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過


    陸璟沒坐到船頭,坐在船篷裏,挨著徐惠然坐。鄭媽再進來,肥胖的身體頓時要把船篷塞滿。


    杜阿福在船後麵握著擼:“鄭媽,你往前坐坐,這樣船後麵會翹起。”


    鄭媽翻了個白眼,身子卻是沒動:“哪有女人家坐船頭的。”


    陸璟“啊”了聲:“娘子,我們往前坐坐就好,正好可以看風景。”


    徐惠然答應了聲,站起來,船微微晃了晃。


    陸璟扶住徐惠然:“小心。”兩個人移到船篷頭那坐了下來。


    蠶姐也往前移了,在船篷中間坐下來。鄭媽一個人坐在船篷尾處,這麽往前張望,陸璟和徐惠然給蠶姐擋住了大半。


    鄭媽要往前坐,屁股才抬起。杜阿福搖起了櫓:“鄭媽,你別亂動,小心船翻了。”


    鄭媽轉回頭瞪著杜阿福:“阿福,我動動船就翻了?”


    最前麵陸源、老陸蔡氏帶著陸琥一家坐的船走了,後麵跟著的陸構一家的船,然後是陸珍帶著陸李氏坐著的船。陸璟、徐惠然的船在最後麵。


    杜阿福看著天不說話,他不習慣跟女人吵。不是來陸家一年了,能跟蠶姐說幾句,他還不習慣跟女人說幾句呢。


    蠶姐從竹籃裏拿出炒得西瓜子、南瓜子,往前遞:“五少爺、五奶奶吃這個。”


    徐惠然轉身接了:“給鄭媽點。”


    陸璟聽了笑,湊到徐惠然的耳朵邊低低地說:“你是讓她吃了,就說不了話,顧不了你我,是不是?”


    徐惠然的臉頰、耳朵給陸璟口齒裏的熱氣噴得,像在皮膚上打著旋,一圈圈燙起來,嘴裏少不得辯解:“我哪有,總不好意思不給她吃的。”手去推陸璟。


    陸璟順勢抓住了徐惠然的手裏搓著。


    徐惠然怕鄭媽看到,到老陸蔡氏、陸李氏跟前亂說,不敢抽得動作太大。這麽抽又抽不出來,隻能低低說:“你放手了。”


    “我不放手。”陸璟笑。他很喜歡這個時候,從沒有覺得自己這麽有主意,有些小得意。


    徐惠角的眼角往後瞥了瞥,看到鄭媽連瓜子也不要吃,正左右擺著要看清前麵。


    “你放心,我磕瓜子給你吃,好不好?”


    陸璟放開了手:“你說的。”


    “我說的。”徐惠然抽回來手,拿了粒西瓜子,牙齒一磕,磕開殼,再剝了仁遞給了陸璟。


    陸璟接了過來,塞進了嘴裏:“光這樣多不好。”


    徐惠然咬了咬嘴唇,不自然起來,身體轉了轉,又磕了一粒,這回沒給陸璟,直接吃了。


    陸璟從側麵看到徐惠然的小舌頭輕輕地卷了卷,他的喉結滾動,身體挨了過去,貼在了徐惠然的胳膊上:“娘子,我也要這樣吃。”


    徐惠然身體忍不住打了個機靈,往邊上一歪,人靠在了船篷上,看著陸璟。


    陸璟的身體差點跌倒,幸好反應迅速,又坐了起來,再去看徐惠然,也坐好了,垂著頭,脖子根耳朵根全紅了。


    想是害羞。陸璟這麽想著,也為剛才他的舉動有些害臊。他剛才隻是情不自禁。


    陸璟有些怕徐惠然生氣,好不容易慢慢親近,別又給退了回去。


    徐惠然磕了粒西瓜子,把瓜子仁遞了過來:“相公。”


    陸璟接了過去,衝著徐惠然一笑,一邊吃一邊指著外麵的景致給徐惠然介紹。


    徐惠然看著,兩岸的風光,突然問了句:“那裏是不是有個餛飩鋪裏的餛飩很好吃?”


