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三小姐到來,錢姨娘微微瑟縮了下:“回三小姐的話,婢妾不小心衝撞了夫人,夫人命婢妾在這裏思過。”比起趙氏,她更敬畏這位年紀輕輕的三小姐。


    蘇陌顏微微皺眉:“怎麽回事?”


    “回三小姐的話,是因為許真的事情。”錢姨娘小心地道,“三小姐命人將許真押回來,原本是要趕出去的,許真的父母來向夫人求情。婢妾不該沒有尊卑之分,搶在夫人跟前說話,所以夫人命婢妾在這裏反思。”


    蘇陌顏眉頭皺得更深了:“我要聽真話。”


    許真就是今天犯事的車夫,父親管著外房的采買,母親是內院的管事媽媽,一家人也算是蘇府的老家仆,隻是先前的罪過李清芬,一直被打壓。所以,蘇府連著幾次清洗,他們非但沒有受到什麽波及,反而步步高升,如今算是蘇府下人中有頭有臉的得力之人。


    許真是家中的獨子,這次出事,許父許母必然驚慌焦慮,求情到趙氏這裏並不奇怪。


    但錢姨娘素來小心謹慎,絕非那等輕狂不知分寸的人,如非必要,她絕不會開口,更不要說搶在趙氏前麵說話了,中間一定另有緣由。


    錢姨娘猶豫再三,才道:“許真父母前來求情,剛開始隻是認錯,說許真年紀小,不懂事,又是初犯,以後再也不敢了,說如果夫人能夠饒恕許真這一次,他們全家都會盡心盡力地服侍夫人……後來卻越說越不像話。”


    “他們說什麽?”蘇陌顏追問道。


    錢姨娘咬咬唇,道:“他們說,當年他們對夫人有恩,因此被李清芬記恨,這些年來一直,被打壓排擠,吃盡了苦頭,現在夫人掌管內府,不能忘恩負義……還說,若是三小姐出事,他們自然不敢來求情,可三小姐好好的,他們卻要親人離散……還說,隨行的人那麽多,別人都沒事,三小姐卻單單罰許真,這是有人教唆……”


    蘇陌顏眸眼轉寒,她沒事?如果沒有冥焰及時相救,她早就成了陰曹地府的亡魂!


    “他們對夫人有什麽恩惠?”


    “婢妾不知,沒有聽李清芬說過,也沒有聽夫人提起。但他們說對夫人有恩時,夫人也沒有否認。隻是……”錢姨娘遲疑了下,還是繼續道,“蘇府奴仆被清洗後,也是夫人向老爺進言,推舉他們夫妻,所以許真才能成為給老爺趕車的車夫……而且,李清芬能夠容許他們繼續做管事,想必當初對夫人有恩也有限,夫人推舉他們全家,足夠償清了,他們這樣說,非但貪得無厭,而且目無尊卑……”


    蘇陌顏冷笑:“我就說,給父親趕車的人,怎麽說也應該是老把式,怎麽會是許真這樣年少的人呢!”


    她這次去林府,是蘇紹謙安排的,用的也是蘇紹謙的馬車和車夫,若是換了她慣常用的小林,事情絕不會那般凶險。


    “他們甚至還說,當初是夫人推舉許真給老爺趕車,若是換了別的差事,就不會有這場禍事……婢妾聽他們越說越不像話,便開口嗬斥了幾句……”然後就被罰跪,一直跪到了現在。


    聽她這麽一說,蘇陌顏已經差不多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錢姨娘人老實,那次她從李清芬手底下救了她的性命,又許諾原宥蘇錦芳以前得罪她的事情,錢姨娘就死心塌地地為她做事了。


    這次許真的事情,本就牽扯到她的安危,加上這許真父母說話又過分,錢姨娘想著趙氏或許是以前真的受過他們的恩惠,不便開口,便想著替主分憂,替趙氏開口,結果趙氏反而罰她在這裏罰跪。


