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窗帷向外一望,那張溫雅俊逸如仙般的容顏簡直是活字招牌,除了南陵王世子再不可能有第二人有。青衣人眉頭緊鎖,據說這位南陵王世子和蘇三小姐關係匪淺,這下真是節外生枝!


    這位南陵王世子聰慧異常,稍有不慎,隻怕就會被他看出破招,到時候就麻煩了。


    “想辦法打發他走!”青衣人將長劍逼緊蘇陌顏的脖子,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我隻是為求財,不願意多生事,你最好也別耍花招,否則,別怪我手下無情!”若論了解,他絕對不如蘇陌顏,與其說出不恰當的話,引人懷疑,不如讓這位蘇三小姐應付他。


    直到此時,他還不知道蘇陌顏已經察覺到異常,更不知道蘇陌顏是故意要引起蕭夜華的注意,隻當一切是巧合。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世子,世子安好。”馬車內傳出蘇陌顏平穩安靜的聲音,“他並不是蘇府的車夫。今日我到外城遊玩,不想馬車卻壞了,因為急於回府,便從車馬行租了輛馬車過來,這位是車馬行的車夫,世子自然沒有見過。”


    蕭夜華眼波流轉:“既然如此,不如我送蘇三小姐回府吧!”


    周靜雪心頭一喜,隻要世子堅持護送陌顏,雙方一糾纏,以世子的聰慧,必然會察覺到異樣,那她們就得救了。


    她心中一喜,青衣人心頭卻是一驚,手中長劍握得更緊:“讓他打消念頭。”心中卻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如果逼不得已,也隻好撕破臉,拿這兩個人做人質,強行闖關了。


    “多謝世子厚愛,隻是今日天氣炎熱,我身體有些不適,還是不叨擾世子了。”誰也沒有想到,蘇陌顏竟然拒絕了,而且理由合情合理,一點也聽不出破綻,“世子身體本就不是很好,前段時間又舊病複發,一直在休養,如今剛能出府,如果因為我的緣故讓世子過了病氣,那就是我的罪過了。不知道世子如今可還安好?”


    蕭夜華悠悠笑道:“蘇三小姐竟然如此關切我,實在令我受寵若驚。”


    說是為他好,實際上還是不願意和他太過親密,蘇陌顏對他戒心極重,這點蕭夜華很清楚,因此並不意外,也不想把她逼得太緊,因此並未強求。


    “世子是京城中人心中的謫仙,不知道有多少人關切您的情況,我又怎麽會例外?”蘇陌顏聲音柔和溫切,“我至今還記得世子在長公主賞花宴上所出的謎題,構思精巧,令人意外,還有世子所說的人如謎題的話,實在令人印象深刻。陌顏也是喜好猜謎之人,棋逢對手才更有趣,又怎麽可能不關心世子的身體情況?何況,我拜讀過世子的詩篇,文采飛揚,令人激賞,尤其是每首詩的最後,畫龍點睛,是最為精華重要的地方,每每令陌顏回味萬千。”


    周靜雪暗暗著急,又不禁歎息,陌顏這!個癡人南陵王世子的確是猜謎出謎的高手,詩詞也的確華彩斐然,但眼下這情形,哪裏是討論這些的時候?


    蕭夜華眼眸中頓時流轉出一種異樣的華彩瀲灩:“蘇三小姐如此盛讚,實在令我汗顏。賞花宴上的謎題再精巧,卻還是被蘇三小姐解開了,說起來還是我輸了一籌,不知何時我能扳回這一城呢?”


    “世子這話實在是太過抬舉我,您才思之敏捷我隻能望其項背,就算再努力十年也不可能成為您這樣的人中俊傑。終有一日您必將鴻鵠展翅,在此我預先恭賀了。”蘇陌顏緩緩地道,隨即又換了一幅關切的語氣道,“還好世子不懂奕劍之術,否則文武雙全,隻怕要羞煞天下人了。不過世子身體虛弱,還請按時服藥,莫要諱疾忌醫,令人憂心。”


    “哦——”蕭夜華微笑著聽著,神情極為專注,最後笑道,“蘇三小姐請放心,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現在我還有要事,蘇三小姐身體又不適,不是切磋的時候,換個恰當的時機,我定然登門拜訪。”


    蘇陌顏微微鬆了口氣:“恭候世子大駕。”


    “既然如此,那先就此別過了。”蕭夜華淺淺一笑,放下窗帷,命人繼續向前趕路。


    兩輛馬車擦肩而過,相背而行,漸行漸遠。


    聽著蕭夜華的車隊漸漸遠去的聲音,青衣人慢慢放下心來,早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還好他之前用謊話穩住了這兩個女子,讓她們以為他隻是為了勒索錢財,否則剛才這位蘇三小姐一定不會乖乖聽話,這樣輕易地就打發了南陵王世子離開。


    周靜雪心頭歎息,卻也有些理解蘇陌顏的心情,畢竟這青衣人隻是為了劫財,而這些銀兩對她們兩府來說也不算什麽,必然不會拒付。既然如此,還不如按照這個青衣人的吩咐行事更穩妥些。


