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國喪結束,民間婚娶開始正常進行。


    一時之間大慶朝舉國上下媒婆生意無比紅火,婚姻司的工作也迎來了開司後的首個高峰期。


    民間婚娶恢複正常,當然解決皇帝個人生活質量的選秀也開始列入禮部的工作日程。


    “選秀之事就由丞相全權負責吧,朕對丞相的審美還是很有信心的。”


    “……”百官目光不約而同在丞相大人身上聚焦。


    孟明遠抬頭看龍位上的開華帝,眉頭微蹙,壓壓心火,沉聲道:“聖上,選秀乃是為聖上充裕後宮,在選之女均有可能位列後妃,臣乃外臣,按禮當回避。”你丫真不怕你未來的妃子先看上哥嗎?


    開華帝手撐在龍椅上支著下巴,微笑著看著隱隱有炸毛跡象的丞相,雲淡風輕地道:“孟卿,你也是年少功成名就,府裏就隻有一個妻子,怎麽看都清冷了些,趁著這次選秀朕看你不妨也為自己挑幾個可心的放家裏。”


    百官:這到底是給誰選秀?


    威國公睨了丞相孫女婿一眼,又不著痕跡瞄了龍位上的人一眼,心裏狠狠抽了一下,聖上調侃丞相都快成日常習慣了,他不知道丞相被惹毛了後果很嚴重嗎?


    孟明遠用一種平鋪直敘的語調道:“聖上,臣曾聽人言,一個女人就是五百隻鴨子的聒躁水平,俗話又說三個女人一台戲,臣不想自己家裏變成鴨子的戲台,臣在忙了一天公務後隻想要一個清清靜靜的環境休息,所以,聖上的好意臣心領了。”


    開華帝:“……”


    百官:“……”


    丞相大人您這話傳出去得多遭女人恨呐,雖然你說的在很大程度上是大實話,但這實話真心是不能宣之於口的好不好。


    開華帝整理了一下心情,再次開口,“安之心裏既然是這麽想的,怎麽就能這麽心安理得地建議朕廣選秀女充裕後宮呢?難道就不怕朕也沒個清靜休息的環境?”


    百官繼續聚集丞相。


    孟明遠仍然是那副平鋪直敘的語氣,道:“同樣一件事不同人來看結果是迥然不同的,臣看那些女子想到的就是聒躁的鴨子,可臣相信這世上絕大多數人看到眼裏的都隻是如花美眷,聽到耳中的也隻有鶯聲燕語。”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這是男人的夢想啊,但那絕對不是哥的夢想。


    “明明是個才子,偏偏如此的不解風情。”開華帝不勝感慨。


    孟明遠不惜自揭短處,道:“臣性子木訥,確實不會討女人歡心,所以女人對臣來說便是麻煩,臣不想自找麻煩。”


    丞相大人一點兒都不木訥,但他不解風情也是事實。


    李浩興在心裏狠狠歎了口氣,女兒之所以落個和離的結局根本的原因便是在此,她讓丞相大人覺得太麻煩了。


    開華帝道:“孟卿這樣的想法真讓朕無話可說。”


    “臣……”


    開華帝揮手打斷他可能出口的話,“罷了,安之既無心於美色,朕也不好強人所難。隻這天下選秀之事,卿可有什麽別的想法嗎?”


    “聖上貴為天子,富有四海,選天下之美充裕後宮理所當然。”


    “朕怎麽就覺得你這話裏有話呢?”開華帝挑眉,神色很是猶疑地瞪著自己的丞相。


    孟明遠不疾不徐,慢條斯理地道:“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陌生風流少年,亦撩動芳心。臣想,便是選秀也當選些心甘情願的入宮伴君側,否則民間便多‘宮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的淒婉詩句。”


    開華帝:“……”朕就知道孟安之你這家夥隻要話一多就肯定會戳朕的心窩子,果然!


    百官:真該讓陸鶴之輩看看朝堂上才氣橫溢的丞相,詩詞文章什麽的,丞相向來隻用在最該用的地方,風花雪月什麽的丞相是懶得浪費精神的。


    “臣以為聖上乃睿智大賢之人,如何取舍自不必臣多做綴言。”


    開華帝又狠狠刮了丞相一眼,道:“朕以為丞相所言甚為有理,著婚姻司先行篩選應選秀女,凡應選之前解除婚約的,放回。實查有隱情的,放回。凡有行賄受賄之舉的,放回,其族在朝官員著吏部查察。”


    “臣遵旨。”婚姻司主官和吏部尚書齊齊出列領旨意,然後站回朝班。


    孟明遠唇線微揚,心情變得很好。


    殿上之人看到這一幕的人都不由在心裏狠狠抽口氣,暗地裏詛咒幾聲,這樣俊美亮眼的丞相,真要讓他全權選秀,到時候沒有心上人的也立馬就有了。


    開華帝也看到這樣的孟明遠,由衷地說了句,“安之推拒選秀之事果然是忠君為臣之道。”


    百官:“……”他們其實什麽都沒聽到。


    孟明遠暗暗黑線,心裏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你妹的,皇帝了不起啊,皇帝就可以隨便調侃調戲人啊?


