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品看了看旁邊的博古架,確定把她和顧西棠遮的嚴嚴實實,鼓起全部勇氣,踮起腳,在顧西棠臉頰上親了一下。


    軟軟的唇輕觸,呼吸輕輕地拂上臉。


    林品看都不敢看顧西棠,急急忙忙結結巴巴的說:“我走了……你有事,有事打電話,彈視頻……年後……年後再見。”


    說完,就要先跑。


    顧西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林品像受驚的兔子,瞪圓了眼睛忐忑地看他。


    顧西棠滿目溫柔,笑了一下,“不是有事打電話彈視頻,沒事的時候也要打電話彈視頻,知道嗎?”


    “……知道了,”林品甩開他的手,嘟囔,“囉裏囉嗦的……”


    林品和顧西棠在津城分道揚鑣,她和盛濤韓訴一起回了津城,顧西棠和沈一則是一個回了四九城,一個回了米國。


    飛機上,林品對盛濤說,“這件修內司海棠瓶得盡快出手,拍賣行春拍征集早就結束了,這瓶子要想上拍賣,最快也得等夏拍,那還得好幾個月。”


    五千萬壓著可不是鬧著玩的,海棠瓶再怎麽名貴,如果不變現,它也就隻是個瓶子。


    盛濤淡淡道:“不用操心,我已經找到下家了。”


    林品錯愕,“你找到下家了?!”


    盛濤看她,嗤笑,“怎麽?我不能找下家?好歹我也在行內混了十年,總有些人脈關係……你幫著顧西棠,我就隻能幫我自己了。”


    “你找了誰?”林品問。


    盛濤淡聲回答:“這個你就不要問了,總之是個不差錢的,等到了金城我就立刻脫手。”


    林品眸色變化莫測,盛濤再怎麽說也是榮盛閣的繼承人,在行內這麽多年不是白玩的,他能獨立出貨這不算什麽。


    隻是,他才剛拿到瓶子就能立刻出手,說明買主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這隻海棠瓶,盛濤等於是替買主來買。


    買主既然知道孫家有海棠瓶,也知道孫家要賣海棠瓶,為什麽不親自來買,或者完全可以找她,她才是正兒八經的掮客。


    不親自出麵,也不找掮客,反而要通過盛濤……


    林品看著盛濤,心緒不寧起來。


    盛濤也知道林品在看他,就一笑,又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怎麽?你覺得我沒有能力處理這隻海棠瓶,還是覺得我不該越過你處理它?”


    “不是,”林品沉著目色,平靜的說:“我隻是擔心你。”


    “擔心我?”盛濤笑了,“不容易啊,你還擔心我,我以為你現在隻擔心顧西棠呢。”


    “盛濤,”林品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不管你把海棠瓶賣給誰,也不管你到底想做什麽……你該知道,這一行的底線在哪裏,你已經錯了兩次,不要再錯第三次了。”


    東漢竹簡,連累了顧東流。


    四美人罐,又傷了顧西棠。


    如果盛濤還要繼續這麽做,走上歧途,那她就真的沒辦法保著他,護著他了。


    盛濤聽林品這麽說,笑容漸漸泛冷,“你該最了解我才對,這麽多年,我順風順水,從來沒出過差池,反而是在顧家栽了兩次跟頭,就算我不在意這些,但你和顧西棠……我不會斷了自己的前途,但我也不會讓顧西棠好過。”


    林品真的不明白,盛濤對顧西棠這麽大的敵意是怎麽回事。


    韓訴坐在旁邊,清楚地聽見林品和盛濤的話,淡淡的說:“顧西棠是顧家這一代的當家人,你和他比,永遠也比不上。”


    林品一皺眉,“你能不能別添亂!”


    韓訴看著盛濤冷下的臉色,淡淡道:“我說的是事實。”


    林品越發討厭韓訴,話少不要緊,火上澆油是什麽意思!


    飛機在三人詭異的氣氛中停到金城。


    韓訴也不管林品盛濤,拿著自己的東西,徑自走了。


    林品和盛濤一下飛機,盛濤的電話就響了。


    盛老爺子催促的急,林品和盛濤隻能先回盛家。


    一進門,就看見盛老爺子坐在寬椅上,橫刀立馬,臉色極冷。


    林品走過去,笑了笑輕聲說:“我們回來了,這次收了件不錯的東西,一會兒您也給掌掌眼。”


    盛老爺子沒理會林品,冷冷看向盛濤,“錢劃過去了嗎?”


    盛濤把減震箱放在台幾上,淡淡說:“還沒有。”


    “為什麽還不劃賬!”盛老爺子跺拐杖,怒氣衝衝。


    盛濤強忍憤慨,對盛老爺子說:“爺爺,您也體諒體諒我,我剛收了一隻修內司官窯,5000萬不帶商量的,您又要我劃4000萬給明寶樓,您知道這筆錢劃過去,榮盛閣就經營不下去了嗎?”


