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牆上的字跡鐫刻的很深,從痕跡上看得出反複刻了很多次。鐫刻者擔心這麵比石壁更結實的紅泥岩結構的土牆會被歲月侵蝕殆盡,而關於他的故事也會隨之消散。現在,李樂和梵青慧來到了這裏,看到了他留在土牆上的故事。了解到這個地方的始末。


    鐫刻人叫龔長河,本是河北滄州一泥瓦匠,大約是在元末明初的時候被征到此地參與修造成陵。因為祖祖輩輩傳下的製作金磚的手藝,因此來到這裏便受到了重用。朝廷花重金把他征來,走的時候很匆忙,隻來得及淚別妻子跪別老母,卻沒有機會叮囑膝下的幾個孩子。


    他很清楚這是一條不歸路,但他沒有選擇,去是死,不去也是死,二者之間的區別在於去了會有八兩黃金的安家費。在來到這裏之前,他認為這是一筆巨資,足以安頓好一家老小在他離開後大兒子成年之前這段日子的生活。經過長途跋涉,他來到這個地方,開始每天打磨金磚的日子。他在這個地方幹了三十二年,從磨造師傅幹到了總工管的位置。在這三十二年當中,他經手的金磚不下兩百萬塊,每一塊重量都約在十五斤,至少要摻進去八兩黃金。


    一開始,除了幹活外,他幾乎沒時間想其他事情。但時間長了,隨著地位升高,越來越多的空閑時間讓他開始想家。日思夜想,先是想老母親,後來年紀大了想到老母親多半已不在,又開始想妻子和兒子們,再然後勸自己,妻子可能已經成了別人的妻子,兒子也保不齊跟了別人的姓,於是又開始想念家鄉的一草一木,家裏的老黃狗和大花貓。


    不是沒想過逃走,但這裏是元帝國最核心機密的所在,重兵重重之外還有許多未知的危險,數萬民夫從中原被征調到這裏,沒有一個能逃回家鄉。逃?也隻能是想想而已。


    磚廠裏經常死人,時常的鬧鬼還鬧耗子,督造的衛士們從外麵弄進來幾十隻像貓不是貓的怪東西,於是耗子少了,夜裏的怪聲也不見了。而他也終於找到了一點樂事。


    李樂道:“看來這些兔猻就是在那個時候留下來的。”


    梵青慧卻道:“他說這裏頭鬧鬼是怎麽回事?這些貓咪還能防鬼嗎?”


    “兔猻雖長的像貓,在古時候卻被稱作天狗,身負神通慧眼,能驅邪防凶。”李樂鄭重道:“鬼神之說雖不可考,但畢竟眾口鑠金,未必是無中生有,我當年在部隊的時候曾執行一次特殊任務,奉命追蹤一個善於養鬼害人的江湖術士,那人犯案無數,死在他手上的被害人死狀慘不忍睹,現場卻從未留下痕跡,我追蹤此人到九江,當時黑天有霧,我先聽到鬼哭狼嚎的聲音,吵的我頭疼欲裂,後來循著他的聲音開了一槍,將那術士擊斃後,所有聲音便都停了。”


    梵青慧道:“你的經曆可真豐富,這種事情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又道:“看來這兔猻能夠防鬼,未必不是真的。”


    二人繼續往下看。


    龔長河在這裏的後十二年當中,與這些白麵天狗結下深厚情誼。直到有一天,突然地下河的下遊傳來消息說地下金城已經完工,不再需要他們製造的金磚。那些負責運送金磚的人不僅帶來了這個消息,更帶來了死亡。一個注定跟他一樣要長埋於此的蒙軍十夫長告訴他,為了充實黃金城的機關埋伏,蒙元帝國在統治的所有區域內搜尋奇獸,他們最後的作用就是試驗這些奇獸的威力。之後,這個地方便多了那些可怕的大壁虎。


    原來黑洞裏的那些家夥是外來物種。李樂和梵青慧看到這裏,略約明白了這裏兩種奇獸的來曆。外來的大壁虎堵住了唯一的出路,所有人都被活活困死在此。隻有那些敏捷凶猛的兔猻活了下來,繁衍至今。


    人都死了,畜生卻活了下來,這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但龔長河老前輩後麵的語氣裏卻似充滿了快慰。他在最後說道:試想一下,在這樣的環境裏生存,活的久真算是一件好事嗎?死吧,死吧,蒙人也好,漢人也罷,大家一起死個幹淨。


    李樂皺眉道:“按照這上頭的記載,當年那些大壁虎盤踞在黑洞裏堵死了唯一的出路,所有人被困死在這裏,幾百年過去了,那些大壁虎恐怕有增無減,咱們兩個想要逃出去難度隻會比當年更大。”


    梵清慧看著李樂,不知為何,並不是很擔心自己會複製前人的命運。外麵的世界紛繁複雜,人不死就難免牽掛和襟絆。但人若死了,便什麽牽掛和襟絆都無足輕重,這就叫末日心態。身陷絕地跟死沒區別,所以這裏隻有男人和女人。她隱隱期待著接下來李樂也對那大壁虎束手無策。


    天不從人願,李樂很快就想到了辦法,找到了硫磺氣味的源頭。萬物相生相克,這東西是壁虎的克星。燒金磚用的紅泥岩中天然生成的,龔長河為了多活些時日,在一定範圍內埋下許多高含硫礦。


    “有了這東西,那些大壁虎就不敢湊上前。”李樂在地上挖出一大塊紅褐色礦土,濃烈的硫磺味道刺鼻。


    梵清慧暗歎一聲,收了末日心態,點點頭道:“還是你有辦法。”


    李樂道:“光有這個也許還不夠,那個地下河道深不可測,裏頭不知道藏了多少那種大壁虎,咱們貿然帶這東西進去,把它們驚到了,亂哄哄四散逃起命來,那場麵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梵清慧道:“那要怎麽辦?”


