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明明外婆已經在家做好了飯等著, 當天同福明明並沒有和黃芪一起吃晚飯, 約定幾天後公司聚餐時讓沙周胤把黃芪也帶來。


    吃飯時兩人免不了聊起同福,黃芪忍不住追問:“你怎麽會遇上她的?”


    “其實也沒什麽,她在我們工地附近的超市當收銀員, 我看到她胸牌上的名字,就格外留意了一下。”


    “咦, 我去超市從來沒注意過收銀員的胸牌和名字。”黃芪咬著筷子斜眼看他,“其實你是看人家漂亮才注意的吧?”


    沙周胤也學她斜眼的樣子:“我心裏眼裏自始至終都隻有你一個, 其他女人就算是西施再世我也不會多看一眼。你就想聽我這麽說唄?”


    “騙人, 看見漂亮女人還不屑一顧的要不就是眼睛有問題,要不就是性取向有問題。”


    夫人對城主的抬杠已經見怪不怪了,不理她的瞎扯淡繼續說:“我剛開始也沒注意她, 有一天正好發生一件事。過年前超市搞促銷返代金券, 滿300返20,滿500返30, 滿800返50。”


    他停頓了一下, 黃芪抬起頭來問:“然後呢?”


    沙周胤說:“你也沒注意到其中的不對吧?”


    這麽說黃芪才留意,心裏默算了一下:“好像買得多返得還少了?”


    “沒錯,最低那檔反而最劃算。當時促銷活動的廣告牌剛立出來,同福看了一眼立刻就對經理說這個方案不合理。經理覺得她一個收銀員多管閑事,把她訓了一頓。結果那些精打細算的大爺大媽們全把單子拆成三百三百地去換, 後兩檔活動全作廢了。”


    黃芪說:“同福確實是個對數字特別敏感的人,你是沒見過她對著三大張住院收費明細心算,眼睛從上掃到下的工夫就算出來了。”


    “我當然見識過, 她跟我們去詢價提貨,好多家廠家的報價,各種規格,她根本不用計算器,誰也別想在她麵前玩價格的花頭。而且她對各種賬目也記得特別清楚,我們都叫她活賬本。”


    “可惜她在咱們鎮上中學念書,偏科特別厲害,隻讀到初中畢業。要是在城裏,還能去搞個數學競賽得獎加分什麽的。後來呢?”


    “後來我就注意到她了唄,想起你跟我說起過,她這名字也不太容易重。大家都是一個鎮的老鄉,一來二去就認識了。過了幾個月她上班的超市因為拆遷關門,我就把人挖到我們工地上來當會計。她有這方麵的天賦,肯幹愛學,很快就上手了,幹滿三年後還考了個會計資格證。”


    黃芪問:“你讓她去考的吧?”


    沙周胤隻說:“工地上算算賬無所謂,真到公司裏還是得有個證,好多地方需要它。”


    黃芪歎氣道:“難怪她說你是她的恩人。小英,確實多虧了你,不然她如果一直像以前那樣打工,獨自養大明明太累太難了。”


    “我也沒做什麽,主要還是靠她自己聰明好學。她在景秀的財務部門雖然資曆老,但其他人都是正經學財會的大學生,很難升上去,流言蜚語也多。這次我出來她願意跟著我幹,就把她也帶過來了,至少在我這個小公司裏不存在這種問題。”


    黃芪心裏明白,有些事在他們這種上過大學的人看來輕而易舉,比如考個會計資格證這種,隨便看看書就能去考,根本不需要學過會計;但對於同福這樣初中畢業的打工妹來說,行業壁壘也許是一輩子都無法跨越的。她通過努力成為一個有一技之長的人,改變了自己的生活,黃芪對她也心生敬佩。


    當然還有小英,小英也是如此。有沒有學曆又怎樣呢?沒有學曆能做到他今天的成就不是更值得肯定嗎?她無法理解那些因此而看輕歧視他們的人。


    新公司開張兩天就到十一長假,晚上十幾個人一起出來聚餐。黃芪單位下班早,索性去公司和他們會合再一同出發。


    她坐公交到寫字樓下,跟她一起下車的還有一名惹人注目的男子。他身材魁梧,穿一身牛仔布的工作服,衣服上還沾了一點土。明明已經傍晚太陽都下山了,他卻還戴了一副顏色特別深的墨鏡。黃芪以為他是盲人,讓到一邊讓他先下,下車後發現他走路步伐穩健目視前方,又不像盲人的樣子。


    黃芪走進寫字樓裏,去服務台登記領訪客門禁卡。墨鏡男子似乎對附近不熟,比她晚一步進來,四處看了看,也走到服務台有些拘謹地問前台小姐:“請問……這兒有沒有一家最近剛開的公司,老板姓沙……”


    黃芪聽他描述的和小英很吻合,不由一邊登記一邊豎起耳朵。


    前台小姐問:“公司名稱叫什麽?”


