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爺子也不在意,就這麽漫不經心的經營,不參與那些大買賣,也沒被拉入泥潭,這才保全了自己和榮盛閣。


    他恪守中庸之道,年輕時鋒芒內斂,中年時波瀾不驚,到了老年……就不再為自己了。


    眼界不拘泥於自身,便總想著,得為國家,為這個行業做點什麽,否則哪裏對得起生而為人的這幾十年呢。


    他喜歡顧西棠,是因為在顧西棠身上看見了自己年輕時的樣子。


    做這一行,不該鋒芒畢現,須知秀木於林,風必摧之,越是年輕越該沉穩。


    盛濤不如顧西棠。


    處處都不如,眼界,心性,脾氣,見識,胸懷……


    可他畢竟是老了,他的孫子有躊躇大誌,他不該阻礙他,也不能阻礙他。


    盛老爺子搖了搖頭,對盛濤說:“以後我不會再買任何古董,地庫裏的收藏也都歸你所有,榮盛閣的事我不再過問……”


    盛濤和林品臉色大變。


    “爺爺!”


    盛老爺子擺擺手,看著盛濤,慢慢的說:“將4000萬劃給顧西棠,以後,榮盛閣的事都由你做主,興也好,敗也好,你自己斟酌。”


    盛老爺子頓了頓,輕聲說:“我這一生無功無過,隻四個字,問心無愧,活到這個年紀,什麽東西都看過了,也都看開了,普普通通的一個人,對得起家國大義,對得起投胎這一遭,也就夠了。”


    說完,顫巍巍的站起身。


    “爺爺!”盛濤要去扶他。


    盛老爺子推開他,沉默地上樓去了。


    盛濤轉身,看向同樣沉默的林品。


    盛濤遲疑,“爺爺他……”


    林品淡淡說:“老爺子放權了,以後,榮盛閣就是你的。”


    盛濤皺眉,“我沒逼爺爺這麽做!”


    那些話,隻是他這些年苦苦壓抑的心裏話,都說出來也不是為了讓盛老爺子這麽做。


    “我知道,”林品麵無表情的說:“盛老爺子隻有你一個孫子,盛家也隻有你一個繼承人,榮盛閣遲早都是你的,你不需要逼他,也不用逼他。”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這話從林品口中說出就特別刺耳。


    “你什麽意思?”盛濤質問。


    “沒什麽意思,”林品站起身,抬眼看他,“老爺子年紀大了,也累了,應該到他頤養天年的時候,放權是遲早的事,無論你說不說那番話,結果都是一樣。”


    “那你還——”還這種失望的眼神看他。


    “盛濤,”林品聲音很輕,語氣很淡:“老爺子養了我十幾年,對盛家,我心存感激,將來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幫榮盛閣,但我有一個前提。”


    盛濤盯著林品:“什麽前提?”


    林品抬眸,“榮盛閣必須姓盛,盛老爺子盛開儒的盛,不是盛濤的盛。”


    盛濤一急,“你什麽意思?”


    “榮盛閣可以讓你做主,也可以當你當家,但你不能做任何對不起這個姓的事,否則,我們就一刀兩斷。”


    盛濤咬著牙,冷冷地看林品。


    林品卻轉頭,走出了大門。


    外麵的天霧霾陰沉,像是要下雨,更像是要下雪。


    林品輕呼出一口氣,搓了搓手,離開了盛家。


    榮盛閣變了當家人這件事不需要儀式,也不用昭告天下,除了林品盛濤盛老爺子外,就隻有顧西棠知道。


    主要是因為晚上顧西棠和林品視頻時,看出林品的不高興來了。


    他套話本事高明,林品也不想隱瞞他,幹脆和盤托出。


    顧西棠聽了這些,輕歎了口氣,“盛老爺子的眼界心懷不是我們能比的……”


    “是啊,”林品窩在沙發裏,呢喃著說:“老爺子看似不問世事,其實心裏明白著呢,他這些年頻繁調動大筆資金,阻止盛濤大肆擴張榮盛閣,又很微妙維持著能經營的底線……難怪當年博雅七家,隻有你家和盛家安然無恙到今天。”


    顧西棠聽了,輕輕笑道:“我爺爺常說,盛老爺子是難得的明眼人……你知道當年浩劫的那十年吧?”


