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女子身上往往脂粉香濃,或者帶著各種熏香,但從蘇陌顏身上散發出的,卻是一種淡淡的幽香,夾雜著些許藥草的天然清香,格外清爽幽雅。或許是她本身氣質偏冷的緣故,連那股幽香裏似乎都透著幾分冰雪般的淡漠與疏離,神秘,優雅,凜然不可侵犯。


    然而此刻,她卻又這般柔弱而迷離地靠在他的懷裏,如藤蔓一般攀附在他的身上,親密無間,以至於隔著薄薄的衣衫,蕭夜華也能感覺到她肌膚灼熱得有些不自然的溫度,仿佛夏日的熾陽。


    冰與火難融,卻同時出現在她的身上,有著別樣的風情與誘惑。


    蕭夜華一向溫和的笑容終於消失了,眼眸中泛起些許波瀾,雙手攬著懷中的女子,低頭凝視著她的眼眸,眼底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芒,深邃如古井幽潭,難以猜度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原本清澈淡漠如凝冰般的眼波,此刻卻因為藥效融化成為一汪春水,脈脈凝視間盡是溫柔繾綣。


    她對他,一向疏離淡漠,從初見起便帶著濃濃地戒備之意,兩人每次相遇相處,都是鬥智鬥勇,彼此算計,連溫和放鬆的時候都沒有,更不要說這般的親密纏綿,以至於,遇到這樣熱情似火的蘇陌顏,蕭夜華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許久,蕭夜華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抱起了神誌不清的蘇陌顏,上了馬車。


    若這不是因為媚香的藥效,若清醒時候,她也能夠這般迷戀地凝視著他,貪戀著他,而且戒備與逃避,該有多好!


    青衣人所用的媚香味道極淡,初時幾無所覺,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威力卻越來越霸道,因此,蘇陌顏也越來越不安分,雙手如藤蔓一般攀上他的脖頸,甚至湊到他的麵前想要親吻他,蕭夜華閃躲著,將蘇陌顏的手臂拿下來,試圖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中,避免她更過火的行為。


    但他雖是男子,卻自幼多病,體力比蘇陌顏也強不到哪裏,如今蘇陌顏被藥效控製,平添幾分蠻力,以至於蕭夜華竟然困不住她,被她掙脫開來,雙臂再次纏繞上他的脖頸,意圖“非禮”。然後蕭夜華再次將她手臂拿下,雙手緊緊地抱住她,試圖攔阻她的“胡作非為”……


    兩人一再重複這樣的過程,幾次三番後,蕭夜華難免有些氣喘籲籲,滿頭大汗。


    蘇陌顏的情形,張伯看在眼裏,心知肚明,更知道自家世子對這位蘇三小姐另眼相看,如今聽到車內的喘息聲,難免有些想歪,忍不住提醒道:“世子,附近便是王府的別院,不如先到那裏去安置,馬車上畢竟有些不便——”


    “……。”這樣明顯的暗示話語,用腳趾頭想,蕭夜華也能猜到他想到哪裏去,本就在為蘇陌顏頭疼,再聽到這樣的話,不禁咬牙道,“閉嘴!”


    張伯急忙禁口,不敢多言。


    好一會兒,蕭夜華微喘的聲音才從車內傳出:“快馬加鞭,找個醫術高明又不多話的藥鋪,越近越好,越快越好。”久病成良醫,他對醫術多少也懂些,卻從未接觸過媚香,不知道要如何接觸媚香的藥性,隻能找醫術高明的大夫。否則,再這麽拖延下去,等到他氣力耗盡,隻怕真要被蘇陌顏“非禮”了……。


    聞言,張伯便知道自己先前想歪了,心中暗歎。


    蘇三小姐都這般了,世子還是坐懷不亂,果然是守禮的君子。可歎世子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懷中情迷意亂的又是心上人,這般按捺不知要耗費多少精力,難怪這般氣喘籲籲……


    “世子,最近的藥鋪,就是天一藥鋪了。”


    “……”蕭夜華又是一陣沉默,“沒有別的藥鋪了嗎?”