    李樂一指蹲踞在一旁的兔猻們,道:“最好能帶上幾隻兔猻上船,萬一大壁虎們亂起來,它們也能助咱們一臂之力。”


    這又是一件難事。兔猻們雖然對人沒有敵意,但並不代表它們會聽人的指揮。


    李樂試著接近那隻兔猻王,目光接觸下,這家夥警惕無比,李樂稍有動作,它立即敏捷跳開,齜牙亮爪戰意盎然。李樂無奈的一攤手,術業有專攻,自己不是丹羽滿天星那怪物,跟動物們沒緣。


    梵清慧從背包裏摸出一小包壓縮食品,慢慢蹲下來,打開小包讓裏邊誘人的味道散發開來。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那頭兔猻王。這家夥天生一臉怒相,站在那裏儀態傲然。梵清慧口中發出榴榴聲。因為土牆上的刻字說在那個時代,兔猻叫白麵天狗。山海經上提到過這種動物。梵清慧讀過山海經,所以試著按照山海經的描述模仿起兔猻的叫聲。


    聰明的女人需先學會裝傻。男人們喜歡說傻女人可愛,其實可愛的女人幾乎沒有傻的。真傻的女人絕不可愛。之前李樂說起天狗驅邪避凶時,梵清慧其實是故意裝作一無所知。


    榴榴的叫聲引起了兔猻王的注意,它用好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梵清慧。大約在想這個奇怪的生物為什麽會發出和我們一樣的叫聲?還有她手中那小塊東西究竟是什麽,為什麽這個味道會如此誘惑?從兔猻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和身材上判斷,那大壁虎的肉也許不錯,但再好吃的東西吃了許多年之後也會變得不那麽好吃。換口味是生物的本能,人和動物並無區別。


    兔猻王對梵清慧友好謙卑的態度感到滿意,對梵清慧手上的食物味道更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它決定湊過去看個究竟。隻見它龍驤虎步,盤足繞步,扭動著身軀來到梵清慧近前。先低頭嗅了嗅壓縮牛肉的味道,然後緩緩伸出舌頭添了一下,舌尖掠過梵清慧的掌心,隱藏在裏邊的鉤子將掌心劃破。


    血流出來,梵清慧的小手微微一顫,卻沒動。


    兔猻王突然張開血盆大口,鋒利的牙齒閃爍著寒光。李樂想要動,梵清慧卻擺手阻止。兔猻王長舌一卷,那塊壓縮牛肉顆粒被卷進口中。鋒利的牙齒在梵清慧素白清透的皓腕上劃過,沒有留下半點傷痕。梵清慧笑了,取出第二粒壓縮牛肉。兔猻王不客氣的如法炮製。


    下一刻,梵清慧的手輕撫過兔猻王驕傲的頭顱,這家夥像一隻纏人的小貓。李樂唯有慨歎,美女的魅力果然無可阻擋。


    接下來的問題是怎樣才能勸動兔猻王和它的子民們跟隨自己和梵清慧一起去闖那河道黑洞。當李樂還在考慮是用食物誘惑還是武力威逼的時候,梵清慧已指著河道黑洞對那家夥說:“乖貓咪,我們要從那裏走出去,你不想跟著嗎?”


    兔猻王在梵清慧小手的愛撫下,眯著眼,十分享受的樣子,用肥壯的身軀在梵清慧腿上蹭了蹭。梵清慧走,這家夥立即跟了上來。其餘兔猻也要跟上來,卻被它回頭一聲低吼嚇退。


    “真神奇!”梵清慧興奮的叫道:“它好像聽懂我的意思了,還舍不得它的同類跟著冒險呢。”


    李樂道:“萬物有靈,兔猻是最早被馴化的動物之一,擁有很高的智慧傳承,這些兔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世代繁衍,未必就甘心情願,也許它也想開辟出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


    時間寶貴,夜長夢多。


    李樂用背包裝了許多硫磺礦土,為策萬全,甚至在梵清慧的衣兜裏還裝了兩塊。一馬當先走向小碼頭。梵清慧引領著兔猻王緊緊跟著。


    小碼頭上停靠著幾艘小船。船體狹長,兩頭尖中間寬,搭著運貨的舢板。不知是用什麽木料造的,曆經數百年水汽侵蝕,依舊看不出腐朽之意。李樂毫不猶豫跳上一艘,將背包裏的硫磺礦土倒出一部分灑落在舢板上。梵清慧和那隻兔猻王也跟著上了船。有些擔憂的:“這招能管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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