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抬眸的一瞬間,他卻發現了異樣。


    他竟然可以看見那惡鬼了!


    隻見那惡鬼是個年輕女人的嬌弱模樣,被鎖在幾張符紙中奄奄一息。


    這個發現讓他震驚不已,他喉結滾了滾,看了看言輕靈,選擇暫時隱瞞。


    等稍緩過來一些,言輕靈便將陸清寒扶到了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小女孩的父母看不見鬼,隻能看見自己的孩子在掙紮,掩著麵不斷哭泣。


    言輕靈重新走到那惡鬼麵前,好言對她說道:“你的怨念已被我打散,現在可以跟我說說了吧。”


    “說什麽?”


    女鬼眼睛絕望地看著輕靈,連掙紮都不再掙紮。


    “凡變惡鬼者,生前必有冤屈。我看你死去的時候年紀尚輕,麵目看上去也是良善之輩,若非經曆了什麽大冤大屈,又怎麽會變成一個惡鬼?還有你那孩子,雖未成形,無法被我的陰陽眼辨識,但從它已可獨立吸食精氣判斷,至少已七月有餘。一個懷著至少七個月身孕的孕婦,怎麽能變成一個餓死鬼?”


    “嗬,知道了又能怎樣?你還能替我申冤不成?”女鬼一副心死的模樣,瞳孔望著她孩兒的方向,隻有那麽一瞬,流露出了深深的不甘和不舍。


    “我是修道人,不是除鬼者。我最終的目的還是要度化你們的。倘若你真有什麽冤屈,不妨說與我聽,也許我真能替你們化解一二。至少,你那孩兒怨念不深,我可以替他淨化淨化,助他下次輪回。”


    “當真?”


    女鬼眼裏燃起希冀,當看到言輕靈點頭時,她掙紮著跪在了地上向她叩頭:“我這惡鬼當了少說也有三十年了,修道人碰見不少,但都是要收我,還從沒聽見有誰說要渡我的。女道人,我知道我自己罪孽深重,早已經不求能入輪回道,但是我這孩子,它還沒來得及出世就變成了餓死鬼,它是無辜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言輕靈扶起她,秀眉微蹙,隱隱感覺這裏麵不簡單。


    女鬼還未開口,眼淚就已經先落了下來。


    “三十年前,我正是大好年華,長得秀美。家中給我相了一門親事,是一個給機關單位領導開車的小夥。那個時候能走得上這種門路的,都不是一般人。我父母歡天喜地給我準備嫁妝,把我嫁給了他。可是婚後,我卻開始過上了地獄一樣的生活。他是一個暴力狂、偏執狂,也是一個為了上位不擇手段的人!他不甘心一輩子給人開車,於是在我們結婚紀念日那天把我灌醉,送上了他領導的床……”


    “世上怎有如此喪心病狂的人!你沒有反抗過嗎?或者,告訴你的父母?”


    言輕靈難掩憤怒,一拳砸在了桌麵上。陸清寒不動聲色地坐在一旁,裝作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的樣子。


    女鬼搖了搖頭,哽咽著說:“說了,沒用。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那個時候我們家還有一個弟弟,弟弟的學費、生活費全仰仗我丈夫,我父母不敢得罪他,隻能犧牲我這個女兒。當我哭著跑回去告訴他們我丈夫的罪行的時候,他們把我打了出來,說我是家裏的恥辱,有辱門風。”


    “怎麽會這樣?”


    世上的父母不是都疼愛兒女的嗎?為什麽明知道女兒每天都生活得水深火熱,他們卻還是要把她往火坑裏推?


    言輕靈想想自己雖然自小生活在山裏,可是師傅對她是極其疼愛的。除了在修習上要求甚嚴,幾乎是有求必應。


    那女鬼一雙眼睛無比悲涼,接著說道:“我本來以為這已經是我人生最大的屈辱了,可沒想到,這隻是我屈辱的開始。因為第一次嚐到了甜頭,他被調到了辦公室當文員,接下來他便接二連三的開始把我往他各任領導的床上送!於是,他從文員升到了副主任,又從副主任升到了主任、科長,一路平步青雲。可誰知道,我懷孕了!你知道嗎?我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從我懷孕的那一刻起,我就失去了利用價值,沒有哪一個領導會願意睡一個孕婦。我肚子裏懷著一個野種,我丈夫不願意頂著這個綠帽子生下他,於是脅迫我把他打掉,但他又怕被別人發現這些醜事,不敢帶我去,於是隻能找各種奇奇怪怪的偏方每天給我灌藥。老天眷顧,我的孩子頑強,一直好好的在我肚子裏活著。他一天天變大,我能感到這個鮮活的生命,他在不斷與我產生聯係。我從開始的恨他,到慢慢的愛他、接受他,甚至感覺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真正擁有的東西。他是我的希望!所以哪怕是像狗一樣的艱難,我就在我老公的虐待下活著。”


    彼時的女人爹不疼娘不愛,嫁了個老公還是個禽獸,於是把所有的情感都轉移到了腹中的孩子身上。可是天不遂人願,她的丈夫見這個孩子怎麽都打不掉,便開始動起了歪心思。


    “他在家中挖了一個地窖,故意找借口跟我大吵了一架,然後把我關了進去。第二天就跟所有人說我回了娘家,可其實我被他關在地窖裏足足半月有餘。我,和我的孩子,都是被活活餓死的。不僅如此,他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家裏有餓死的人會影響他的官運,於是找了個神棍,把我的胃和孩子都給挖了出來,在裏麵填上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符紙,封壇埋於地下,害我每日每夜胃裏猶如火燒一般饑餓。我想我的孩子也是如此,於是隻能不斷給他尋找宿主,希望他有一日能夠成形,獲得投胎成人的機會。”


    “混帳東西!將死人的器官填符封壇,除了增加你們的怨念,對輪回沒有半點好處!還有他口中所謂的官運,跟你是不是餓死鬼有什麽關係?氣死我了!你丈夫現在在哪裏?他無端端地害死兩條人命,難道一直沒人發現嗎?”


    “嗬嗬,發現?他現在好端端地做著他的小領導,買了房買了車,娶了一個小他12歲的年輕老婆,兒女雙全,日子過得別提多滋潤了。他手上有一串得道高僧開過光的佛珠,我近不了他的身。一肚子冤屈,無法輪回,無法報仇,隻能無止境地當我的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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