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了下


    她來過嗎?徐惠然不確定,這裏的一切應該曾見過,也許前世是來過,隻是她忘了。


    徐惠然不想想起,垂下了眼簾。


    一道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投下,落在徐惠然長長的眼睫毛上,在臉上落下了道陰影,也在陸璟的心上落下了道陰影。


    陸璟抬了抬額頭,眼角動了動,唇角蕩起絲笑:“就算你以前來過,那也沒關係,以後全是我帶你來。”


    他說得信心滿滿,看著徐惠然笑。


    徐惠然吃驚地看了眼陸璟,又低下了頭。陸璟想歪了,可她不知道怎麽說。人突然像分成兩個,一個是前世,一個是今世的。


    前世的記憶,放在了今世,就像是一本畫冊。看著模糊,畫裏的人似乎是別人,可那確實是她。


    徐惠然沒法解釋,說出來也沒人會信,反而會被人笑話、懷疑,甚至可能認為她是癔症、發瘋了。


    她不能怪陸璟想錯了,如果她真的曾來過,那也一定是跟陸璟來的。隻是當年的她會是什麽心境呢?想必不會跟今日的她一樣的心境。


    陸璟瞧著徐惠然笑,出神的徐惠然自有一種恬淡之氣。讓他心生憐愛,忍不住飛快地親了下徐惠然的臉頰,又笑著退後,繼續看著徐惠然。


    他親了,那一下,雖說快,但是當唇落在徐惠然細膩的肌膚上,就像要融化一般,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貫通了全身,奇經八脈全開。


    陸璟抿了抿唇,唇上還殘留著徐惠然的肌膚之香。


    徐惠然摸了摸臉,沒有惱怒,也沒有歡喜,而是茫然。她還在想重生的事,唇角倒向上拉了拉。


    這在陸璟看來是個暗示,徐惠然不反對。他向前了一步,把徐惠然擁在了懷裏。


    前麵半摟半抱過來時,陸璟隻覺得懷裏的人真輕,像是片雲。這個時候,陸璟抱在了懷裏,卻覺得空,像霧卻更像雪,摟緊了,會化了不見。


    陸璟看著懷裏的徐惠然,木然,不知所措。他忍不住俯下頭去,在徐惠然的耳邊低語:“沒關係,我在的。”


    說完,陸璟的唇移了過去,又親了下徐惠然的臉頰,這次在徐惠然的臉上停留的時間長,慢慢移動,去尋找她的唇。


    陸璟的心狂跳,她紅豔的唇在顫抖,如同帶著晨露的玫瑰花瓣給微風吹拂。他要替代微風,把晨露含在嘴裏,慢慢吞進。


    徐惠然的瞳孔放大,她可以清楚看到陸璟的臉,兩隻嬌弱的手猛然推出。


    沒有防備的陸璟一下就給推開了。


    “娘會找我們的。”徐惠然轉身往回走。


    倉惶間,徐惠然辨不清路。其實她也認不得路,是陸璟抱她上來的,她隻顧著別掉下去,根本沒注意是哪條路上來的。


    陸璟從後麵走了上來:“這裏。”前麵引著。


    上山容易下山難。徐惠然小心走著,時不時要搭下陸璟的手。走得一身汗,臉紅紅的,把剛才的驚恐不安迷茫無措全給蓋了過去。


    陸璟臉沉著,裝著什麽也沒有發生。親吻臉頰時的好心情,被徐惠然那一推,推掉了一大半。


    為什麽要推開他?陸璟想著各種理由,卻不願再往深裏想。


    陸璟相信徐惠然,如果曾來過,那也一定是有緣故的,斷不容人想歪。這倒不是他自滿,而是他對徐惠然品格的了解。


    有錯的一定是別人,怎麽可能是徐惠然。


    不管徐惠然曾有過什麽,他們是夫妻了,就會一直是夫妻。


    陸家的人已經都到了白雲庵門口。陸璟和徐惠然到時,陸家都坐在庵堂廂房外麵的石墩上,扭過臉來看他倆。


    陸李氏問了句:“怎麽這會兒才來?”目光往徐惠然身上看。


    徐惠然低著頭,紅紅的臉,還有額間的汗,更顯得她嬌弱。


    “我們走了一半,正好遇到一對夫妻,要去蓮花洞,不知道怎麽走。我就領了領路,倒害得五奶奶跟著我多跑了不少路。”陸璟笑著說,眼底沉著的濃墨,讓人不敢不信他的話。


    “五郞這也是助人為樂,是好事。來,坐下吧,歇歇,我們去拜過了佛祖,就來這吃齋飯。”陸源的心情好,上來一說是陸秀才家的,連白雲庵的師太都知道,立刻就讓把庵外的石墩打掃幹淨,還送了茶水,讓陸家人來休息。