    “知道,”林品點頭,“聽說為了保全明寶樓,顧三爺捐了不少好東西給博物館……”


    “對,”顧西棠點頭,“這其實是盛老爺子建議的,我爺爺聽了,也才有如今的明寶樓。”


    林品恍然:“原來是這樣……”


    “所以盛老爺子才是真正的聰明人,收藏的大家。”顧西棠不吝嗇地讚譽。


    “你懂,我懂,可盛濤不懂,”林品換了個姿勢,抱著軟綿的枕頭,心情低落,“盛濤覺得盛老爺子掣他的肘,這些年隻出不進,阻礙了榮盛閣……我看得出,老爺子很傷心。”


    “這也是沒辦法的,老爺子求穩,盛濤擴張,意見不合總有摩擦,不過現在老爺子讓了一步,盛濤以後的路也就不會再難了。”


    話說到這裏,顧西棠又意味深長的補充了一句,“何況還有你幫忙輔佐呢。”


    林品耳尖,聽出這話裏的一丁點醋味兒,笑了一下:“那沒辦法,誰叫當年我爺爺把我托付給了盛家而不是顧家呢,盛家對我有恩,我就得報答,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是啊,如果當年林老把你交給我爺爺,那我一定不會出國,我們就能一起長大,一起看書,一起學鑒定,一起做喜歡的事……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直到一輩子……”


    那樣的生活,哪怕隻是想象都覺得很幸福了。


    林品臉色微微有些紅,卻也沒反駁,隻是小聲說,“想得美……我爺爺才不會把我交給你家……你家人都是老古板,看不上我爺爺是個掮客……”


    當初林酉求助盛老爺子而非顧老爺子,也是這個原因。


    顧西棠笑著看她,“我爺爺不喜歡掮客,我喜歡啊。”


    “那……那你……”林品結巴起來,“你喜歡就喜歡……和我說什麽……”


    顧西棠看她那口齒不清的樣,忍不住笑了,“品品,你是我見過最好的掮客。”


    “我本來就是最好的,”林品下意識反駁,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沈一是從鼎華軒出來直接去了機場嗎?”


    “是,怎麽了?”


    “沒事,”林品若有所思,“他說海棠瓶存疑,我以為他會告訴你什麽。”


    “他什麽都沒說,”顧西棠頓了頓,慢慢道:“幾年前德華拍賣會曾經拍出過一件修內司官窯盤,我上手摸過也鑒賞過,還有顧家在多年前也收藏過幾件修內司官窯器物,我也都見過,那隻海棠瓶與這些沒有什麽不同。”


    林品看著他,“……但是,在鼎華軒的時候,你也遲疑過。”


    顧西棠點點頭,“我確實遲疑過,那隻海棠瓶找不出任何問題,真的不能更真,隻是我的感覺……它少了點東西。”


    “少了什麽?”


    “不知道,”顧西棠輕歎,“說不清楚,隻是感覺不太對,也可能是感覺錯了,至於葉映的話,你也別太當真,他一向胡鬧慣了。”


    “我倒是覺得沈一有種野獸的直覺。”


    顧西棠失笑,“野獸的直覺?”


    林品說起在邙縣的事情,“……那隻元青花梅瓶,二水使勁兒忽悠,沈一就是不上當,明明也拿不出什麽證據,一口一個直覺,咬定不是明青花,這不是野獸的直覺嗎?”


    顧西棠笑著搖頭,“直覺是會騙人的,我們鑒定古董原本也該再三謹慎,覺得它真,就要說出為什麽真,覺得它假,也要說出哪裏假,如果隻憑直覺,那還要千錘百煉出的眼力做什麽?”


    林品想了想,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顧西棠又說:“剛剛杜叔說明寶樓的賬麵上多了4000萬,是從榮盛閣劃轉過來的。”


    “哦,對,”林品說:“這是老爺子的意思,那隻琺琅碗到底是不能白要。”


    顧西棠笑歎,“本來也是送給盛老爺子的……好吧,這也算是給我一個機會了。”


    “機會?”林品奇怪,“什麽機會?”


    “沒什麽。”顧西棠說:“時間不早了,睡吧。”


    顧西棠話隻說到一半,林品哪裏能睡得著,偏偏顧西棠這人,看著“柔弱”,可嘴巴卻緊的要命,他不願意說,誰也強迫不了。


    任憑林品再怎麽問,顧西棠也不說。


    ……


    榮盛閣裏,盛濤把減震箱打開,從裏麵請出了那隻海棠瓶。


    似玉非玉的質感在燈光下異常迷人。


    “嘖,果然是好物件兒啊,”金銘捧過海棠瓶,一再感慨,“修內司官窯海棠瓶,孤品,實打實的孤品。”


    盛濤勾唇,“孤品不孤品的我不知道,但東西確實是好。”


    金銘把海棠瓶放回減震箱裏,笑嘻嘻的說:“今晚錢就會到賬,一進一出就是兩千萬,盛大少賺錢如流水,真讓人羨慕。”


    盛濤看著金銘,一揚眉,“有個問題我百思不得其解,想問問金老板。”


    “您問,盡管問。”金銘脾氣好的笑。


    “孫老去世的事不是秘密,他的收藏也不是秘密,但知道孫慶找了三口處理這批藏品的人就不多了,至少我就不知道,那金老板又是怎麽知道的?”


    他人在金城養病,根本不清楚這件事,是金銘忽然一通電話打來,告訴他時間地點,也點明要那隻海棠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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