    “我知道了,我進去看看夫人。”蘇陌顏眉頭緊蹙。


    “三小姐不必為婢妾煩心,的確是婢妾的罪過,夫人才會責罰婢妾,婢妾甘願領受,並不委屈。”錢姨娘恭恭敬敬地道,這番話卻是出自真心實意。


    她心裏很清楚,趙氏罰她,許真的事情不過是個導火索,真正的原因卻深遠得多了。


    蘇陌顏卻沒有再說話,掀簾進了正堂。


    “三小姐回來了。”薄暮正出來外間倒茶,看見蘇陌顏,忙行禮通報。


    趙氏正靠在貴妃椅上閉目養神,經過蘇陌顏的精心調養,與寒梅院那個枯槁消瘦的婦人判若兩人。如今的她膚色白皙,麵色紅潤,頭發烏黑有光澤,眼眸更是湛然流光,完全恢複了從前的秀麗婉約,風致韻然。


    否則,一向風流的蘇紹謙縱然再倚重蘇陌顏,再對她有愧疚,也不會接連留宿鬆林堂,趙氏也不可能有孕。


    聞聲,趙氏睜開眼,對蘇陌顏露出了慈愛的笑容:“陌顏你可算回來了,快過來讓娘看看,有沒有哪裏受傷?”說著就要下地。


    蘇陌顏忙搶上前兩步,扶住了她:“娘你別動,我沒事。”


    趙氏將近四十的年紀再次懷孕,本就十分凶險,加上她先前受到苛待,元氣虛弱,雖然後來調養過來,但蘇陌顏還是覺得她懷孕得太快,沒有足夠的時間固元培本,因此一直十分擔心。


    而前三個月,胎兒不穩,更需要小心。


    趙氏也知道這個胎兒的重要性,十分謹慎,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因此也沒有堅持下地,拉著蘇陌顏的手,仔細看了一番,確定她當真沒事,這才放下心,雙手合掌念了聲“阿彌陀佛”,欣慰地道:“剛聽到這件事,我可嚇了一跳,還好陌顏你福大命大,沒有出事。不然,我絕不會輕饒那些奴才!”


    “聽說許真的家人來找娘求情了?”蘇陌顏順勢將話題轉了過來。


    趙氏看了她一眼:“錢姨娘告訴你的?”


    “她當然有說法,不過還得娘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蘇陌顏幫她掖了掖薄被角,問道。


    “其實也沒什麽,我罰她也為了她說了什麽……”趙氏遲疑了下,苦笑道,“我就是突然想到她是李清芬的陪嫁丫鬟,心腹,她的女兒又曾經毀了你的容顏,結果現在非但沒有得到懲罰,反而依舊錦衣玉食,有著協理內務的大權,心中一時邪火忍不住。”


    蘇陌顏一怔,沒有想到原來真正的原因是這個。


    或許是因為太過冷靜無情,不在意的人根本無法勾起她的情緒,所以隻將錢姨娘和蘇錦芳當做兩枚得用的棋子,隻想到趙氏用錢姨娘會有怎樣的利益,卻忘記顧及趙氏的心情。


    “陌顏,你該不會真的想要重用這對母女吧?他們心狠手辣,又反複無常,你若是太信她們,會吃虧的!”趙氏握住蘇陌顏的手,急切地道。


    她原本以為,陌顏之前與蘇錦芳母女合作,是迫不得已,因為當時的形勢沒有其他選擇,但現在蘇府的形勢已經定下來,陌顏卻絲毫沒有對付這對母女的打算,心中難免有些憂慮。


    “此一時,彼一時,既然敢用她們,我就有萬全的把握,娘放心好了。”蘇陌顏輕描淡寫地道。


    倘若這段時間,錢姨娘母女敢有任何異動,她絕不會輕饒她們,但事實證明,錢姨娘是個老實人,蘇錦芳雖然有些反複,卻很識時務,隻要她保持在蘇府的地位,這對母女絕對不敢背叛她!


    這天底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忠心又能幹的人更不好找,隻要錢姨娘母女不起壞心思,她也可以不計較從前的事情。


    “娘,你已經懷有身孕,不宜操勞,府裏的內務總要有人掌管,錢姨娘是除了您之外唯一有子嗣的姨娘,她年紀已經不小,沒有爭寵的心思,又熟悉這些事務,最為合適。若是不用她,其他的姨娘又都年輕,驟然手握大權,難免會起別樣的心思,怕會對娘不利。而奴仆又大多是新進來的,忠心可否還難說,許多地方也需要調教,若是將事務交給他們,難免會出漏子。”蘇陌顏慢慢地解釋給她聽。


    別的倒也罷了,她絕不許蘇府內部出問題,影響到趙氏的安危,所以相比之下,她寧願用錢姨娘母女。


    “那陌顏你來管理蘇府不就好了?”趙氏問道。


    蘇陌顏微微笑道:“娘,我現在沒有時間打理蘇府內務!”