    選秀之事由這個朝會結束後正式進入流程,天下女兒感謝丞相的人不知凡幾。


    婚姻司開始進入工作繁忙期。


    冬月十一,京師出了件大事。


    丞相在散衙回府途中遇刺!


    天子大怒。


    百官嘩然。


    孟明遠則是一想起當時千鈞一發的情形就忍不住一臉血。


    刺客的武功很高,他隨行的護衛雖然也有十幾個,但是在對方手下竟然跟豆腐渣似的禁不起碰撞。


    電光火石間,孟明遠從馬車廂內翻滾而下,那來勢洶洶的一劍便挑掉了他束發的相冠和玉簪,然後他一頭黑發披散而下,就在他抬頭以為必死的那一刻,孟明遠聽到了那句讓他一臉血的驚世之言。


    “怎麽是個女的!”


    特麽地,問候你家十八代祖宗,哥是男的!正港男人!要是女的,哥這麽些年也就不糾結了。


    領頭的這個刺客目光灼灼地盯著地上那個披頭散發卻容顏清麗的紫袍女子,隻覺得心怦怦跳得快要蹦出胸腔。


    那樣一雙如漆似墨的星眸,那樣吹彈可破的肌膚,雙手撐地娥眉微蹙目光就那麽直直地瞪過來,竟是說不出風情惑人。


    聽到對方那句話,護衛丞相的侍衛們手上同時就斷了一下。


    刺客們也忍不住分神瞥了一眼過去。


    明亮的月光下,長發披肩紫袍加身的人果然是人如玉,顏似月。


    “放肆,本相堂堂七尺男兒,豈容爾等如此羞辱?”孟明遠簡直怒火三千丈啊三千丈。


    這聲音清潤明朗,介於男兒的粗獷和女性的柔媚之間,聽起來有種大珠小珠落玉盤的享受。


    “你是男人?”刺客一閃身便到了孟明遠身前,伸手攫起他的下巴,然後看到了他頸部明顯的喉結。


    孟明遠“啪”的一下就拍開了對方的鹹豬手,忍著膝上的痛,從地上站了起來,冷冷看著蒙麵刺客,“要殺便殺,本相絕不會求饒。”這一世他活得累,能如此了結也未嚐不是件幸事。


    “相爺——”護衛們拚死力戰,想要救援。


    為首的刺客似乎有些怔忡,看著麵前這個紫袍麗人囈語般地道:“竟然真是個男的!”


    孟明遠真想吐他一臉血,“本相自然是男的。”


    “收手。”為首的刺客下令停止攻擊。


    護衛們終於重新將丞相團團護住,警惕地瞪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看著那個被護衛層層護住的紫袍人,為首的刺客帶了幾分痛心疾首地道:“這樣的顏色風情,竟然是個男的。”


    孟明遠眼光如刀一般甩向對方,“士可殺,不可辱,再要口出妄言,若本相今日不死,他日你終難免死無葬身之地。”


    護衛們相信丞相絕對不是在危言聳聽。


    豈料,那為首的刺客卻突然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一朝權相,死到臨頭仍敢大放厥詞。”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便不是一朝權相,麵臨死劫,也非人人懼怕。”孟明遠對這個刺客打心底厭惡。


    “有人來了。”


    “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為首的刺客不以為然,目光直直地盯著麵色冷竣的孟明遠,“你信不信在他們圍過來之前,在下便可割下你的首級?”


    “信。”


    “可在下突然不想殺相爺了。”


    孟明遠冷冷道:“比起你那肮髒的心思,本相倒寧願此時便橫死當場。”


    那刺客的目光閃了閃,握劍的手緊了又緊,突地又是一笑,“相爺既生成這般宜男宜女的容貌,又豈能阻擋得了旁人的愛慕之心。”


    “住嘴。”


    “哈哈……”


    “你既如此張狂目中無人,又何必藏頭露尾,不敢見人?”孟明遠仍舊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情。


    那刺客怔了下,然後竟然真的伸手拉下了蒙麵巾——那是一張輪廓深邃高鼻深目,眉目清朗的臉,帶著幾分異域的氣息。


    孟明遠揚眉,“閣下來自回紇。”


    “果然不虧是一朝相爺。”


    “本相猜你的父母必有一人是中原人士,閣下應該是混血兒。”哥就不說那個侮辱性的詞匯了,你丫就是雜交品種,這無可更改。


    那人臉色驟變,眼中狠戾之色一閃而過。


    孟明遠冷笑一聲,“怎麽,被本相戳中痛處了?你之血統,本相之容貌俱是各自的痛腳,你能踩著本相的痛腳,難道本相便不會禮尚往來嗎?”


    那必須絕對得有的啊,這是護衛們的集體心聲。


    丞相這人向來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逮到機會就一定會報。


    “相爺好心機。”


    “客氣。”


    “今日便就此別過,望相爺好自珍重。”


    “不勞閣下費心,本相自會保重。”


    “告辭。”


    四九城巡察趕來時,對方已經先行一步離開,明亮的月色下隻看到相爺那一臉的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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