    陸璟往岸上看了看:“是的,原來娘子也知道,我還打算春天帶娘子來賞梅時,賞完梅可以去看呢。”


    徐惠然的眼神動了動,她前世去過?她不記得了。


    “現在連冬天都沒有到,哪裏能有梅花。五少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鄭媽聽到了這句,忍不住說了句。


    蠶姐把瓜子又遞了過去:“鄭媽,這瓜子炒得好吃著呢。不信,你嚐嚐。還有這些小點心,都很好吃的。”轉過身給鄭媽看。


    鄭媽推著蠶姐:“你快轉過去,我要吃會問你要的。”隨便抓了把瓜子,邊嗑邊看著前麵的陸璟和徐惠然頭挨頭在那不知道說什麽,時不時能聽到陸璟的笑。


    就知道五奶奶是個狐狸精。鄭媽心裏嘀咕了句。看看五少爺這樣平日裏都不太說話的人,今天說了多少話,笑了多少次。


    嘖,嘖,真是看不出五少奶奶,文文靜靜的,真是有手腕。


    等太平山到了陸璟、徐惠然到了太平山的碼頭時,陸源他們已經到了,正在岸上為了雇轎子那不愉快。


    從碼頭到天平山還點距離,要是從前,陸源就會走過去。反正村裏人,腳力是最有的。可從縣衙回來,陸源就開始認為他身份不同了,不能再像從前,得像老太爺那樣。


    這段距離就要雇轎子抬過去。


    陸珍很快就去把轎夫找了來。陸源、老陸蔡氏是要坐轎子的。陸琥也建議陸李氏坐。小陸蔡氏聽陸李氏坐,便跟陸構說,她也得坐。


    這都沒什麽。可陳冬梅也說要坐。沒人說話了。楊如春想說話,陸珍使了個眼色。楊如春一想,也是,哪能好心情給陳冬梅壞了,便抱著二姐不說話。


    沒人說話,陳冬梅掏出一吊錢來對陸璜說:“不就是個轎子,我自己雇。摳死了。四郞,你給我雇乘,我要大轎,不要小轎。”


    陸璜苦著臉,他還不如躺床上呢。


    小陸蔡氏哼了聲:“四郞的傷還沒好呢。讓丫環去就成了。”


    凝芳去了。


    楊如春拍了拍二姐:“還不如雇乘花轎呢,吹吹打打上山去了。三郞,你也給我雇轎子,我可是抱著二姐呢。咱二姐可是正經的黃花閨女。”


    茁狗子踮著腳看楊如春懷裏的二姐:“三嬸,什麽是黃花閨女?”


    大人們都笑了起來。陸璟看著徐惠然笑,徐惠然不好笑,也不好轉過身去,隻能站那垂著頭。


    陸珍看了眼楊如春:“我給你雇就是了,別說這些。茁狗子,黃花閨女就是二姐這樣的。”


    茁狗子似明白地點著頭,拿手指頭碰著二姐的小臉蛋。


    劉玉秀拉住了茁狗子:“別把妹妹鬧醒了。”


    陸璟拉了拉徐惠然的袖子:“我也給雇一輛轎子吧,省得累了。”


    徐惠然看了看遠處的山峰:“不用了。大嫂又沒有坐。”


    “你走不動了,我背你。”陸璟的眼睛亮了亮。


    徐惠然不敢笑,咬住了嘴唇。


    陸璟倒希望,徐惠然走不過,那他就可以背著徐惠然走。


    轎子來了,坐轎子的往轎子上坐。蠶姐挽住了徐惠然的胳膊:“五奶奶,你走不動,我背你,保證比轎子還舒服。”


    陸璟看了眼蠶姐:“你倒是力氣大。”


    蠶姐點著頭:“我力氣是大,一般的男人都打不過我。”


