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都城府衙。


    這裏的府衙大人是個頗為怪異之人,他很容易知足,對權力既沒有言過其身的貪婪,也不像尋常人那樣喜好平淡,這位府衙大人就喜歡做這一城府衙,愛極了這個不大不小的官職,所以他雖然平時為人還算和藹,然而一旦有人威脅到他府衙大人的地位,他就會像了個人似的。


    這一日,府衙大人正悠哉的在府衙後院涼亭裏喝著小酒,吃著小菜,嘴裏時不時哼上幾句小曲兒,便是一個人自斟自飲也不亦樂乎,他不好喜色,不好遊玩打獵,唯一的愛好便是空閑時候能喝上幾口小酒。


    這府衙大人正喝的高興,抬眼一掃卻見府上一個衙役行色匆匆一路小跑朝他而來,那衙役是守門的,平日裏辦事也算勤快,就是偶爾有點神經質,而每當他這樣慌慌張張跑過來,八成準沒好事。


    所以府衙大人皺起了眉,心道今日這酒是喝不盡興了,正這般念著,那衙役一轉眼就來到了跟前,先是躬身作了個揖,方才直起身子,語聲頗為急切地回稟道,“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大人,衙門外頭出事了!”


    府衙大人聽了,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啪‘的一聲把手裏的酒杯拍在桌上,有些氣急敗壞地道,“你就不會換句開頭?次次都是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大人,衙門外頭出事了!我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有事直接稟告!”


    被府衙大人這麽劈頭蓋臉一通訓斥,衙役頓時灰敗了臉色,隻覺委屈又疑惑,他是以往每次都這樣稟告不錯,但以往府衙大人可沒有這樣訓斥他。


    想不通的衙役撓了撓他那並不聰明的腦袋,“外頭…衙門外頭來了個奇怪的人,屬下不知如何處理,就隻好來稟告大人。”


    府衙大人一聽,不禁越發惱火起來,“你支支吾吾也沒說清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奇怪在哪裏?整日裏都有來求本大人主持公道的人,難不成每一個人我都要見!”


    “可…可這個人並非是要打人為其申冤的,而是說要找大人。”


    “哦?”府衙大人聽了此話,稍稍正了正身子,爬滿褶皺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深思的神色,終於願意細細想想這個衙役的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府衙大人突然眼睛一亮,問道,“那個人長什麽模樣?”


    衙役聞言,昂著頭想了又想,“長相倒是挺俊俏的,就是人太高傲,氣息太冷,叫人不敢靠的太近,好像…好像…”衙役苦思冥想,斟酌著要如何形容那個奇怪的男子,末了,他腦海裏靈光一閃,驚聲道,“那人的姿態高傲的像是皇室中人,跟大皇子倒是挺像的。”


    說罷,衙役又若有所思的兀自點點頭,他曾有幸入宮辦差,與伏子鈺曾有過一麵之緣,長相出眾,不過最令他記憶深刻的便是他身上散發著的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勢令人膽畏。而今日這人與他有著某些相似之處。


    這衙役有時候雖粗心大意,但不是個傻子,素日裏也算機敏,府衙大人思量再三,精明的眸子轉了又轉,最後決定親自去瞧瞧來人到底是誰。


    炎夜麟長身玉立在府衙門前,背脊挺的極直,目光微凜,頭微微昂著,一身藏藍色的袍子緊緊裹著他殷實高大的身子,不時有清風吹來,吹的他的袍角隨風飛揚,寸寸縷縷都帶著身為皇子應有的威嚴和凜冽。


    府衙大人雖無大的追求,但能在府衙的位置上穩坐多年自然不是靠席間一壺酒喝來的,他必是有他的過人之處,比如他看人這方麵。


    自他從府衙出來,看見炎夜麟的第一眼,大老遠一掃,便知此人氣度不凡,非一般尋常人物,再一稍稍走近了些,那府衙大人的眼睛就瞪得越發得大。


    這…這…這不是二皇子伏禮麽?