    “是我讓你經營不下去的嗎!”盛老爺子瞪著虎目,“那隻碗,那隻琺琅碗,市價至少得六七千萬……你當初到底要盤多大的買賣,才敢把它給賣了!現在西棠送回來給我是西棠仁義,可我不能白要,讓你劃4000萬過去,已經是我讓步了。”


    盛濤有些壓不下火氣了:“爺爺!您能不能不要把事情說得這麽簡單!今天4000萬,明天又幾千萬……咱們家開的是古董店,不是銀行!”


    盛老爺子火大起來,“你也知道家裏不是開銀行的?那你就該知道收斂!有多少本事使多大本事,沒那麽多資金就別貪心!”


    盛濤聽了這話,終於是忍無可忍。


    他深吸一口氣,看向盛老爺子,聲音又惱怒又冰冷:”你覺得我經營榮盛閣很容易嗎?您這些年不管事了,高興不高興就去國外買古董,一買就是幾千萬,這錢都是我一點點賺來的!您還問我為什麽要賣那隻碗,好,我告訴你,我都告訴您!”


    盛濤也豁出去了,對盛老爺子急躁道:“當初您非要去日本買那隻兔毫建盞,我不讓您買您就和我急,說我收藏觀狹隘,說我不懂民族大義,說那隻碗是什麽……什麽國之重器,國寶……多少錢?啊!多少錢?!6739萬!人民幣!您高興了,您買回來了,買回來之後呢?您給捐了!”


    盛濤越說越氣,越說越激動,哈哈哈的笑了三聲,滿是嘲諷,“您大方得很,您高風亮節,說捐就捐,博物館給您一麵錦旗,6739萬就這麽沒了!您知不知道,那時候榮盛閣賬上的資金還不到7000萬!我拿著200多萬我還得扛起那麽大的古董店!每天光進出收貨都不止200萬!我能怎麽辦,除了賣古董回資金我還能怎麽辦?”


    盛濤笑的吼的眼睛都紅了,“榮盛閣是您的,隻要您活著一天,我都得給您打工,十年了,我經營榮盛閣十年了,這十年來,我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把個耗子洞大點兒的店擴到現在這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是您的親孫子啊,不是仇人也不是敵人,您幫過我一點嗎?一點都沒有!”


    盛濤頹然慘笑,“您知道您這十年花了多少錢嗎?6000多萬的建盞,5000多萬的康瓷,4000多萬的鬥彩……我都不敢算,我怕我一算就算出仇來,我跟您……我們親爺倆,親祖孫,我不求您別的,您多多少少,一點兒,就一點兒,為我想想行嗎?我求您了!”


    這番話說完,盛濤也沒了力氣,垂著眼睛,要笑不笑,要哭不哭。


    盛老爺子胸口起伏,臉色極白,盛濤的話就像巴掌,一下一下打在他臉上,半點情麵都不講。


    林品嚇得立刻輕拍他的背,“您別生氣,盛濤那張破嘴您知道,有口無心的……您千萬別生氣。”


    盛老爺子握著拐杖的手泛起哆嗦,嘴唇顫顫巍巍。


    林品一看,連忙去翻案幾下的藥盒,對盛濤大喊,“你還不給老爺子道歉!說的都是什麽混賬話!”


    盛濤本來就是憋著多年的火,一下子就發泄出來,再看盛老爺子的臉色,也嚇了一跳。


    “爺爺!”


    他跑過去,扶著盛老爺子,急急忙忙的說:“我……我瞎說的,都是瞎說的,您別生氣!”


    林品找出藥,硬是給盛老爺子灌下去。


    盛老爺子吃了藥,呼吸紊亂,平息了好半天。


    林品和盛濤都嚇到了,生怕老爺子出個什麽事。


    索性盛老爺子還算命大,沒被盛濤氣死,好不容易等呼吸平順下來,


    他轉頭,看向盛濤,眼中都是失落。


    盛濤一窒,剛剛的氣勢頓消,囁嚅地喊了一聲:“爺爺……”


    盛老爺子氣息很弱,慢慢的說:“我有錯。”


    林品連忙開口,“您沒錯,是盛濤的錯。”


    盛濤也立刻說,“是我的錯,我不該頂撞您,您沒錯。”


    盛老爺子慢慢搖了搖頭,“是我的錯……榮盛閣……不是我的,是你的……”


    “爺爺——”盛濤大驚失色。


    盛老爺子靠在椅背上,眼睛看著上方,有些空洞,也有些疲憊的說:“我和懷準,小六,慎行,思人,規弈,鳳鸞都是一輩出來的,除了我,他們都是名動一時的收藏大家,顧懷準的明寶樓,林酉的明玉樓,歐慎行的仿古苑,慕思人的慕名閣,韓規弈的臨淵軒,沈鳳鸞的七寶齋……他們都聰明,生意越做越大,鋪麵越來越寬,可惜……直到現在,隻剩下明寶樓和榮盛閣……”


    博雅七家,當年何等風光無限。


    小小的榮盛閣夾在其中,是最不出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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