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給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卻用來尋找光明?


    她埋頭吃麵。


    沒有人說話。


    她把麵連湯吃得一幹二淨,話說份量可不太少。


    他遞過一個水杯,水是溫溫的,讓她淨口,他返身把碗筷洗了。


    熄燈、關門,他送她到客房前,看著她進屋上了床才離去。


    她打了一夜的飽嗝,暗暗發誓:即使以後餓死,也絕不出外覓食。


    餓死與撐死,都是死,前者至少留有尊嚴。


    夕陽落下去了,空氣裏有了涼意。諸航看著那角還在天光裏的院牆,一棵青鬆成了黑色的剪影。


    長長的歲月,就這麽又撕去了一頁。


    這生活有如風燭殘年,天亮時睜開眼睛,然後慢慢靜待天黑。


    仰起頭,她的天空是四方的。


    唐嫂甚至在走廊上給她搬了把躺椅,陽光不錯的時候,讓她曬太陽。她就差一幅老花鏡,一個毛線球,一隻臥在腳下的老貓。


    不能看電視,不能看書,不能喝涼水,不能吃冷菜,不能吹風,不能淋雨,不能出門……從醫院到這四合院,其實就是從一個監到另一個監。唐嫂和呂姨是那牢頭獄霸。


    二十多年沒幹這樣的事了,她又掰著指頭數日子,如兒時盼著過節去外婆家做客。外婆家在市裏,她家是個小鎮。市裏的遊樂場和動物園,那是孩子最留戀的地方。


    還有十二天,就是所謂的“滿月”,聽說那是她的赦免日。


    院中也沒人來串門,從院中看見路過的其他住戶的保姆們,一個個都是腰板挺得筆直,目不斜視地向前走,似乎都藏著重大的機密,一停下,就會被人竊聽。


    唐嫂和呂姨也很有職業道德,不論人家長短,交流的都是做飯心得、護理孩子。唐嫂手巧,正在為小帆帆做棉鞋,鞋頭上繡著個老虎頭。


    小帆帆和她一樣,不太適應環境。現在除了睡覺,醒著就是哭個不停。那音量一點都不藏奸,有多少力氣就使多少力氣,小腦門上密密的汗,小手還在空中揮動著。


    唐嫂怎麽哄都不行,一次急得對諸航叫道:“夫人,你不能隻看著,你也該抱抱孩子。他聽不到媽媽的聲音,沒有安全感。”


    說完,把小帆帆朝她懷裏一塞。


    她雙臂僵直,肌肉繃緊,一動也不敢動。


    小帆帆哇哇大哭,她驚恐地瞪大眼,無措地哼哼著:“帆帆好,帆帆帥,不哭,不哭!”


    奇跡出現,小帆帆小嘴叭啦一下,哭聲漸弱,最後似乎還歎了口氣,往她懷中蹭了蹭。


    她麵容都扭曲了,一半是因為羞窘。


    “我說了吧,帆帆就是在找媽媽,現在,他是餓了。”唐嫂洋洋得意,把一個灌滿奶粉的奶瓶塞到帆帆嘴裏。


    吃飽的帆帆依在她的心口睡熟了,小手還勾著她的一個指頭。


    從這天起,她不得不多出一項工作,早晨起床後,要去嬰兒室陪著小帆帆。他不一定要她抱,隻是醒來時,必須聽到她的聲音。


    嬰兒室隔壁是客廳,再過去就是主臥室。


    主臥室和沐佳汐的畫室,並不是禁地。呂姨每天打掃,都會把每個房間的窗和門打開著,裏麵的布置,人站在院中一覽無遺。


    可能唐嫂與呂姨以為她是忌諱裏麵有佳汐的痕跡。雖然她們掩飾得很好,有時也能捕捉到她們射過來的探究目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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