    這等的尊榮,以前可是沒有享受過。在陸源看來,這是縣太爺才有的風光。


    楊如春招手讓徐惠然過去:“你們去哪了?”


    “真沒有去哪?”徐惠然拿出帕子把臉上的汗擦掉,喝了口蠶姐倒來的茶。


    “騙我吧,我可不信。”楊如春把懷裏的二姐拍了拍,“看看,生了她,我就不自由了。想在山上走走都不行。”


    徐惠然看著睡得香甜的二姐笑了:“二姐夠乖的,你看這一上午都睡著呢。”


    “剛才鬧了,喂了才不鬧的。”楊如春看了眼二姐,眼睛不由又往陳冬梅看。


    徐惠然猜著兩個人可能又吵了。


    歇夠了,陸源站了起來。陸家人的都站了起來,跟著陸源整了整衣冠。楊如春把二姐交給了鄭媽:“鄭媽,你就抱著二姐。”


    鄭媽看著楊如春:“三奶奶,我也想拜拜菩薩呢。”


    “等我拜完了。你急什麽急。要不你抱著二姐來拜菩薩,也算讓二姐沾點靈氣。”楊如春把胳膊揉了揉,總算能舒服會兒。


    “小孩子哪裏經得起,不要進去。”陸李氏發了話。


    老陸蔡氏也點著頭:“就是,哪有小孩子進庵堂的。讓你帶著二姐來,就不應該。”眼睛往陸李氏看。


    陸李氏縮了縮脖子:“當時沒想那麽多。”


    楊如春把臉轉了過去,當著沒聽到。等老陸蔡氏和陸李氏走了過去,嘴巴動了動,肚子裏算罵過。


    陳冬梅冷笑了聲,一昂頭走了過去。


    鄭媽看著楊如春,把二姐遞了過來:“三奶奶,要不你抱著二小姐在庵堂外等著吧。”


    楊如春接過了二姐,心頭發火。


    陸珍勸著:“我陪你在這轉轉,咱們看看山、看看這些楓樹,不比進去好。”


    楊如春笑了,把二姐交給了陸珍:“你抱會兒,快累的。”


    “成,隻要媽不在的時候,就我抱。”陸珍抱過了二姐,親了親小臉蛋,“來,姑娘,讓爹抱。”


    陸李氏心疼兒子,覺得兒子抱會累。所以當著陸李氏的麵,隻能媳婦抱孩子。


    徐惠然也不想進去,站在白雲庵外。陸璟和蠶姐、杜阿福都在外麵陪著。她不好不進去。


    腳跨進庵堂的門檻,聽到梵音陣陣,看到佛香渺渺,徐惠然的心就抽緊了。不知道無所不知的佛祖會怎麽看待她這個死而重生的人。


    蠶姐走過來扶住徐惠然:“五奶奶,我聽說白雲庵的簽最靈了。人家求個什麽都來白雲庵,你看這香火多盛。”


    徐惠然看著地上鋪著的青磚,一步一步往前走。


    走到了佛堂的門口,一個師太站在那裏,徐惠然全身繃緊,不知道會怎麽樣。


    那位師太隻看了眼徐惠然,便對陸璟合什行禮,頌了一聲佛:“阿彌陀佛。”


    陸璟還了一禮,也不當回事,抬腳跨進了佛堂。


    徐惠然看了眼師太,腳落在了佛堂裏。她居然可以進佛堂,看著高高在上的佛像,慈眉善目地望著她。徐惠然想哭,想放聲大哭,佛祖居然包容了她這個重生之人。


    陸璟站在那裏望著徐惠然,看到了她眼裏的淚花。


    他轉頭也去看佛像,沒有看出什麽,也許是因為他不信吧?不信一個泥塑能主宰他的命運。


    陸源、陸構、陸琥、陸璜已經站在裏麵,顯然就在等著陸璟呢。陸琥往外張望了下:“三弟呢?”


