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問與迷茫,令栗天的心緒時而暴戾,時而驚懼,身軀雖然始終靜立在這處真魔本源的盡頭,可是體內那血色的元嬰,卻發生著詭異的變化。


    殷紅的血色時而濃重,時而淡薄,不知歸類為妖還是人的修士,此時好像陷入了幻境,被那遠古的蒼龍燭,被那本體的本源燭火所震撼,所轟擊,那顆經曆了多年漂泊,逐漸理解與感悟著生靈悲喜情仇的心,漸漸生出了一點黑暗。


    那不是境界動蕩之時被侵入的心魔,而是來自於生靈心底的魔障!


    淡淡的黑暗,雖然隻有一點,卻終能形成一團無法以修為抹滅的死結,隻有以自身的感悟去抹滅,外界的因素將完全無效。


    就算真仙恐怕也無法以仙術驅除的魔障,是一種可怕的明悟,也是一種墮落的根源……


    整整數月,清瘦的身影依舊靜立在洞窟的深處,望著對麵那巨大而漆黑的漩渦,仿佛心神都隨著那些波紋被漸漸吸入其中,一股猙獰而淒苦的氣息,始終在栗天體外浮動,帶著元嬰期的強大威壓,就算聚魂瓶中的三寸與影子裏的妖修,都被死死地壓製,根本無法妄動分毫。


    幾乎過了一年的時間,栗天那毫無神采的眼眸中才開始漸漸出現一絲波動,清秀的眼眸裏好像泛起了一層深深的疲憊,隨著一聲低低的輕歎,清瘦的修士就此醒來,或者他始終也沒有沉迷,隻是掙紮在那無盡的茫然之中。


    如同剛剛被血狸換體之後,那隻殷紅而孤寂的妖獸……


    體外的威壓被緩緩收回,心念一動之間,鬼仆三寸的身影已經浮現而出,隻是三寸凝聚出身形之後,卻並未如尋常那般嬉笑,而是神色凝重地站立在栗天的身後,久久無言。


    老僧的講述,遁入到聚魂瓶中的鬼仆聽得一清二楚,就連影子裏的妖修影蠶,也都知道了真相,三寸見栗天此時的神色雖然無異,可是那股深深的疲倦與淒涼,卻早已被這陰鬼之體的道人明悟於心。


    是啊,蒼生浩劫,隻有這位主子才有機會延緩,隻是延緩浩劫的方式,卻太過慘烈,竟然需要栗天的本體,這等代價,恐怕換成是誰,都無法釋然,那分明是一種交換,以自己的身死來換得蒼生們的平安,隻是那份平安,卻隻有一時。


    不知該如何勸解的鬼仆,這時也是陷入了一層迷茫,隻是望著眼前那道清瘦的身影,三寸倒是希望栗天還像原先那般堅強,幾乎無所畏懼的主子,這一次,會在自己的宿命麵前,潰敗麽……


    “我想靜一靜,你們退到魔氣之外,安心等待便是。”


    輕輕的話語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有些死氣沉沉,而三寸張了張嘴,最終卻隻是沉沉的一歎,栗天身後的影子中,妖修不曾現身,化為一團極淡的陰影,當先遁走,離開了洞窟。


    有些擔憂地看了看栗天,鬼仆搖了搖頭,臉色一陣的苦楚,並未出聲,尋著影蠶離去,不久,山洞的深處就隻剩下了栗天一人。


    許久之後,清瘦的身影緩緩踏上了不高的燭台,在中心處盤膝而坐,栗天感受著這處自己的真正歸屬,心頭卻更加的茫然。


    蒼龍燭,到底是被誰所建,那縷能阻擋真魔本源的燭火,又是來至何方……


    玉佛寺的老僧已然坐化,不過對於存在於遠古的蒼龍燭,恐怕老僧也根本就不知由來,想起自己體內那縷始終無法被隨意催動的異火,栗天此時終於明白了那縷異火的來源。


    重生以來,借住龍鱗才能導出的異火,不就是一縷燭火的模樣麽,而那可怕的溫度,也是這尊蒼龍燭的燭火所散發的龐大威力而已。


    隻是,為何一縷燭火還能攜帶著靈魂之力,重生於世間,還是那縷燭火經曆了太久的漂流,在本源中形成了靈魂之力?


    是攜帶著異火的靈魂,還是蘊含著靈魂的異火?


    靈魂的意義是承載著所有情感與記憶的匯聚,精神之力的極致所化,能遁入輪回的神秘本源,而這股本源之中為何還會存在異火。


    神秘而廣闊的神識海,連遠古的大能者們,都無法勘破其真相,那是一種能奪舍其他肉身的神秘本源,幾乎超出了天道的管轄。


    既然自己的本源是蒼龍燭火,那麽靈魂的本源又是什麽,靜立在神識海中的火焰巨人,到底是何種生靈所化?


    剛剛得知了前世的身份與宿命,清瘦的修士再次陷入到更加悠久的謎團,靜坐在燭台上的栗天,一連沉思了數月,也始終找不到一絲的答案。


    將心中的疑惑漸漸壓下,清瘦的修士開始感知著身下燭台的氣息,兩手也慢慢撫上了燭台的表麵,既然疑惑得不到解答,那麽就以這幅妖身與靈魂,仔細感知下自己所謂的前世本源,或許還能得到一絲的明悟。


    將手掌輕輕貼在燭台,栗天此時盡力散去著心中的雜念,一直耗費了數月的時間,他才堪堪感知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好像是一位久別的故人,又好像是多年前,始終倒映在身後的影子。


    那是一種蒼涼而久遠的氣息,帶著洪荒一般空曠而沉寂的壓抑,如同一層沉沉的威壓,漸漸將栗天的心頭籠罩,他好像看到了一尊幾乎能頂破蒼穹的巨燭,在無盡的天地間,燃燒著一團慘白色的猙獰烈焰。


    那縷無聲的烈焰中,傳來的卻並不是灼熱與毀滅,而是一種淡淡的淒然……


    感悟到本源的修士,靈魂中被封印的回憶也漸漸開啟,記憶裏那片無際的空白之中,也開始出現了一些顏色與模糊的畫麵。


    靜坐在燭台之上,栗天此時的心中已經幾乎空靈,無所思想,也沒有任何的心緒,單純地以一種感悟,跟隨著那道被緩緩推開的無形之門,門的另一側,是一副海天相接的景象,安逸而柔和。


    無際的大海,碧藍的天空,金色的沙灘,還有涼爽的海風,一片三洲之上,十分靜怡的畫麵,帶著一種淡淡的期望與自然,清瘦的修士緩緩抬起腳步,踏入到記憶之門。


    隨著被開啟的回憶,前世的情景將被呈現,隻是那道消失於門內的清瘦身影,當知了前世的種種深情與思念之後,是否還是會依然淡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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