    不說天一藥鋪的事情需要她過問,偶爾還要接手那些疑難雜症,單是蘇府現在的情況,也不允許她將心思全部放在內務上。蘇府的產業必須要有人接手,等到蘇紹謙起複,心思必然放在官場上,所以她必須利用這段時間,熟悉那些事情,好方便以後的接手。


    通過天一藥鋪,她已經發現自己沒有多少經商的天賦,但應該要懂的事情必須學會。


    對她來說,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她有太多的地方需要學習。


    隻有掌握住足夠的籌碼,她才有信心能夠左右蘇紹謙的想法。畢竟,對蘇紹謙來說,一個孝順聰明的女兒根本不夠,他要的,是一個有足夠利用價值的女兒。


    而打理蘇府內務,這對蘇紹謙來說完全不值一提。


    何況,還有蕭夜華難測的心思,蘇紹謙的起複,她將來的婚嫁……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操心,實在沒必要將精力浪費在原本就沒有問題的蘇府內務上。


    想到陌顏這段時間早出晚歸,趙氏也知道她不是托詞,也隻能接受:“既然如此,就先讓她管著,等我分娩之後,我再來打理!”


    之前有李清芬威脅,她還能勉強接受與錢姨娘合作,但現在蘇府塵埃落定,想起以前錢姨娘母女跟隨李清芬所做的事情,心中難免有些齟齬。


    蘇陌顏點點頭,如果趙氏有能力掌管蘇府內務,那她會更加放心。


    外力再相助,也不如趙氏本身強大起來更安全。


    “既然如此,那就讓錢姨娘起來,回自己的院子吧!”趙氏並不愚笨,既然這段時間她的安危要倚重錢姨娘,自然就不能對她太苛刻,“薄暮,去拿幾樣料子送給錢姨娘,就說我懷有身孕,這段時間脾氣不好,讓她別放在心上。”


    薄暮領命,自去取鑰匙開庫房。


    “陌顏,許真的事情……”趙氏猶豫著道,有些難以開口。


    蘇陌顏搖搖頭,道:“許真這個人不能輕縱!他是車夫,本就要眼觀四處,注意四周的動靜,沒有及時發現前麵有驚馬,此其一;發現驚馬非但不救我,甚至連示警都沒有,隻顧著自己逃命,此其二;事後非但不認錯悔改,反而巧言令色,想要糊弄我,遮掩自己的過錯,此其三!這樣的人如果不加懲戒,如何警惕府內的下人?”


    “我也知道他這次是犯了大錯,隻是,看著他的父母是在哭得淒涼,我心中不忍。”趙氏歎息道,神色頗為為難。


    蘇陌顏問道:“聽說許真父母對娘有恩?”


    “那時候你剛出生,我身體不好,乳汁少,幾乎養不活你。是許娘子隔著牆遞了幾天的羊奶給我,說是讓你喝的。雖然說那時候你淘氣,把羊奶都打翻了,沒怎麽喝上,但畢竟是許娘子的一片心意……”


    趙氏說著,歎息道,“這人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那時候整個蘇府都跟著落井下石,作踐我,許娘子有這份善心實在難得,我心裏一直記著她的人情。她就許真這麽一個兒子……”


    “這倒也罷了,隻是這家人太過刁鑽,都不是良善之輩!”想起錢姨娘轉述的那些話,分明跟許真是一路貨色,蘇陌顏實在難有好感。


    趙氏反而神色寬和:“她那是急怕了,說話難免沒有分寸,不是存心的。將心比心,若是有人要分開陌顏你和我,我心裏隻怕要痛死了,就算拚死也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啊!”


