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玄道修練到致虛圓滿,身形快似電閃,拳腳猛若雷霆,青鋒在手,五丈之內,水潑不進,箭射不入,隻要靈力充沛,便連槍林彈雨都敢硬闖。


    為了培養這三名丹玄羽士,步鴻軒前前後後花進去四萬多兩白銀,這還是占了身為朝廷命官、手握禦授丹券的便利。


    這些年來他置身官場,不知遭過多少明槍暗箭,每逢危難之際,全靠這三位死士出力,才化險為夷。


    歲寒知鬆柏,年長日久,主仆之間也難免有些感情,因此,從越州傳來阿大被誣作拜月賊子的消息,得知他死得那般淒慘時,步鴻軒著實落了幾滴老淚。


    可是眼下親眼見到阿二被殺,他卻沒能升起一絲一毫的悲淒,唯有如墜冰窟般的驚恐與絕望。阿二有多能打,沒人比步鴻軒更清楚,正因如此,他才更加難以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


    “行了,別抖散架了,一會兒不好收拾。”


    這時步安吩咐一聲,素素趕緊收手,把生死未知的褐衣羽士拋在一旁,又探頭看了一眼這人七竅流血的麵孔,撇了撇嘴,輕聲道:“怎麽這麽不經抖的?比條棉被都不如。”


    步安翻翻白眼,不去理會早已麵如土色的步鴻軒,而是盯著仍舊站在他身後的另一名褐衣羽士道:“怎麽樣?現在可以考慮考慮我的建議了吧?”


    這人名叫阿四,在步鴻軒手下三名死士中年紀最輕,不過三十七八,長相卻異常凶狠,目睹阿二慘死之後,眼中凶光反而更甚了。


    他一身致虛境界雖然獲自“仙丹”,可終究是個修行人,這些年跟著知府大人見過不少世麵,知道麵前這個小書童非妖即神,絕非他所能夠抗衡的,於是咬牙道:“爛命一條,要殺便殺,讓我賣主求生,卻是休想!”


    “賣主求生?非也非也,”步安笑著搖頭道:“你賣不賣主都求不了生。我今夜說了這麽多,你全都聽去了,怎麽能讓你活著呢?你殺不殺老賊,做不做義士全是一死,差別隻在你家眷的死活而已……”


    “你敢!”阿四聲嘶力竭。


    步安瞥了一眼呆若木雞的步鴻軒,搖頭道:“你養的都是些什麽蠢貨,好話壞話都聽不懂。”接著一臉無奈地朝阿四道:“你家主子犯了那麽多條死罪,必然全族連坐,無論老少,男人一律掉腦袋,女人統統充官窯,都是免不了的。除非大義滅親,率先揭發這老賊的罪狀,才能置身事外……要不然我忙前忙後,演給外麵那些人看什麽?”


    他見阿四越聽越慌,應該是被“男人掉腦袋,女人充官窯”給嚇著了,才又不緊不慢地指著地上的屍體道:“眼下還剩一個大義的名額,你不要,我就留給這死人了……”


    “我……我……”阿四渾身顫抖,噗通一聲,朝著步鴻軒跪了下來,痛哭流淚道:“老爺……犬子方才四歲……”


    步鴻軒嘴唇微微顫抖著,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憤怒,他避開阿四的懇求目光,冷冷地看著步安,大聲道:“你勾連舊神餘孽,謀害朝廷命官,決計走不出府衙大門……”


    步安翹著二郎腿,頗有興致地看著步鴻軒道:“這麽大聲,是要說給誰聽?你不是已經把下人都支開了嗎?”


    步鴻軒聽得一驚,沒想到步安非但看穿了他的意圖,竟連他事先所做的布置都識破了!他知道自己已經命懸一線,卻仍舊不肯放棄最後一絲生機,拚盡全力讓自己鎮靜下來,坐姿漸漸放鬆,呼吸慢慢平緩,臉上甚至擠出一絲笑意。


    “你不能殺我。”他說:“縱然你做足了戲,也沒人為你升堂問審。府衙內外都是我的親信,內衙巡檢有火銃百餘支,你想全身而退,必會大動幹戈,難免被人識破你夥同舊神後人……從此神州天下,可都沒有你的容身之所了。”


    步安笑道:“那依你看,我現在該怎麽辦呢?”


    “速速離去,我便隻當今夜無事,婚約我自會設法收回!”步鴻軒想了想又道:“我待你有愧,你也殺了經平,從此兩不相欠便是。”


    步安咂咂嘴,似乎是在思索,然後盯著步鴻軒的眼睛道:“你不恨我?”


    步鴻軒平靜道:“安兒啊,你我畢竟是一家人,逝者已矣,朝前看吧。”


    步安微微搖頭道:“可我殺了你兒子啊,一劍沒能捅死,又補了幾劍,”他伸手做握劍往下捅的樣子,“就這樣紮一下,又紮一下,先紮在肚子上,然後是右邊胸口,他一開始是哭,發抖,後來越抖越厲害,像一條魚似的抽抽……這樣你也不恨我嗎?”


