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天雄軍出兵了?”


    在距離丹陽十幾裏的一個小鎮子上,靖南侯黃得功的中軍就駐紮於此。與當年不同了,黃得功已經封侯,地位已經在普通的文官武將之上,南明建立後又自成一鎮,麾下算一算已經有八個總兵,實力比起當年的高傑和劉澤清也不遑多讓,而且論起精銳程度來,恐怕比當年的高傑和劉澤清還要強的多。


    揚州之變,高傑布置下精兵強將埋伏,黃得功隻有三百精騎在左右護衛,結果伏兵四起之時,黃得功揮鐵鞭奮戰,四周雖然箭如雨下,三百鐵騎卻都是他的精銳護衛,個個都是百人敵,結果硬是讓黃得功衝殺而出,得脫大難。


    經此一役,高傑雖然被史可法感化,後來到徐州前線抗敵,不過黃得功平生最恨暗地裏動刀子的小人,雖然史可法責以大義,他還是不能與高傑和劉澤清這樣的小人共事了,於是黃鎮移動防線,從江北移兵到江南,黃得功自己鎮守蕪湖,他的一鎮防線卻不僅如此,江北的太平府和廬州、桐城等地,也是他的防線。


    地盤大了,餉銀充足,這個在崇禎末年還隻是一個普通總兵的鎮將實力立刻飛漲。短短兩年功夫,先是在弘光元年受封為靖南伯,後來擊敗左營,加封為靖南侯,麾下也由額兵三萬變成了地盤廣大,帳前八總兵聽令的一方強鎮。


    回想一下,當初在遼東跟隨的熊經略,似乎在威風專斷上,也比黃某人要差的遠了。


    曾誌國給黃得功的信寫的很簡單,也很直白,他先是恭敬的向黃得功問好,然後回顧了一下當年情誼,不過信在最後,還是明確的表示,自己要與黃帥會獵於南,在信的最後,曾誌國表示說丈夫不計成功失敗,一展胸中報負,便足了平生。


    而黃帥已經封侯,處於武人巔峰,此時正是應該奮然振作,肅清朝中奸臣,一掃妖氛,然後兩軍合流以抗建奴,挽狂瀾於未倒,豈不是千古留芳的大事業?


    黃得功用一種輕蔑的態度當著天雄軍來使的麵看完了曾誌國的手書,在他觀看的過程中還不停的用自己手中的馬鞭無意識的揮打著信封落款,送信的是天雄軍親兵團的內衛,在黃得功這麽做的過程中這個內衛把咬都咬碎了,不過卻仍然一語不發。


    “小曾帶的兵不錯。”


    看完了信,黃得功站起身來,突然在那個內衛肩頭上重重一捶,看到那個內衛動也不動,黃得功生硬的麵部線條終於變的柔和了一些。


    他微笑了一下,看著那個發征的內衛又道:“不過,小曾雖然是我手裏使出來的人,對我的誌向還是不太了解啊。


    那個天雄軍內衛不卑不亢的回答道:“那麽,請黃帥垂示。”


    黃得功無聲的笑了一笑,道:“我十二歲偷喝酒,母親責打,我說,這點錢算什麽?要錢還不容易?大丈夫還能為錢為難嗎?後來遼東戰事起,我還未滿十六,不過一樣持刀雜立隊中,後來一戰斬首兩級,都是真韃子,所以拿了五十兩賞銀,奉於母親。”說到這,黃得功的笑容更加得意起來,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又接著道:“當時,我對母親說,這是兒子償還的酒錢,看著母親先是吃驚,然後擔心害怕,最終卻又高興的模樣,我就覺得,男兒漢持刀橫行,如果能保家衛國,再讓家人開心,那就是不枉此生了。後來,我做經略親後,然後因功至遊擊,參將,副將,直到總兵官,現在陛下還封為我侯爵……不過,我的母親卻早就去世了,再也不會因為這些開心了。”


    天雄軍內衛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抱拳躬身道:“大帥果然是好漢子。”


    “好漢子也未必帶的好兵。”黃得功的臉色已經轉為嚴厲,他向著天雄軍內衛厲聲道:“當初初為四鎮,手中乏錢,雖然本鎮軍紀森嚴,不過有時候也不得不想辦法,小曾不過是淮揚無賴,某以其熟知地方情形而用之,一個遊擊,在我軍中算什麽人物?既然蒙史閣部青眼,守揚州也立了功,就該好生為國效力,一個流氓無賴也做到大將軍,封伯建衙,就應該好生報國,上報聖上,中報史閣部,下報天下蒼生,結果如何?”