    否則,被南陵王世子一逼迫,狗急跳牆,後果反而難料。


    這樣一想,周靜雪心頭那些遺憾也就漸漸散去,隻希望周府和蘇府能盡快送來銀子,好讓兩人安然回去。


    一路平坦大道,馬車駛得飛快,很快就出了城門。


    周圍越來越靜,到最後隻剩下蟬鳴鳥啼之聲,已經風吹過林間所發出的林濤聲,顯然已經到了極為人跡罕至的幽僻之地。


    馬車倏然停下,青衣人眼眸中掠過一絲殘忍而狠毒的笑意,收起了長劍:“到地方了,兩位美人該下車了。”


    周靜雪還以為到了他藏匿的地方,但朝四周一望,卻發現是一片深山老林,林木茂盛,荒草叢生,頓時感覺到不妙:“你到底是什麽人?究竟所圖為何?”說著下意識地握緊了蘇陌顏的手,雖然陌顏比她年紀還小,但危急時刻,她卻忍不住有種想要依賴她的感覺,“陌顏?”


    這一望去,卻見蘇陌顏倚靠在車壁上,麵色酡紅,額頭上盡是涔涔寒意,呼吸急促,更覺得不妙:“陌顏,你怎麽了?”


    “放心,不會有事的。”蘇陌顏勉強道,握了握她的手,“下車吧!”


    這時候,青衣人終於看出不對來,那位蒙麵的蘇三小姐的模樣明顯是藥效發作,但這位京城第一美人的周靜雪卻是麵色如常,一點也看不出中了媚香的跡象,不由得心中有些奇怪,但想到兩人都是弱不禁風的柔弱女子,便又放下心來:“還是蘇三小姐善解人意,著實討人喜歡。”


    周靜雪咬咬牙,下了馬車,卻見連車夫都被青衣人斥退,隻剩下三人,蘇陌顏情形又如此怪異,她也不是不知世事的單純女子,立時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頓時麵色大變,拉著蘇陌顏便往遠處跑去。


    青衣人也不追,像是貓戲耍耗子一般笑道:“美人盡管跑,我看你能跑多遠!”


    見他有恃無恐的模樣,周靜雪越發驚惶,慌不擇路之下,險些被路邊的野草絆倒,隻覺手心一緊,卻是被蘇陌顏拉住。而此刻的蘇陌顏,倚靠在旁邊的樹上,姿態頗有些虛弱,眼眸中卻是一片冷靜,眸若冰雪:“不用跑太遠,這點距離就夠了!”


    青衣人麵色大變,隨即又笑道,“虛張聲勢嗎?你以為我會上當?”


    “你錯了,她不是虛張聲勢。”隨著一道溫潤如玉的男聲,黑影一閃,一個身著王府護衛勁裝的男子飛入蘇周二人與青衣人之間,劍指黑衣人,將雙方隔開。


    然後,一白衣男子緩緩從蘇周二人的身後走出,容顏俊逸若仙,笑容溫和如三春煦日,在這一片碧綠幽翠,日光斑駁的林間,恍如謫仙,令人目眩神迷。


    “南陵王世子!”周靜雪失聲道,“這……是怎麽回事?世子您不是離開了嗎?為什麽又會在這裏出現?”


    “當然是因為蘇三小姐給了我提示,讓我知道你們的處境。”蕭夜華悠悠笑道。


    周靜雪神色茫然:“提示?陌顏明明什麽都沒說啊!”甚至,連南陵王世子提出要護送她回府時,陌顏也用合情合理的理由拒絕了,之後便是一些恭維客套的套話,哪裏來的什麽提示?周靜雪仔細地將那些話反複想過,卻也沒有察覺到哪裏有提示,隻能用迷茫的眼神望著蘇陌顏。


    蘇陌顏微微一笑,道:“就是從謎題那裏開始的。”


    “我還是不懂。”周靜雪思索許久,茫然依舊。


    蕭夜華淺淺一笑,如明珠美玉,光華璀璨難以逼視:“陌顏說到我喜猜謎,就是在暗示我接下來的話是個謎題,提到我的詩篇最後為點睛之處,是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讓我注意她每句話的最後。而她接下來那番看似恭維的五句話,分別取最後一字,連起來就是,我、被(背)、劫(傑)、持(翅)、了。之後頓了頓,提及我不會奕劍之術,是在告訴我,劫持你們的人帶的有劍,提醒我要按時服藥,則是告訴我,劫持之人用了迷藥,要我小心謹慎。”


    被他這樣一提醒,周靜雪隱約想起蘇陌顏當時的話,似乎就是如此。


    “所以,世子接下來說請陌顏放心,就是說您已經解開了她的謎題,讓她不要擔心,之後的話則是告訴她,眼下世子是假裝離開,隨後會跟隨劫持我們的馬車,在恰當的時候出現?”周靜雪的話語雖然是疑問句,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一理通百理通,一旦察覺到那是個謎題,南陵王世子隨後的客套話便也多了一層深意。