    鄭媽走在邊上:“吃那麽多,能不力氣大。”一扭一扭跟在後麵。


    杜阿福挑著行李走在後麵。


    越往天平山走,滿山的紅色也越鮮豔,就像一把熊熊燃燒的火,在藍天白雲下,把秋日裏的寒涼驅走。


    陸家的人,看得都滿心歡喜,不時發出驚歎聲和歡喜聲,剛才雇轎子時的不快也給拋到了腦後。


    到了山腳下,這裏沒了路,轎子不好抬了。坐轎子的全下了轎,各自往上走。陸家的人,就算主人也是做農活的,這點山路還不算什麽。


    唯一平日不勞作的就是陳冬梅,隻能丫環凝芳扶著往上走。越走越拉在了後麵。


    徐惠然柔柔弱弱,就算平日裏做事,可給人的感覺還是爬不動的。陸璟就想過去名正言順扶住往上走,沒想到蠶姐扶上了,就一直不撒手了。


    山路狹窄,隻能走兩個人。蠶姐摻著徐惠然走,陸璟要麽走前麵,要麽走後麵,跟徐惠然並排走是不行的。


    徐惠然看著陸璟在後麵忽左忽走,想插上來,卻怎麽也插不上來,用帕子捂著嘴。


    走了一段,肥胖的鄭媽已經走不動了,在那氣喘籲籲,還在努力往前走。


    “蠶姐,你去扶下鄭媽吧。”陸璟找到了理由。


    蠶姐扭回頭一看:“那五奶奶怎麽辦?鄭媽,你真走不動了嗎?”


    鄭媽一隻手支在大腿上,大喘氣,看著前麵,要是讓蠶姐來扶她,那不是正好給狐狸精五奶奶騰出了地,咬著牙:“我還能走。”


    “鄭媽,你要是走不動,說一聲。”蠶姐很大方地說,又轉回來扶著徐惠然往前走。


    陸璟牙齒在嘴裏錯著。從沒覺得蠶姐這麽礙事的。


    “娘子,瞧到了沒有。那個就是飛來石。”陸璟指著遠處懸崖邊上的一塊大石頭,隨時好像要掉下來。


    徐惠然張望著。


    蠶姐也扭頭去看:“真的像飛來的一樣。”


    走在前麵的人也都扭頭看,一個個嘖嘖稱奇,還擔心著會不會從懸崖上掉下來。


    “再往前就是一線天了。”徐惠然輕輕地說了句。


    劉玉秀轉回了頭:“五弟妹,你來過?”


    徐惠然沒有回答。她記不清來沒來過。


    蠶姐笑了:“五奶奶沒有來過,一定是五奶奶書上看的。”


    也許吧,徐惠然這樣想著。


    前麵山路上有處低窪,仰頭看風景,不注意腳下,很容易給絆了。走前麵的幾個沒留神差點都給絆了。


    陸璟想提醒。徐惠然先對前麵的劉玉秀和楊如春說了:“大嫂、二嫂,小心,那不平。”


    楊如春低頭看著腳下,笑了:“書真是,什麽都會說。等二姐長大了,也讓她識幾個字,可別跟我一樣睜眼瞎。”


    陸璟去看徐惠然,並沒有低頭看腳下。而是看著風景,臉上有著一種光彩。她來過這裏,誰帶她來的?


    蠶姐沒來過,那她怎麽會來過呢?徐蘇氏婦道人家不會帶個女兒來走山路的,難道是徐禮。


    陸璟的心裏有點不舒服。居然不是他帶她第一次來。


    一線天這裏,窄得隻能一個個人先走了。


    陸璟插到了前麵:“蠶姐,你在後麵。”


    蠶姐看了看,鬆開了徐惠然的胳膊,退到了後麵。陸璟拉住了徐惠然的手,不由得有點小得意。


    徐惠然想不讓陸璟拉,可看劉玉秀也是陸琥這麽拉著的。陸珍一手抱二姐,一手拉著楊如春。徐惠然不好說了,就讓陸璟拉著。


    過了一線天,陸璟也沒有鬆開手,嘴裏還說著:“小心腳下,這裏的山路不平,全是石子,一滑就會滾下去。”


