲涼,這一刻才明白蘇景年在他身邊,這麽一些年,究竟幹了什麽!


    豫王眼中盡是惡毒與狂怒之色,“還有蘇景年!這個賤婢,他竟敢忤逆本王的命令!阻攔刺殺商枝,假意說是為本王好,他若為本王好,就該執行命令!不過本王養的一條狗,竟敢騎在本王的頭上!”


    皇後看著狂熱偏激的豫王,心心念念,要將商枝置於死地!


    “商枝不是輕易能夠對付的人,需要緩緩圖之,切莫心急。聽從蘇景年的安排,他為你出生入死,隻有他一個人是真心待你。”皇後垂淚道:“皇兒,你妹妹她走了,母後隻剩下你一個孩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豫王已經聽不進任何的勸告,聽到皇後十分信任蘇景年,怒吼道:“滾!你給我滾!”


    皇後看著豫王不理解她的苦心,神色哀婉,她在這世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卻覺得心中悲涼,無一人是與她貼心相知的。皇帝與她並無夫妻之情,寶翎永逝,豫王一心隻有仇恨,究竟是什麽致使她淪落到這一種地步?


    “皇後娘娘,請小心。”侍衛扶住皇後搖搖欲墜的身子。


    皇後隔著朦朧的淚眼,回望著攙扶她的侍衛。


    侍衛一觸即離,跪在地上,為自己的冒犯請罪。


    皇後這才發現,身邊伺候的宮婢與內侍,並未跟隨在她身邊,隻有這個在門口提醒她的侍衛。


    看著他眼底一閃即逝的擔憂與關切,皇後緊了緊手指,“起來吧,本宮不賜罪你。”


    “屬下謝皇後娘娘開恩。”侍衛謝恩。


    “你在關心本宮?”皇後唇邊浮現一抹冷嘲,“想要討得本宮歡心,飛黃騰達?”


    侍衛麵色僵硬,沉默許久,他方才道:“屬下曾經受過娘娘恩惠,方才能在豫王府當值。”


    皇後細細打量侍衛,她並不記得他,或許是她隨口救下的一個人。轉身,她往回走去。


    侍衛跟隨在她的身後,在紅姑姑過來之前,侍衛道:“娘娘不必傷心難過,豫王的處境注定他不能體諒娘娘的苦心,您身為一國之母,振作起來,想要任何的東西,都能掌握在手中。”


    皇後心中一震,恍然大悟。她是一國之母,卻丟下本該有的威儀,連一個妃嬪都不如!


    她失去地太多太多,唯一還能夠找回來的,隻有權勢!


    “你叫什麽名字?”皇後問道。


    侍衛跪在地上,“屬下莫離。”


    ——


    商枝的醫館開了好幾日,生意一日好過一日,她忙得腳不沾地,直到請來三位郎中,兩位藥童,方才喘上一口氣。


    沈秋卻帶來一個消息,“寶翎死後,皇後頻繁的出現在豫王府。”


    商枝蹙眉,皇後以前少有來豫王府,除了豫王半身不遂癱在床上那一次,便隻有寶翎過世才出現,這期間再未出現過一次,她每日都來豫王府,是有其他的預謀?


    “今日我聽聞皇後要將豫王搬進皇宮,就近照料,慰藉失去寶翎的哀痛之心。”沈秋覺得很怪異,皇後對寶翎雖有母女情份,卻不至於哀痛至此。


    商枝也覺得奇怪,“除此之外,皇後身邊有什麽變化?”


    “皇後暗中爭鬥文貴妃,想要奪權。”沈秋眼中布滿疑惑,“皇後難道是受到打擊,才會想要振作起來?”


    “或許吧。”


    商枝背著藥箱,去往墨寶齋,給蘇景年治腿。


    她到墨寶齋,一眼看見站在附近的文曲顏。商枝走上前,“三嫂。”


    文曲顏聽到耳邊傳來一道聲音,嚇一大跳,她驚慌地回頭,見到是商枝舒一口氣。


    “商姑娘。”文曲顏低喚一聲。


    商枝含笑道:“你是送三哥過來的嗎?”


    文曲顏搖頭,絞擰著手指,“他從未出過府,最近經常出府,娘擔心,讓我注意他出來做什麽。”


    文曲顏害怕蘇景年,根本不敢靠太近,隻能遠遠跟著。


    商枝不由看文曲顏一眼,她出事蘇景年都一清二楚,文曲顏身為他的妻子,跟著他出門,他不會不知道。


    “我在這裏幫三哥治腿,他晚上難受的時候,你給他按一按。”蘇景年並未向文曲顏隱瞞行蹤,她便對文曲顏如實交代。


    文曲顏驚訝地看向商枝,又含著一絲茫然,“我們並未住在一起,我不知道他晚上的情況。”


    隻記得前段時間,蘇景年第一次出府,回去的那天夜裏,他將瓷枕砸碎在地上,嚇得她跑進來,觸及他扭曲地麵部,在他那一聲滾還未喊出來,她落荒而逃。自那一日起,他每日會出來,晚上卻再也沒有鬧過動靜。


    如今一回想起來,當時的情景便清晰起來,他麵容上似帶著痛苦,隱忍而克製。


    商枝訝異的看向文曲顏,沒有想到他們竟是分房睡。


    “半夜裏你可以進去看看,如果有痙攣,你給他按揉,或者端一盆熱水給他泡腳。”商枝交代完文曲顏,邀請她一起進去,“你要一起進去嗎?”


    ------題外話------


    十二點二更,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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