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同仁堂依舊人進人出,掌櫃胡有慶像平時一樣在前後張望著,時不時和相熟的客人打著招呼。


    這時胡有慶正盯著門樓的時候,就看見在宮中太醫院供職的大少爺樂孟繁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三個人。要現在老夫人還健在,家裏還沒分家,大少爺即便在宮裏當差也經常回來坐坐,帶幾個客人也沒什麽奇怪的,但胡有慶奇怪的是大少爺態度。


    大少爺幾乎是走三步就要回頭像身後的人作一個“請”的姿勢,還彎著腰,滿臉堆笑的樣子,而大少爺身後的人是微微頭跟在後麵,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著。要知道同仁堂等於是宮廷禦藥房,人食五穀雜糧,哪能沒有三病六痛,所以即便是官居一品、貴及王公的人見了大少爺也是客客氣氣的,那有這幅頤指氣使的樣子。


    而更奇怪的是素來傲氣的大少爺竟然能受這份閑氣,當真是咄咄怪事。胡有慶坐了幾十年堂,從一個堂倌做到總店的掌櫃,自問這一雙招子,即便是沒見過的人,他也能猜出三分。在大少爺身後的三個人,一個低著頭,規規矩矩落後前麵的人一步,一看就是個做下人的,另一個麵容清奇,身上穿著看似普通,但胡有慶一眼看出是江南寶藍齋的四錦緞,能穿得起這樣衣服的人是非富即貴,而此人眉宇間透著一股商人的精明,顯然是個富商。不過胡有慶又不十分肯定,因為此人臉上總是掛著淡然的笑容,商人有這樣的神態,胡有慶隻有在老主人身上看到過。


    如果後麵兩人,胡有慶還能大致猜得出身份,那走在二人前麵的翩翩少年,胡有慶就一眉目也沒有了。既有商人的精明、又有讀書人的儒雅,還有王公的貴氣和做官的人的那種威嚴,但他的年紀又……


    胡掌櫃正打量著,樂孟繁這時看見了他,連忙走上去,低聲道:“快去家裏叫我娘,就有貴客,要她老人家趕緊來。”胡有慶聽了一低頭,他現在已經肯定了大少爺身後的人來頭不,趕緊答應一聲,跑了出去。


    樂孟繁這時回過頭,對身後的少年道:“爺,要不您先到後堂坐坐,前麵人多眼雜,擾了您的清靜。”


    那少年就是方懷,方懷此時微微搖了搖頭,道:“無妨,我此次出來就是為了看看熱鬧的。”著方懷看向身後的那中年富商道:“雪岩,你看看這同仁堂比你的胡慶餘堂怎麽樣啊?”


    原來緊跟在方懷身後就是赫赫有名的紅商人,江南藥王胡雪岩。胡雪岩接到左宗棠的書信,皇上要見他後,立刻馬不停蹄地從江南趕到京城。結果皇上沒幾句話就把自己帶到同仁堂來了。


    要同行是冤家這句話沒有錯,同仁堂因為數代為宮廷供藥,所有在經費上獲得了朝廷的大力支持,有時清宮一次撥給同仁堂的經費就夠用上幾年的。因而同仁堂的藥材收購量大,出價高。在河北安國縣全國最大的藥材市場上,藥材商們都要等同仁堂來人後才開市,而北京四大藥行的藥材商們也總是把最好的藥材賣給同仁堂。


    另外,同仁堂因為是為宮內辦藥,所以皇帝經常會下聖旨到全國各地,命令各地將上好的藥材上貢送到北京,所以同仁堂還常常打著朝廷的旗號到處收購上等藥材,使其他藥店在競爭中處於劣勢。


    胡雪岩一手創辦的胡慶餘堂藥店,就是同仁堂最大的競爭對手,二者的分店都遍布大江南北,為了爭客源、爭好的藥材經常生摩擦,到後來還牽扯到了官場上的競爭,同仁堂上代主人樂印川在鹹豐年間已經是四品銜的候補道,後來胡雪岩受封江西候補道後,樂印川又捐得從二品典封,任軍機引見,受賞戴花翎。


    這場競爭直到1880年,樂印川去世才告一段落。不過多年心結不是一下能解開的,不過胡雪岩隻是進門時微微有些詫異,此時已是臉色如常,看得方懷心中讚許。


    胡雪岩拱手道:“人的藥店不過是街邊陋店,如何能相提並論。”


    方懷微微一笑道:“你莫要欺我沒去過江南,你那胡慶餘堂我可是早有聽聞,占地十畝,氣派得很。”


    胡雪岩這時也摸準了方懷的性子,笑著道:“人那家業,皇上還能看在眼裏。”


    兩人笑著,在樂孟繁的引領下把同仁堂裏外看了個遍,這時幾個穿著富貴的公子陪著一位老夫人走了過來。這應該就是樂印川的遺孀,同仁堂真正主事的許氏夫人,而他身後的應該就是她其它三個兒子。許老夫人穿著樸素,卻絲毫不減其富貴端莊的氣質,想必當年也是出身大家閨秀,而一雙洞悉世情的眼睛,也顯示出這個女子的不簡單。


    後世有一部電視劇《大宅門》就是根據同仁堂這段曆史改編的,方懷讀大學的時候還專門到網上查過一番資料,倒是對他們的事跡熟悉的很。


    樂孟繁這時趕緊走到許老夫人的身邊嘀咕了幾句,許老夫人也是一驚,就要給方懷行禮。


    方懷兩手虛托,道:“此地人多眼雜,禮數就免了。”


    老夫人聽了,道:“還請到後廳奉茶。”


    這時同仁堂也看得差不多,方懷見正主也到了,是談事情的時候了,便不再推辭,當先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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