    伏禮當初被冊封為皇子一事震驚全國,身為都城府衙的府衙大人自然最是清楚不過此事的,想當年,先皇在世的時候還曾問過他到底是伏子鈺合適做皇帝,還是伏禮適合做皇帝,那會兒他戰戰兢兢,不敢直說,隻含糊地說二人皆好。


    可如今先皇去了,新皇人選未定,這個伏禮這時候回來,想必定與皇位有關。


    於是,這位人精一樣的府衙大人連忙迎了上去,不管他周身寒氣多麽逼人。


    “臣拜見皇子殿下,這些不知事的奴才有眼無珠,不知是殿下駕臨,臣有失遠迎啊。”府衙大人一把鼻涕一把淚,演起戲來真真一把好手。


    方才那位向府衙大人稟告的衙役聽他此言,頓時驚得瞪大了眸子,半天沒吐出一個字,傳說中行為的二皇子伏禮竟然回來了!他敢保證,這個消息一經傳出,能立時在都城裏引起軒然大波。


    半晌,守門的幾個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驚愣的麵麵相覷。


    炎夜麟微一揚手,將微凜目光投在眼前府衙大人身上,打量片刻,臉色微冷道,“大人起身,不必客氣。不知這府衙,我有沒有資格進去呢。”


    炎夜麟昨日所說要救君正良首先要做的事便是來到這府府衙衙門,這府衙衙門雖不是什麽重地,在朝堂上也不能弄說上幾句話,但府衙衙門是唯一一個與百姓們直接接觸的衙門,所以這裏一旦有什麽事,整個都城也一定很快就知道了。


    府衙大人連連垂首應著,賠笑道,“殿下裏麵請,裏麵請!”


    府衙後院,方才還一個人自斟自飲的府衙大人,這會兒神色恍然,身邊莫名多了個皇子。叫他這小小的府衙衙門頓時熱鬧起來。


    伏禮在天璃國出了名的冷酷,府衙衙門不敢掉以輕心,也不擅自揣度皇子的意思,隻戰戰兢兢端上了府衙裏最好的茶水,並陪著笑臉道,“不知皇子突然駕臨臣這小小衙門所為何事啊?”


    咱們這位府衙大人雖有些膽小,但在官場裏混了幾十年,早就磨練成了人精,天璃皇室此時正是處在敏感時候,素日裏鮮少露麵的伏禮今日突然出現在府衙衙門,這會不會太巧合了。


    炎夜麟端著茶水的眸子陡然一沉,冷冷道,“怎麽,這衙門我倒還來不得不成?”


    “天地可鑒,微臣絕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這府衙地方小,若殿下有事吩咐,大可叫人傳個話就是了,大可不必親自過來,如此可是折煞臣了。”府衙大人擦了擦額上冒出的細汗,膽戰心驚地答著。


    他不傻,伏禮這個時候來他的府上,若是叫伏子鈺知道了,一定派人召他入宮,問個清楚不可。


    他在府衙的位置上待了二十多年,要說這個衙門最好也是最不好的一點便是,這裏的事,事無大小,一定是全都城裏傳播最快的。


    今日伏禮突然出現在府衙門口一事,他相信到不了晚上,便就會弄得全程皆知了。


    炎夜麟大手一揚,似乎要與府衙大人非論個什麽一二三來,“府衙大人此言差矣,大人一心忙著為百姓,身上政務纏身,我得空過來親自看一看也還是有必要的。”說著,炎夜麟端起桌上的茶杯淺嚐了一口,像是看不出府衙大人的戰戰兢兢,他反而看起來神態怡然,大有坐著不走的架勢。


    人家是皇子,想去哪裏便去哪裏,所以這位府衙大人再是捉急,也不能開口下逐客令,一時間,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據我所知,大人並不是日日上朝對吧?”炎夜麟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打破那令人討厭至極的安靜。


    府衙大人連連俯身應著,“殿下好記性,臣是三日一上朝。”


    炎夜麟聽了,星眸微抬,掃了眼跟前的府衙大人,“我剛從東勝國回到天璃國,你且先說說這朝廷之上如今是個什麽樣的態勢?”


    最怕什麽來什麽,府衙大人心下一驚,暗暗叫苦,他就知道這個皇子過來府衙準沒好事,伏子鈺如今在朝廷肚掌實權,朝上幾乎無人敢與之對抗,所有人都默認這個伏子鈺便是將來的皇上,但眼前的伏禮回來了,也許一切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畢竟伏禮在天璃國是一個極特別的存在。


    今日伏禮找上門來,又問起了朝上之事,府衙大人自是糾結難以回答,他們二人都是最有可能繼承皇位之人,如今事情尚無定數,無論偏向哪一方都不是明智的決定啊,萬一自己站錯隊了呢?日後的日子可還怎麽過?


    炎夜麟許是看出這位府衙大人的擔憂,卻好整以暇地看他糾結半晌,更是佯裝不知宮裏的形勢,半晌過去了,方才緩緩開口,清潤的聲音裏含著幾分清冽,“我不過是隨口一問,難不成府衙大人有什麽疑慮?”


    府衙大人聽了,心裏越發覺得苦了,滿是褶皺的臉恨不能皺成一團,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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