    “世香堂雖然就在對麵,不過這件藥鋪被陸禦史下令閉館一月,再說坐堂的大夫人品似乎也不是很靠得住,若是看到世子和蘇三小姐這般,隻怕會傳出什麽流言。”張伯回稟道,明白蕭夜華的顧慮,“不過世子不用擔心,雖然說天一藥鋪的店主是趙公子,但他經常雲遊四方采藥,隻有在初一十五才到藥鋪問診,平時都是他的弟子韓舒玄韓坐堂問診,此人嚴謹縝密,並不多話。”


    蕭夜華沉默了一會兒,見懷中的人越來越難控製,一時間顧不得多想,道:“那就去天一藥鋪!”


    這一會兒的怔楞,蘇陌顏又欺上前來,蕭夜華無奈地再次將她困在懷中,明知道她如今聽不進,卻還是忍不住柔聲道:“陌顏,我快沒力氣了,你別鬧了好不——”


    正說著,目光忽然凝定,落在了蘇陌顏的臉上。


    幾番掙紮下來,蘇陌顏的麵紗早就掉了,露出了滿臉的傷痕,觸目驚心,宛如原本完美的玉,卻布滿裂痕,令人惋惜。


    但蕭夜華所關注的,卻並非如此。


    因為藥效的關係,白玉般的肌膚染上了一層粉紅的顏色,然而,那條條道道的疤痕卻似乎絲毫都沒有受到影響,仍然如舊。若說疤痕過深的地方是這樣也就罷了,卻連有些極淺的疤痕也依舊如常,似乎一點都沒有受到藥效的影響,與暈紅的肌膚全然不符,仿佛根本不是在同一個人的臉上,彼此相連一樣。


    蕭夜華心頭一跳,原本已經沉澱的某些懷疑再次浮上了心頭。


    難道說她臉上的傷……


    蕭夜華忍不住伸出手,探向蘇陌顏臉上的疤痕,在周圍細細摩挲了許久之後,終於察覺到了什麽,揭起了小小的一角。而隨著手指的用力,那道疤痕被一點點地慢慢撕開,露出了原本晶瑩無暇的肌膚。


    果然是假的!


    既然撕下了一條,蕭夜華索性繼續動手,將蘇陌顏臉上貼的假疤痕全部撕下,最後呈現在他麵前的,是一張完好無損,豔絕塵寰的容顏。


    蘇陌顏的眉目本就絕美,隻是因為毀容之說,人們看到她,總會先想起麵紗下的猙獰的疤痕,因此少有人敢正眼看她的容貌。如今沒了那些猙獰可怖的疤痕,隻見她肌膚潔白如玉,泛著層層暈紅,如同朝霞映雪,光華耀眼,本就燦若星辰的美眸仿佛罩著淡淡霧氣,醺然如醉,眼波流轉間盡是動人心魄的魅惑之意,襯著那張完美無瑕的臉,美得驚心動魄。


    饒是蕭夜華,腦海中也有了片刻的恍惚和空白。


    而因為太過震驚,他沒有注意到,在他發覺真相,為之震撼的空檔裏,蘇陌顏並沒有趁機攀附過來,而是正凝視著他,酡醉般的眼眸深處,隱約藏著一絲清明和審視。


    然而隻是片刻,蕭夜華便清醒過來,不禁搖頭道:“想不到,還是被你騙過了!”


    他也曾經懷疑過蘇陌顏毀容之說,但在名膳居曾經親手摘下她的麵紗,確定她臉上的傷痕並非作偽,後來雖然也懷疑她臉上的疤痕位置似乎有所不同,卻也不敢十分肯定,而自從那次銘記之後,再注意到蘇陌顏臉上的疤痕,卻再沒有過變動,因此他便又將疑心放下。


    卻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是容顏未損!