    聽到她這樣說,蘇陌顏一時間無法再說些什麽。


    “若是陌顏你出事了,我無論如何也不能饒了他,絕不會為他求情,可現在陌顏你平安無事,你說能不能饒了許真這次,就這一次,再沒有下回了。”趙氏央求道,“人在最落魄的時候,就是一句好話,一個笑臉,心裏都覺得暖洋洋的,更別說許娘子那幾碗羊奶了。若是我使得她骨肉離散,心中隻怕永遠都安穩不了。”


    “既然娘你這樣說,那就饒了他這次,不必趕出府,但該罰還是要罰,就杖責三十,以儆效尤吧!給父親趕車的差事,許真也不能再做了。”


    既然趙氏這樣苦苦哀求,蘇陌顏也不願意為了這點小事惹得她難受,心裏一直惦記著,想了想,便痛快地答應了。


    趙氏鬆了口氣,神色頓時緩和下來。


    “陌顏,聽說你在街頭遇到了驚馬?怎麽樣?有沒有受傷?”就在這時,門簾一掀,露出了蘇紹謙殷切到幾乎是討好的臉,隨即又一臉震怒地道,“陌顏你受到這樣的驚嚇,全是那群奴才護主不利,你放心,父親一定為你出氣,將那些沒用的奴才統統打死!”


    “多謝父親,不過,這件事還是讓母親來處置吧!”蘇陌顏淡淡地道。


    蘇紹謙討好地道:“既然陌顏你這麽說,我當然聽你的。”隨即,又一臉小心翼翼的期待,“怎麽樣,陌顏?林公子怎麽說的?有沒有說不再追究我們蘇府?”


    蘇陌顏故意眉頭微蹙,十分為難地道:“我已經將蘇府的情況跟林公子說了,他倒是不計較,可是聽說林相和太後娘娘十分震怒,他也勸不住。林相還好說,公務繁忙,一時隻怕也抽不開身,但太後娘娘那裏……”


    她故意頓了頓,顯得十分困難。


    “太後娘娘那裏怎麽辦?”蘇紹謙立刻焦慮地問道,心急如焚。太後娘娘,那是皇上的親娘,一句話下來,他不死也得脫層皮啊……


    蘇陌顏咬咬唇道:“太後娘娘心疼林公子,不肯罷休,林公子百般勸阻也沒有用。”


    蘇紹謙立刻急得如火鍋上的螞蟻一般,短短半天,嘴角已經起了好幾個水泡。


    “老爺您也別太急,咱們慢慢地想辦法。”趙氏見狀,柔聲勸道。


    蘇紹謙焦躁地道:“想辦法?太後娘娘那邊,我們怎麽想辦法?原本隆興長公主還算能幫的上忙,但現在,長公主完全不搭理我們這邊了,壓根就沒人能在太後娘娘跟前說上話,怎麽想辦法呀?”


    見火候差不多了,蘇陌顏遲疑地開口道:“林公子說,他有個辦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什麽辦法?你說!”蘇紹謙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問道。


    “林公子說,過幾日就是太後娘娘的壽誕,林公子說讓我進宮去為太後娘娘賀壽,到時候他想辦法讓我見見太後娘娘,跟太後娘娘說清楚咱們蘇府的事情,或許還能有一線希望。”對於太後壽宴的事情,蘇陌顏早就和林鴻漸討好了詞。


    若是換了往日,能夠參加太後娘娘的壽宴,蘇紹謙早就喜上心頭,生出其他心思,但現在,平息太後娘娘的怒火才是當務之急,急忙道:“那陌顏,咱們蘇府全府人的性命,就全靠你了,你千萬要向太後娘娘說清楚啊!”


    “我會盡力,但究竟能不能成,我也不敢保證。”蘇陌顏並沒有把話說死,竭力表現出此事的艱難。這樣,事成之後,蘇紹謙才會覺得她這個女兒重要!


    修林園,錢姨娘的院落中。


    “姨娘,疼不疼?”蘇錦芳小心地將藥酒塗在錢姨娘紅腫的膝蓋上,輕輕揉著。


    錢姨娘又是好笑又是感動:“你這樣揉,淤血都散不開,有什麽用啊?”說著,撥開蘇錦芳軟綿綿的手,自己用力揉著,藥酒效力滲入紅腫的肌膚,火辣辣的疼。她卻知道這時候不能將就,咬牙忍著,將淤血揉散。


    “姨娘,夫人怎麽能這樣對您呢?”蘇錦芳眼圈泛紅,幹脆將藥酒往桌上一放,既心疼又憤怒。


    錢姨娘苦笑道:“畢竟,從前我跟著李清芬做了不少事,也曾經苛待過夫人,再加上三小姐毀容的事情,夫人記恨你我母女,借機發作,也很正常。夫人畢竟不像李清芬那麽狠毒,這口氣出了,心裏舒坦了,反而對你我是好事。”


    再說,從前跟著李清芬,她什麽罪沒受過?這些根本不算什麽。


    “她要是真記恨,之前姨娘你跟李清芬對著幹,保護她的時候,她怎麽不發作?姨娘你教她打理內務的時候她怎麽不發作?她沒有懷孕的時候怎麽不發作?”蘇錦芳連珠炮地道,“我看,她根本就是過河拆橋,是怕姨娘奪權!”