    說到這兒,黃得功神情嚴峻,揮手道:“你們這些為人效力的人,我不為難。這就回去,上複你家大帥,就說我黃某人一生從北至南還沒怕過誰,既然他執迷不悟,那麽也不消說得,大家用刀槍說話,勝者為尊罷了。”


    那天雄軍內衛神色黯然,嘴唇上下動了幾下,最終一無所出,隻是躬身一禮,然後轉頭去了。


    黃得功看他背景,突然笑道:“曾某也有趣,臨戰之前,還派個大將來看看我的虛實,能談,他就用心和我談上一談了。”


    中軍田雄湊上前道:“既然大帥看出來此人身份,為什麽不留下他?”


    黃得功橫他一眼,道:“大軍相向,一個將軍抵得什麽用?把你小田宰了,咱們就打不了仗了?”


    他向來禦下很嚴,麾下將領不論是總兵大將還是普通的小卒,一旦犯法從不姑貸,所以當初江北四鎮之中黃得功所部的軍紀最好,從不隨意擾民。


    這田雄也是他的中軍副將,自然是極被信任重用的,不過一旦說錯了話,一樣被劈頭蓋臉的痛罵,被罵之後,田雄也不著惱,隻是臉上有些訕訕然,顯然並不怎麽服氣就是。


    黃得功也不理會,一把拉開賬門,隻看見外麵青灰色的天空上布滿黑雲,大帳內生著五六個火盆,呆在裏麵還不覺得如何,現在這帳門一掀,盡管中軍牛皮大帳足有三層,不過還是有一陣陣的冷風從外麵灌了進來,猝不及防之下,這些身著鐵甲的將軍們被吹的猛打寒戰。


    “冷啊,賊娘的老天。”


    黃得功衝著外麵罵了一句,還吐了一口唾沫,大帳四周的甲士持槍而立,還有一隊刀牌手來回的巡邏,大帥的這種做派大家倒也不是頭一回看到了,隻有幾個新兵忍不住瞄了兩眼,別人卻是視若不見。


    “冷!”


    黃得功轉回頭來,又對著帳中諸人喝了一聲,不過他緊接著又笑道:“不過,和咱遼東比起來,這點小風算個鳥兒。”


    “哈哈,大帥這話說的極是。”


    “就是有點陰冷,賊老天,還不如咱遼東幹冷的好,雖然一腳下去半腳脖子的雪,不過隻要把手臉護好了,身上也爽利。這裏他娘的賊冷賊冷,這風就象往骨頭縫裏鑽一樣。”


    黃得功的部下十成有九成都是遼東子弟,建奴勢大時,遼東漢人要麽做了包衣奴才,要麽就離開遼東,或是奮然投軍。黃得功是開原人,因功至京營副總兵後就把自己的老鄉拉拔了不少出來,先做小兵,幾年之後就是遊擊參將,反正大明已經沒有了章法,帶兵鎮將等於是一方諸侯,黃得功官越做越大,其核心的部曲和手足卻都是遼東開原、鐵嶺一帶的老鄉。


    這也是當時特有的中國特色,並不足以為奇。


    現在聽著眾人討論著遼東與江南冬天,黃得功斜倚在自己的虎皮交椅之上,一手捧著熱茶,慢慢喝著。


    待各人說到最後,黃得功才笑著打斷道:“再冷還能和咱遼東比?咱們這裏,老兵和將官不少都是遼東子弟,將抗冷,南邊的人和咱怎麽比?小曾要來打,好的很哪,就在這裏等他來,咱們看看,他小曾的手下也全是遼東人不?”


    這個想法當真是妙極。一則是年關將近,黃得功從南京那裏得了不少賞賜,他對麾下軍士從不吝嗇,有了銀子就發下去,買酒買肉,所以在這個時候調動開拔也沒有鬧出兵變來。


    不過,要是勉強進擊交戰,隻怕士氣還是不可能高昂。這年頭,能在這種天氣把軍隊拉出來,就已經是難得的良將了,要是進退如一,士氣高昂,那就是千古名將。


    黃得功雖然自視極高,不過,讓他來演一出雪夜襲鎮江,他倒是沒有信心能在自己的部下裏挑出能夜奔百裏的九千將士出來。


    現在左營那裏其實比這裏要暖和的多,左營幾十萬人一樣呆著不動,一天十裏路也走不了,這就是良將與庸將之分了。


    黃得功的想法就是與天雄軍拖,既然對方誓師要來決戰,自己卻是背倚堅城,整個鎮五萬來人已經全部鋪了開來,已經與京營互成犄角之勢,坦白的說,黃得功也並不認為自己能一戰破天雄軍,他是武將不是文官,南京城裏的文官叫囂著一戰而破敵,斬曾誌國於陣前,黃得功心裏清楚,這隻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


    真正老成的辦法,就是前鋒環列於南京之外,遇警則數路兵馬合擊並進,利則追擊,不利則互保而退至城牆之下,背倚堅城而戰。


    這樣的話,就算是立於不敗之地了。


    “和小曾比一比耐性也好。”手中熱茶的霧靄之中,黃得功悠然是想。他雖然叫黃闖子,不過把他當成一勇之夫的人,也必定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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