    若是換了別人,這份傾城絕豔的容貌,足矣驚豔無數男子的眼,但蕭夜華本就是姿容絕世的人,對美貌遠比常人更有定力,否則,也不會對毀容的蘇陌顏這般另眼相看。


    對他來說,他更看重的,是蘇陌顏這個人,與她的容貌並沒有太大的關係,相比較而言,蘇陌顏能夠隱瞞真容這件事,比她傾城的容貌對蕭夜華更有衝擊力。


    “你倒真能狠得下心來!”蕭夜華明知蘇陌顏如此做的用意,卻還是忍不住感歎。


    京城遍地權貴,而蘇府的門第又著實太低,卑微的身份,若是有了太過絕世的美貌,反而會為自己引來禍患,尤其其父蘇紹謙還是一個功利薄涼之人,絕不會維護自家女兒,反而會利用她的美貌為自己的前程鋪路,會有什麽樣的結局可想而知。


    但心中明白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容貌對女子何等重要,尤其當時蘇陌顏在蘇府的處境又那般不堪,再失去了這份美貌,幾乎可以說步入絕境。在這種情況下,她仍然選擇藏起這副容顏,然後憑借自己的聰慧步步為營,一直走到今天這種地步,這需要怎樣的決斷和毅力,又要衝破多少的艱難險阻?


    這份狠絕果斷,著實令人驚歎!


    正想著,馬車漸漸停下,想是到了天一藥鋪。


    蕭夜華立刻清醒過來,迅速地將那些疤痕重新斬到蘇陌顏的臉上,又將麵紗重新為她戴好,畢竟,無論對蘇陌顏來說,還是對他來說,在外人眼中“毀容”的蘇陌顏總是更便利些。


    為了不被人發現,張伯刻意將馬車停在了天一藥鋪的後門,見四周無人,這才道:“世子,請下車。”


    蕭夜華右手用力,將蘇陌顏緊緊地禁錮在自己懷中,這才抱起她下車,剛進了後門,卻聽到張伯一聲驚呼:“世子,您的後領怎麽會有血跡?是哪裏受傷了嗎?”


    血跡?


    蕭夜華一怔,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麽,左手迅速地拉起了蘇陌顏的手,果然看到她右手有著深深的傷痕,似乎是被銀針深深刺入,劃開後,又狠掐留下的,傷口極為猙獰,鮮血淋漓,幾乎染紅了整個手掌,連衣袖處也有著斑斑血跡,隻是因為是裏袖,不容易發現。


    想必是她早就察覺到了媚香,因此故意弄傷自己,用疼痛保持著頭腦的清醒,這才撐到他來相救。


    “真沒見過像你這樣對自己下得去狠手的女人!”蕭夜華搖頭歎道,言語中難得帶著三分憐惜,三分感歎,還有四分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韓舒玄早得了通報,迎將出來,這才發現南陵王府下人口中中了媚香的人居然是蘇陌顏,這一驚非同小可,幾乎失聲喊了出來。


    蕭夜華隻道他震驚於自己抱著蘇陌顏的事情,澄澈如冰雪的眼眸在他身上巡梭了幾個來回,麵色淡漠,聲音微冷道:“蘇三小姐被奸人算計,身體有所不適,因為張伯說你不是多事之人,本世子才到你這裏來。如若今日之事張揚開來,不管是不是你,本世子都會先要你的命,明白嗎?”


    “世子,這裏是藥鋪,我是大夫,豈有大夫將病人的病情四處散布的道理?不必您多話,今日之事舒玄自然知道輕重。”韓舒玄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地道。


    這是小姐的天一藥鋪,他總不能讓人瞧得小了。


    蕭夜華沒想到他一介平民也能有此風骨,倒是多將他看了兩眼,點頭道:“如此甚好,那你就為蘇三小姐診斷吧!”


    韓舒玄卻並未動手,而是看著蕭夜華,眼睛裏帶著明顯不讚同的神色。


    蕭夜華忍不住問道:“怎麽了?”


    “蘇三小姐是閨中女子,您這樣抱著她,有損她的清譽。於理不合。”韓舒玄直直地看著他,“請您放下蘇三小姐,加以回避,我自會為她診治。”


    隱約聽出了一絲異樣的感覺,蕭夜華眸光幽邃,淡淡道:“蘇三小姐為藥效所控製,我這樣抱著她,是為了製住她,免得她做出什麽事情來。這……應該不會影響韓大夫診治吧?”蘇陌顏如今神誌不清,根本認不出身邊的人是誰,連他都會親近,這種情況下,他怎麽可能放下蘇陌顏,再回避,讓韓舒玄和蘇陌顏單獨相處?