    錢姨娘麵色頓時變了,厲聲道:“芳兒住口!”


    三小姐對夫人何等看重?倘若知道芳兒說過這些話,怎麽會輕饒她?


    蘇錦芳也知道厲害,卻又不忿,隻能賭氣似的咬緊了嘴唇,氣鼓鼓的不說話。


    錢姨娘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手輕撫上她的嘴,不許她咬唇,柔聲道:“你該知道三小姐的心性,這些話不能再說。”


    蘇錦芳其實心裏也明白,抱住了錢姨娘道:“我隻是替姨娘委屈。”


    “我有什麽好委屈的?這是從前造的孽,早晚要還的。再說,做妾的,哪有不受主母的氣的?這是一條沒盡頭的路!”錢姨娘感慨道,隨即鄭重地叮囑道,“所以,芳兒,無論如何,你要記住,寧為窮人妻,不做富人妾,你千萬別走姨娘的老路!”


    蘇錦芳重重點點頭,忍不住道:“若是三小姐怪我和姨娘,我也就認了,可是,夫人她憑什麽?如今的局麵,可是三小姐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如今三小姐還沒怎樣,她倒是先作威作福了!”


    蓮花詩會上那場嫡庶之爭絕非意外,不管多麽順理成章,多麽天衣無縫,甚至從頭到尾三小姐連話都沒多說一句,她都堅信,這一切,是三小姐的手筆!


    因為,她不相信天底下有這麽湊巧的事情,也不信天上會掉餡餅,平白無故會有人站出來幫趙氏平冤,她相信的,隻有三小姐的手腕!


    所以,對於蘇陌顏,蘇錦芳是一萬個心服口服,既信服又敬畏,不敢有絲毫違逆。


    但趙氏,卻還沒有這個資格!


    “這話也不能說,三小姐對夫人十分敬重,你該知道。”錢姨娘急忙警告她。


    蘇錦芳冷笑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夫人對三小姐如何,就值得商榷了。我倒是替三小姐抱不平呢!”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錢姨娘皺眉。


    “姨娘,這次三小姐可是在街頭遇到了驚馬,險些喪命,若是夫人當真心疼三小姐,跟隨的人都該杖斃了才是,可是,夫人居然還有心情聽許真夫人求情,還有心情跟姨娘你置氣,甚至,還替許真向三小姐求情呢!”蘇錦芳越說神情越冷,“若是換了我,若是換了姨娘,你能做出這種事情嗎?”


    錢姨娘微微一滯,若是她的芳兒出了這樣的事情,她隻怕沒心思理會許真的父母……


    “而且,我總覺得,她為許真求情,不是為了感念許娘子的恩惠這麽簡單!”蘇錦芳分析道,“姨娘你想啊,許真的父母可都是管事,如果這次夫人保下了許真,他們還不死心塌地地為夫人做事?再說了,今天的事情傳出去後,別人會怎麽說?三小姐要罰的人,夫人卻保下了,可見這府裏還是夫人說了算,以後再出什麽事,還不人人都求到夫人那裏去?到時候,她不知道要落下多少人情呢!”


    錢姨娘心中一驚,隨即又覺得蘇錦芳危言聳聽:“是你想太多了吧?”


    “就算是我想太多了,夫人這麽做也不地道。三小姐明明當場就能處置那些人,卻送回來讓夫人處置,這是給夫人的顏麵,可夫人卻駁回了三小姐的處置,她有沒有想過三小姐的顏麵呢?”蘇錦芳憤憤不平地道。


    錢姨娘更加搖頭:“夫人隻是心軟,隻怕沒想到那麽多。”


    “我可不這麽覺得,我倒覺得,我們這位夫人高明得很呢!”蘇錦芳眼眸裏閃過一抹精光。


    錢姨娘失笑道:“她若是高明,還能被李清芬迫害成這樣?”