    嚇得楊如春看腳下:“別把我的裙邊磨壞了。”看看還好,“五叔真是一驚一乍的,哪有這麽多石子。”


    “五弟也是為你好,要是摔了怎麽辦。”陸珍看了眼陸璟,明白了弟弟的心思,覺得應該幫弟弟一把,正好趁機也跟楊如春親熱親熱,有了理由就不怕陸李氏回頭說。


    陸璟跳上塊石頭,兩隻手一摟徐惠然的腰,一托就把徐惠然抱上了石頭:“你真輕。”


    徐惠然沒說話,眼睛動了動,好像什麽時候聽過,笑了聲:“我不輕。”


    陸璟愣了愣,徐惠然說話的神情並不是像跟眼前的他說。四下裏看看,並沒有誰像是徐惠然回答的人。


    徐惠然回過了神,往山下看著。楓葉的紅色像抖開的綢料,一鋪到底,跟下麵的綠色的樹、藍色的湖泊、河流、嫩黃的田埂交錯。


    “很好看,是嗎?”陸璟問。


    徐惠然吸了口氣:“嗯。”


    “那我們以後再來,就我們倆。”


    “你要去做官的,再沒有空。”徐惠然嬌嗔的聲音裏帶著惋惜。說完,她給嚇了一跳,怎麽會這麽說。


    “做官也可以來看的。”陸璟欣喜著,他喜歡徐惠然跟他撒嬌,手悄悄伸了過去,要摟住徐惠然的腰。


    “五少爺、五奶奶,你們走得真快。”蠶姐拉著已經走不動的鄭媽上來。


    陸璟的手收了回來:“蠶姐,鄭媽已經走不動了,你可的走慢些,陪著鄭媽就好,別讓鄭媽累到了。”拉起徐惠然的手,“我們去找爺爺、奶奶去。”


    鄭媽大口大口,喘著氣,想說她也要去,卻說不出來。


    蠶姐看著陸璟半摟半抱徐惠然,已經幾躍跑遠了,想追上去,再看看鄭媽:“算了,鄭媽,我就陪你吧。總不能把你丟在這裏。五奶奶有五少爺呢。”


    鄭媽等呼吸順了點,能開口了:“走,不能五少爺一個人待著。”


    “五少爺一個男人怕什麽。我們奶奶才不能一個人待著。”蠶姐回了句,一扭頭看了眼杜阿福,“阿福,你能一個人待著嗎?”


    杜阿福挑著東西往上小跑,理也不理。真不明白這些女人,磨蹭什麽。走兩步,又停下來,等蠶姐拉著鄭媽跟了上來。


    陸璟幾乎就是抱著徐惠然跑上山了,遠離了人群,甩開那些人可真不容易。


    徐惠然腳幾乎不沾地,想讓陸璟放下自己,又怕放不好就滾下了山:“你慢點,慢點,等等他們,我自己能走的。”


    “我帶你去個地方。隻有我知道的地方。”陸璟興奮地說,這樣的機會多難得。


    陸璟走得太快,徐惠然有點怕,顧不得想,兩隻手抓住了陸璟的衣襟。


    陸璟低頭看了眼徐惠然指關節都發白的小手,把胳膊用了點力:“別怕,有我在呢。”


    “有我在呢。”徐惠然恍了恍神,才回想起什麽,迎麵而來的一根樹枝又打斷了她的回想。


    陸璟的速度慢了下來,這裏顯然不常有人來。他放下了徐惠然,手撥著前麵的樹枝,替徐惠然開著道。


    徐惠然走在後麵,好像似曾相識。一直到了盡頭,陸璟讓開了些,一幅人間仙境般的畫麵出現在眼前。


    紅色的楓林中嵌著藍色碧波,微風輕輕吹著。


    陸璟看著徐惠然的麵容,沒有驚訝,卻是平靜的,脫口問出:“你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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