    墨鏡男子更拘謹了:“我、我也不知道,他們老板姓沙……”


    前台小姐說:“我們這棟樓裏有幾十家公司,我哪知道每家老板姓什麽。”


    “應該是這個月新開的……”


    “這個月新進的公司也有好幾家,你連名字都不知道怎麽找。”


    黃芪已經登記完了,就問他:“你找那家公司姓沙的老板,全名叫什麽?”


    墨鏡男子轉過來看她,雖然在室內隔著漆黑的鏡片完全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誠懇:“沙周胤,您認識嗎?”


    黃芪說:“我也去找他,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墨鏡男子照著她寫的在登記簿上登記。看得出他並不經常寫字,寫得很慢但字跡很工整,橫平豎直。黃芪看到他留下的簽名是“鄭福全”。


    咦,這名字和同福好像。但是按同福和她說過的家庭狀況,她應該是獨生女沒有哥哥。黃芪不禁問了一句:“你認不認識鄭同福?”


    鄭福全點頭說:“我們以前都在一個公司上班,很早就認識了。”


    “你們倆名字挺像的。”


    鄭福全笑笑說:“好多人誤以為我們是兄妹,其實我也是跟她一起在工地上班才認識的。可能這就是緣分吧。”


    黃芪帶他一起上樓,一進門正好碰上沙周胤和同福在對著一份文件商量什麽。他驚喜地喊了一聲:“福全!你怎麽來了!”


    鄭福全見到他很高興:“沙總,我今天剛知道你自己出來開公司了,我也沒有你的電話,找人打聽到你在這邊,就直接找上門來……幸好在樓下碰到這位小姐帶我上來。”說完他轉向同福:“同福,你、你也在啊。”


    同福也叫他:“福全哥。”


    黃芪站在鄭福全身側,意外地發現他耳根後麵泛起一片紅暈。從她的角度能看到他墨鏡後的眼睛,睫毛很長,此刻麵朝同福,眼瞼卻羞澀地垂下。


    咦?好像被她不小心發現了什麽?


    沙周胤對黃芪介紹說:“這是原來景秀那邊跟我一起做園藝的師傅。”又問鄭福全:“這個點你就出來了,還沒下班吧?”


    原來他是園藝工人,難怪身上有土。但是園藝工人為什麽要戴墨鏡?


    “我一聽說就、就立刻趕過來了。”鄭福全回答說,他似乎努力鼓足勇氣才說出後麵的話,“沙總,其實我……我今天是來應聘的。”


    沙周胤詫異道:“應聘?你在那邊幹得好好的。”


    “我從開始上班就一直跟著你幹,你現在出來了,我也不想留在那邊。”鄭福全看了一眼玻璃牆上的公司名稱,“你現在做園林,應該需要園藝工吧?”


    沙周胤說:“福全,謝謝你有這份心。但是我們現在公司小,隻設計不施工。”


    “那以後呢?以後肯定要施工吧。”


    “至少得過個一年半載,剛開始隻會接些低成本的小項目,時間上也沒個準數。”


    鄭福全說:“沒關係的,隻要我能幫得上忙。沙總,我有今天都是靠你提攜,錢什麽的我真不在乎,反正我也一個人。”


    沙周胤說:“福全,你園藝技術好,現在在禦園幹得也不錯,也隻有那種物業才能讓你發揮長處,收入還穩定。你到我這裏來,一開始我隻能讓你去種種黃楊樹、月季花,太浪費你的技術和經驗了。”


    禦園是景秀集團開發的一個高檔別墅區,對園藝的要求自然比較高,待遇想必也不錯。


    鄭福全有點急了:“沙總,就讓我過來幫你吧,我不在乎種鬱金香還是種月季花。同福還要養孩子呢,你不也讓她跟你幹了嗎,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還擔心收入不穩定?同福,你也幫我說說,你們都是自己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怎麽對我卻這麽見外?”


    沙周胤還想勸他,被黃芪悄悄拉住。他轉過來疑惑地看她,被她瞪了一眼。


    人家這麽巴巴地活幹到一半沒下班就趕過來,放著穩定收入的工作不要來給你幹白工,你以為是衝著你來的呀?少自以為是了!


    夫人果然像他說的,對男女之事格外遲鈍沒有眼力健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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