    蕭夜華微笑頷首:“最後蘇三小姐說恭候我的大駕,就是告訴我她會給我製造機會。”


    馬車空間狹小,青衣人很容易就能劫持兩人,一旦有所意外,便有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但若是青衣人認為事情並未被人察覺,自然有會有鬆懈,等到即將得逞的那一刻,必然是最鬆懈,也最容易找到空隙的時候。所以,他按兵不動,隻悄悄追蹤者馬車,等到兩人下車,逃離青衣人掌控的範圍內,才命王府護衛出現,安穩地救下了兩人。


    “這……這實在太……”周靜雪滿心地震驚,一時間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直到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明白,為何一向溫和卻守禮的南陵王世子會對陌顏另眼相看。


    這一番解釋說來很簡單,但是,蘇陌顏能夠在看到南陵王世子的馬車後迅速地想到這個暗示他的辦法,並確定南陵王世子能夠聽懂,而南陵王世子能夠在片刻間便解讀出她的意思,彼此會意於心,這其中的默契,才是真正令人心驚的地方。


    畢竟那提示太過隱晦,周靜雪和青衣人在旁邊聽著,卻沒有絲毫察覺,就是鐵證!


    將她的震驚看在眼裏,蕭夜華卻並不以為然,這個謎題根本容易得要死。


    以蘇陌顏的個性,怎麽可能對他那麽“崇敬”,就算翻看他的詩集,也必然是想從中找到破綻,好應付他,又怎麽可能對他的詩句大加讚賞,還說什麽最後是點睛之筆?而且,她反複提及猜謎,謎題,明白著就在告訴他接下來的話有問題,要他注意。


    再加上那些話又有些拗口別扭的地方,隻要前後聯係起來想一想,很容易就能猜到謎題。


    如果他連這都猜不出來,那才丟人現眼!


    青衣人眼眸中露出一絲凶光,沒想到他打了一輩子的獵,到頭來居然被雁啄了眼,讓蘇陌顏在他眼皮子底下將消息傳了出去,兩人甚至還當著他的麵商量計策,當真是奇恥大辱。


    不過他一向是能屈能伸,最會審時度勢的人,見眼下自己被圍,蘇周二人中間又隔著一個王府護衛,想要擄為人質絕無可能,當下再不留戀,飛身道:“你們盡管在這裏猜謎敘舊吧,小爺我不奉陪了!”說罷,雙足一點,整個人如輕煙般,身形似是一陣扭曲,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立刻有一部分王府護衛追了過去,但片刻後,便頹然返回。


    “世子,那人的輕功極為高明怪異,屬下才追出三裏地,便找不到他的蹤影了。”帶頭之人本是王府護衛中輕功最高明的,卻被青衣人輕易甩脫,臉色難免有些難堪。


    蕭夜華揮了揮手“罷了,他必然是對自己的輕功有絕對的信心,這才突圍而去。將之前拿下的車夫拷問清楚,弄明白這人的身份來曆,再作打算吧!”為了不打擾青衣人的“雅興”,原本趕車的車夫自然很識趣地走遠了,結果被蕭夜華的護衛逮個正著。


    “是!”


    蕭夜華這才轉過身:“周小姐受驚了,我這就讓王府的護衛送你回府。”


    “我沒什麽,倒是陌顏,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對勁兒。”周靜雪不放心地道,看著蘇陌顏靠著樹上,額頭上盡是黃豆大的汗珠,心中極為擔憂。


    蕭夜華溫和地笑道:“周小姐放心,我會親自送蘇三小姐回府。”


    有南陵王世子這塊金字招牌,周靜雪又知道這位世子對蘇陌顏很是另眼相看,想必會盡心盡力地護送,放下心頭的擔憂,福身道:“那就麻煩世子了。”今日的事情諸多蹊蹺,疑團重重,她也要盡快回府,查清楚一些事情,尤其是那個青衣人,如果被她抓到,決不輕饒!


    想到青衣人的齷齪手段和念頭,周靜雪眼眸中頓時露出了幾分殺氣。


    派手下人護送周靜雪上了馬車,蕭夜華這才走向蘇陌顏,悠然笑道:“說起來,這次我應該算是救了蘇三小姐的性命,不知道蘇三小姐打算怎麽謝我?”說著,見她靠在樹上,似乎已經虛弱到難以站穩的地方,便伸手去扶她。


    原本以為蘇陌顏定然會揮開他的手,卻不想,他剛握住蘇陌顏的手腕,蘇陌顏的身體便失去了平衡,軟軟地倒了下來,恰巧倒在了蕭夜華的懷中。


    不但如此,蘇陌顏一反往日對他的警戒避讓,手臂如蛇一般攀上他的脖頸,整個人不住地往他的懷裏鑽,似乎想要將整個人都貼在他的身上,麵頰酡紅如醉,美眸迷離,顯然在藥效的作用下已經情迷意亂,神誌不清了。


    懷抱著女子的嬌軀,鼻間盡是少女的幽香芬芳,蕭夜華微微一怔,身體頓時僵硬起來,麵色難得有些狼狽。


    該死,她中的不是迷藥,竟然是該死的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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