    步鴻軒臉上閃過一絲憤怒,卻不願前功盡棄,搖頭道:“不要說了,他都是咎由自取,也怪我從小對他疏於管教。”


    “畜生尚且舔犢,你兒子被殺,竟然都不恨我,可見你畜生不如,無藥可救了。”步安笑著搖頭。


    步鴻軒這下終於確認步安是在戲耍他,冷著臉道:“你道我是危言恐嚇嗎?府衙內外,防備何等森嚴,你想告發我,也要先走出府衙……”


    步安聳聳肩道:“我幹嘛要走?你這知府一死,嘉興同知張懸鶉張大人就會帶著人衝進來,他都在外麵等了老半天了。哦,不,他等這一天都等了好幾年了。都說你獨斷專權,把人家一個五品官壓得氣都喘不上來,全嘉興府都管張大人叫紙糊同知,人家很不開心的。”


    “安兒……”步鴻軒臉色大變,突然跪倒在步安麵前,痛哭流涕,聲淚俱下:“全是大伯的錯!是我升官心切,害苦了你母子二人!我不是人!我豬狗不如!可我做這些,全是為了我們青龍步氏,絕非私心啊!安兒……安兒!你有本事的!大伯看出來了!你要做官是不是?大伯幫你!別人再親也沒有我們一家人親!你要什麽?你說!大伯舍出命來幫你!”


    步安微皺眉頭看著跪地磕頭的嘉興知府,心說這人可真是個人物,難怪短短十年,就從七品知縣爬到了四品知府,再給他點時間,說不定……好吧,步安不會再給他時間了。


    步安端坐不動,悠悠道:“道理你不都說過了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既然恨極,就留不得;為了步氏,要取重舍輕。你說對都對!我殺你兒子,你肯定恨我,所以不能留你活路。我要建功立業,就得除去後患,換做你是我,也會這麽做。都是一家人,本來可以皆大歡喜,為何一定要弄個你死我活……對啊,漂亮話都給你說盡了,事到臨頭,你怎麽又哭哭啼啼了呢?”


    “哦……我知道了!你說這些道理,不過為了殺我之前,過過嘴癮。”步安俯身盯著步鴻軒道:“你知道嗎?我也一樣唉!從走進這扇門,我就打算好了要殺你的,逗你開心,也是為了過過嘴癮嘛!”


    步鴻軒臉上陰晴不定,大概仍舊不肯放棄最後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步安卻已經不去管他,扭過頭,接著給阿四做思想工作:“怎麽樣?想通了嗎?想通了就快點吧。殺了這老賊,換你妻兒老小活命,你要這樣想,你不殺他,他也是死,沒差別的……”


    步鴻軒眼看阿四眼中凶光漸盛,急道:“阿四我待你不薄……”


    “老爺再成全我一回,阿四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


    劍芒一閃,阿四手中長劍已經刺入步鴻軒背脊,紮了他一個透心涼。


    步鴻軒臉上神情痛苦之極,嘴角溢出鮮血,口中斷斷續續地說道:“緯平……莫殺……求你……”與此同時,雙眼緊緊盯著步安。


    步安知道他在求自己,求自己不要殺他次子步緯平。可他完全沒有給出反饋,既不答應也不拒絕,隻是平靜地看著步鴻軒帶著最後一絲絕望的眼神停止喘息。


    “求我?求我有什麽用?你特麽壞事做絕,也好意思求別人仁慈?”


    步安翻翻白眼,朝阿四抬了抬眉道:“你叫什麽?”


    阿四剛剛親手殺了主子,正有些恍惚,不明白三少爺為什麽會問這麽奇怪的問題,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阿四,步阿四。”


    步安點點頭:“我一會兒刺你一劍,刺在右胸,不會立即斃命,你剩下一口氣,往外跑,邊跑邊喊‘我殺了老爺,我殺了老爺’,要喊得痛苦一些,聽明白了嗎?”


    阿四咽了一口口水:“明白。”


    素素很有默契地從地上撿起那柄二尺靈劍,遞給了步安。


    步安持劍對準阿四右胸,沉聲道:“我保你妻兒無事,放心去吧!”說著便一刺到底。


    鮮血沿著劍上血槽湧出,阿四忍著痛,直到靈劍抽出,才深深看了步安一眼,接著捂住血流如注的胸口,撞破書房一側的磚牆衝了出去,聲嘶力竭地喊道:“我殺了老爺……我殺了老爺……我殺了老爺……”


    大概隻有步安聽得出來,這聲音中帶著一絲深入骨髓的恐懼。


    “跟著他,別出亂子……”步安輕聲吩咐,也不知道是對素素說的,還是對女鬼魑魅說的。說完這句,他便看著屋內的兩具屍體,略微沉吟,然後開始動手布置。


    他跟花姑娘說,自己在步鴻軒身邊安插了一個心腹,今晚有這名心腹居中策應,不會有事,無須擔心。


    現在,這個心腹就是阿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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