    韓舒玄並不答話,隻是走上前來,取銀針在蘇陌顏背部的穴道上紮了一針,原本不安分的蘇陌顏立時安靜下來,雙眸慢慢閉上,身體軟軟地癱倒了下去,似是已經陷入了昏睡。


    “現在,世子您能否回避了呢?”韓舒玄不客氣地道,“在下素來有怪癖,遇到疑難雜症,不喜別人在旁邊打擾,而且,接下來我要用的針法和藥都是不傳之秘,不願過他人之眼,如果世子不願回避,我便無法下針。”


    蕭夜華一怔,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覺更盛。


    “世子,既然韓大夫這樣說,不如您暫且回避?再說,您這身衣衫也該換了。”張伯在旁邊道,衣衫見血總是不吉利的兆頭,尤其蕭夜華自幼體弱多病,無法痊愈,痼疾頻發,因此,張伯愈發顧忌這些。


    蕭夜華想了想,深深地看了眼韓舒玄,起身去了隔壁的廂房。


    等到他一離開,原本似乎陷入昏睡的蘇陌顏便睜開了眼睛,雖然眼眸中霧氣繚繞,醺然醉人,卻帶著三分清明之意。她坐起身來,半靠著牆壁,微喘著道:“你用銀針刺我肩井、曲垣、天宗、命門四穴。”隨即又報出一串藥材的名字和分量,說了煎熬之法,最後又道,“再將同樣的藥材送一份到右相府,交給周大小姐,就說我是我送她清熱解暑的藥,請她務必照方服用。”


    那顆百花丸隻能暫緩媚香的藥效,卻不能徹底清除,還是需要對症的藥方才行。


    “是,小姐。”


    雖然心中有著無限的擔憂和疑問,但韓舒玄也能分清輕重緩急,依言行事,為蘇陌顏施針過後,便急忙去煎藥。


    等到屋內隻剩下她一人,蘇陌顏有些虛弱地靠在牆上,眼眸中卻閃爍著異樣的光華。


    青衣人的媚香的確霸道,但她也不是輕易便會屈從藥性的人,加上一直緊掐著手心用銀針劃出的傷口,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自然不會那麽快便被藥效控製。隻不過,她有心想要試探蕭夜華,而那些行為,她在清醒的時候又絕對做不出來,因此,在蕭夜華出現後,她便放任自己體內的藥效發作,讓自己被藥效驅使,這才有了方才那看似情迷意亂的一幕。


    眾人都說南陵王世子為她傾心,而蕭夜華也會時不時對她做些曖昧逾矩的行為,似乎對她十分有意,但蘇陌顏卻認為,如蕭夜華這樣的人,絕不可能傾心於她!


    那今天試探的結果也正如她所料,蕭夜華對她確然無意。


    若蕭夜華當真為她傾心,遇到這樣的情形,麵對她的投懷送抱,無論如何也該會有所異狀,但自始至終,他都保持著絕對的清醒,絲毫沒有因為她的親密行為而情迷意亂,一絲一毫都沒有!甚至,她不惜暴露自己容顏並未毀損的事情。然而,在看到她的真容後,蕭夜華仍然一派冷靜,絲毫也沒有因為她的美貌而有逾矩的行為,這足以證明,蕭夜華對她絕無男女之情。


    那麽,究竟是為什麽呢?


    明明對她無意,卻故意表現得十分曖昧,甚至,那些行為中還帶著三分誘惑的味道……堂堂南陵王世子,卻這般苦心積慮地刻意接近她容顏毀損的蘇府庶女,所圖謀的究竟是什麽?她又有什麽東西,值得蕭夜華這般圖謀?


    “蕭夜華……”蘇陌顏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眼眸中難得地透漏出幾分疑惑難解。


    這個人,真的很難看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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