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種安慰往往都隻是自欺欺人。


    因為鬼野不但神色沒變,還很自然的開口時候對她說:“好久不見。”


    在這一瞬間,櫻夙心底翻湧過無數的情緒。


    她先是驚訝,後是悲憤,最後是自嘲。


    也對,她怎麽會忘了呢。


    鬼野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情的人。


    他隻愛他自己。


    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達成他的目的,他要找到他母親的目的。


    他接近她,是因為她是唯一能夠找到他母親的人,他欺騙她,直至她心甘情願為他而死,他依然是這樣,從不會對任何人心慈手軟。


    想到這裏,櫻夙的心稍稍獲得了一絲安慰,鬼野見到她沒有情緒,或許是因為他知道了他的母親現在被關在鎖妖塔裏了吧。


    他已經知道了答案,所以自己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所以他再見到自己的時候也無需激動。


    櫻夙這樣安慰著自己,然後用盡可能輕鬆的語氣對鬼野說:“是啊,好久不見。”


    “你沒死。”


    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櫻夙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沒錯,我沒死。”


    “你不是一直想讓我為你找到你母親麽,盡管你明知道,我一旦用了那個能力,就會失去生命……”她輕輕抬起手,想要撫上他的臉龐。


    鬼野稍稍向後直了直背脊,躲開了櫻夙的手,他的神情還是那樣的深不可測:“現在不需要了,我知道她在哪兒了。”


    直到這一刻,櫻夙終於再也無法抑製自己的情緒,她猛地抬起頭,一雙充滿哀傷的眼睛悲戚的看著鬼野,聲音已經有些哽咽:“所以我對你來說就再也沒有任何用處了對麽?所以即便我為你而死,如今你再見到我活著出現,竟都能這麽無所謂了對麽?鬼野,我怎麽會忘了,你一直是這麽狠心的人呢?”


    鬼野沉默。


    櫻夙神色有些決絕,她倔強的看著他,固執的朝前邁進一步,不允許鬼野再躲,她用手狠狠撫上鬼野的臉,像是要把鬼野的輪廓刻在手心:“沒關係,鬼野,你利用我也好,傷害滄鬱也罷,你無論多麽狠毒絕情都沒有關係,隻要你能一直保持這樣無情就好。隻要你永遠始終如一,不會為了任何人而改變就好。”


    她的語氣很決絕,也很悲傷。


    如果我不能讓你的無情有一絲一毫的改變,那你就永遠不要為了任何人而改變,你隻要維持這樣就好。


    但是鬼野的下一句話,徹底讓她的動作僵住了。


    鬼野對她說:“對不起,以前的事,我很想為你做出補償,但是我現在的確無心顧及,我眼下有急著要去做的事。”


    鬼野從沒對她說過對不起。


    櫻夙突然怪異的笑了,她很想知道,會讓鬼野對她說對不起的這個理由是什麽。


    “你要去做什麽?”櫻夙的聲音從這一刻開始已經聽不出喜怒。


    鬼野稍稍側頭,眼光有意無意的古情陷入昏迷的麵龐上劃過:“我要帶她去冥蝶穀。”


    櫻夙倏地睜大眼睛!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鬼野:“冥蝶穀?!你我唯一去的那一次,還沒有跨越冥蝶穀的邊界線,就被那個人攔下,你難道忘了嗎?那個人對你說的話,我們答應過永不再接近冥蝶穀的承諾,你也忘了嗎?!冥蝶穀隻有冥蝶可以出入,三界其餘任何生靈都不得入內!”


    鬼野勾了勾唇角:“是,我知道。但現在隻有立刻帶她去那裏,‘流漫’才會凍結,隻要殺爵一天找不到能解除‘流漫’契約,將美人蠱力量歸還給她的方法,我就會陪著她一直呆在那裏,永遠不再出來。”


    櫻夙徹底震驚了,她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緊鬼野!


    不,她一定是聽錯了,這絕對不可能是鬼野說出來的話!


    冥蝶穀,獨立於三界之外的靈穀,三界眾生不得入內。


    但鬼野是不同的,這一點,當年她帶他去的時候,她就知道。


    他當年找遍了三界都沒找到他的母親辛玉,所以他理所當然的以為她也許在冥蝶穀,於是櫻夙陪著他一起去了。


    也正是那一次,他們知道了冥蝶穀是多麽可怕的地方。


    如果不是當時,櫻夙在機緣巧合之下,在冥蝶穀穀口將瀕臨死亡的冥蝶幽染救活,並在幽染的幫助下,向冥蝶穀穀主求情,她和鬼野不可能回來,盡管他們並沒有踏入冥蝶穀,隻是臨近而已。


    冥蝶穀之所以不允許生靈接近,是因為冥蝶穀能凍結生靈的時間。三界的生靈一旦入內,這個生靈在三界的一切狀態都會凍結。


    你的身體狀況,靈魂狀況,你的時間,你的健康,你的一切,都會凍結。


    從你踏入冥蝶穀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會在其中永遠維持那一刻的狀態。


    所以,對於臨死的人來說,踏入冥蝶穀就意味著不論你傷的多種,你已經奄奄一息,隻要你進入冥蝶穀,你的生命就會凍結在那一刻,不再會麵臨死亡。


    但,進入一個永遠無法出來,又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地方,和死亡也沒什麽分別。


    更何況,冥蝶穀也不會讓人輕易入內。


    那一次,他們臨走前,冥蝶穀穀主曾經對鬼野說過,生靈願意承受冥蝶穀外的一切恐懼,不惜一切接近這裏,經曆一切驚險來到這裏,就是為了冥蝶穀凍結他們的時間,給他們永生。這種人,在他們進來之前,我就會將他誅殺,因為貪婪永生,是不能原諒的。但你,你天生與這世界格格不入,本就該是我冥蝶穀的人,這一次我可以放你回去,但若你將來再回來,若你也變得貪婪,我將把你永遠留在這裏。


    所以,對鬼野來說,入冥蝶穀就等於將他自己困在一個永遠無法逃生的絕境。


    冥蝶穀不歸三界管轄,任何人都不可能將他救出來。


    可他還沒找到他的母親,還沒有弄清楚陸氏家族的秘密,他想做的一切都還沒有做成,他怎麽可能會在這時候選擇去冥蝶穀?


    去冥蝶穀,等於自殺。


    他怎麽可能會為了一個女人做這種自殺般的事?


    櫻夙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


    因為她最了解鬼野了,她知道鬼野的心有多冷,知道鬼野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犧牲掉任何人。


    所以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在一切想做的事都還沒做完之前,鬼野竟會為了救古情,放棄自己的一切,去冥蝶穀。


    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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