    “那叫非戰之罪,那時候李清芬背景雄厚,連父親和整個蘇府都站在她那邊,夫人再怎麽算計也沒用,反而會引起李清芬的注意,丟了自己的性命,所以躲起來,不聲不響的反而高明,所以,她活到了現在;再說,她也不用做什麽,有三小姐就夠了!”


    錢姨娘搖搖頭:“那時候,三小姐可也沒像現在這麽有手段!”


    “我說的不是三小姐的手段,而是三小姐當時的美貌!有這樣的美貌,根本什麽都不用做,隻要等三小姐長大了,讓父親看到,父親絕不會浪費三小姐的美貌,必然會利用她攀附權貴,到時候,她的好日子不就到了嗎?後來,三小姐毀容,卻有了手段,她就躲在幕後,讓三小姐衝鋒陷陣……好了,現在李清芬被休了,她身份恢複了,還有了身孕,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就開始計較姨娘你從前的冒犯了……這種種,她可是一步都沒錯過……”


    被蘇錦芳這麽一分析,錢姨娘竟然也覺得有些驚悚,隨即又笑道:“是你把夫人陰謀化了,她隻是懦弱心軟,但對三小姐是真的疼愛。”


    “從前或許是,現在就未必了,如今夫人肚子裏可還有一個呢!若是生了兒子,那就是名副其實的嫡子,將來是要繼承整個蘇府的!”蘇錦芳冷笑著道,鬢角由蘇陌顏送給她的銀飾反射著冷冷的光芒。


    “這……”錢姨娘有些遲疑,畢竟,兒子關係著子嗣承繼,父母重男輕女總是難免,“就算這樣,夫人最多偏愛小兒子些,也是人之常情。”


    “姨娘別忘了,趨利避害,人情冷暖,這些也是人之常情!”蘇錦芳冷靜地道,“夫人是什麽樣的人,將來總會露出來的,反正不管怎樣,我隻信服三小姐一個!”


    轉眼間,便是太後娘娘的壽宴。


    林鴻漸早在前一晚就進宮陪伴太後娘娘,但他也想得十分周到,派林府的馬車來接蘇陌顏。


    到了宮門口,馬車不能進皇城,蘇陌顏便帶著染畫下車。


    “小姐,我告訴你一件奇怪的事情!”染畫忽然開口,神秘地道,“小姐前些天不是在街頭遇到驚馬,險些喪命嗎?當時您急著去林府,沒時間細查,但奴婢知道這件事後,去那裏問了周圍的人,你猜怎麽著?”


    蘇陌顏那晚回府沒見到染畫,還以為她出去玩了,卻沒想到染畫居然自己跑出去查驚馬的事情。


    “怎麽了?”


    染畫神色凝重地道:“那匹驚馬,沒有人認領呢!那匹馬看起來蠻不錯的,能養這麽一匹馬,應該家境不錯,何況驚馬並沒有傷人,按理說,驚馬的主人不應該避諱。可是,卻沒有人來認領那匹驚馬,最後是京兆府的人把驚馬的屍體拖走了!”


    沒有人家?蘇陌顏一怔,心中原本已經沉下的懷疑,又慢慢升了上來。


    “還有,我問了街上的人,誰也見過這匹馬,而且,馬上沒有任何印記,也沒有馬鞍什麽的。”染畫繼續道,“小姐,你說誰好端端的,也不騎,也不載貨,甚至連馬韁都沒有,就這麽放一匹光禿禿的馬出來呢?奴婢覺得,這事兒沒那麽簡單!”


    蘇陌顏神色冷肅,隨即又笑道:“染畫是越來越聰明了!”


    “小姐,我跟您說正事兒呢,你倒是打趣起我來了!”染畫撅著嘴道,她是擔心小姐,小姐卻還拿她當小孩子看待。好歹她也跟著小姐經曆了不少事情,小姐都有分析給她聽,難道她就不能長進嗎?


    就在這時,一道尖刻的女聲從側麵傳來。


    “咦,這這不是蘇陌顏嗎?別說你父親已經被罷官,就算沒有,小小戶部郎中的女兒,也沒有資格來為太後娘娘賀壽吧?這裏可是皇宮,你以為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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