    “三哥陪三嫂呢。”


    “三郞真是的,算了,不等他了,我們先拜了。讓佛祖保佑五郞明年中個舉人。”陸構高興地說。現在他發現陸璟發達,他好處也不是沒有,誰讓他是陸璟的二叔呢。


    這就叫兒子不成,還有侄子。


    陸源帶頭,走到正中的拜墊上,領頭拜了下去。陸家的另幾個男人跟著拜了下去。拜完了,陸源向功德箱裏扔了張銀票。


    “施主,不抽個簽嗎?”師太問。


    陸源看陸璟。


    陸璟搖了搖頭:“不了。中與不中,都隨緣就好。”輕鬆地跨出了佛堂的大門。他要是抽了,就怕陸李氏會讓徐惠然抽一個能不能早生貴子的簽。


    老陸蔡氏領著陸家的女眷拜了。


    徐惠然拜的時候是誠心誠意,恨不得多拜幾次,眼淚滾了下來。老陸蔡氏和陸李氏站了起來,她也隻能站了起來,悄悄用手抹掉了眼角的淚。


    小陸蔡氏去求了陸申秀的姻緣簽,一解是個中下簽。小陸蔡氏的心裏就不痛快:“這怕是不準的吧?”


    “施主,準與不準,出家人不好說。”師太眼皮耷拉著。


    老陸蔡氏“哼”了聲:“讓你不求,你非要求。”


    陳冬梅也求了個簽,是求子簽。解了是個上上簽。陳冬梅拿著笑:“怎麽不準,定是準的。這簽上說我明年就能生個兒子。”


    小陸蔡氏氣得要背過氣去:“就你那德行,還能生兒子?”


    “四郞可是你兒子。我生不出兒子,你是不是要四郞斷子絕孫?”陳冬梅昂著頭走了出去。


    小陸蔡氏指著陳冬梅要罵。陸申秀在邊上給小陸蔡氏撫著胸,順著氣,心裏卻是委屈難過極了。明年她就十七歲了,可是婚事連個影都沒有。


    吳澤縣的人,一般人家女孩子十二、三歲就定好了人家,等十六、七歲就出嫁。陸構想等著陸璜中個秀才再定親,結果就耽誤到了現在。


    劉玉秀走到了徐惠然身邊:“五弟妹,你不求一個?看四弟妹都求到了,說不準今天適合求呢?”眼睛往徐惠然的肚皮看,進門一年了,還是平平的。要是一直這樣平,陸李氏定會不樂意的。


    徐惠然搖了搖頭:“五郞都沒求,我怎麽好求。”她不想生孩子。這輩子,她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過下去。


    劉玉秀還想再說什麽。徐惠然已經走了出去。


    白雲庵的素菜、素麵出名,雖說沒有半點油腥,用了山上的蘑菇、竹筍,味道卻是鮮透了。


    陸珍和楊如春沒進庵來,陸李氏心疼兒子:“大郞媳婦,給三郞留些。這孩子嘴上最饞,吃不到心裏會不舒服的。”


    陸璟加了句:“給三嫂也留些吧,二姐還在吃奶。我明天也要去縣學了,正好帶些去縣學送給羅縣諭和幾個好友,也算份禮。”


    陸李氏看著陸璟:“明天就去,不在家裏休息休息?”


    “不用了。明天也不用一大早走。早上起來收拾衣服什麽的都來得及。”陸璟說得很輕鬆,眼睛不經意地掃過徐惠然。


    “那你們多準備些。羅縣諭可是不能馬虎的。”陸源聽到了,立刻跟劉玉秀說。


    劉玉秀和徐惠然便把兩份麵,又多買了些素菜放到了攢盒裏。


    白雲庵外的陸珍和楊如春看到送出來的素麵和素菜,咧著嘴笑。陸珍坐在石墩上,用筷子指著山景:“這可比在裏麵聞著那些熏死人的香味吃要舒服多了。哎呀,這可是托了二姐的福了。”


    “行了吧。快吃。”楊如春看著抱著二姐的徐惠然,“趕緊生一個吧。女人呀,隻有生了孩子才有了根基,不然就是浮雲,哪都能飄。你看我,現在想飄都飄不成了。”


    徐惠然轉過了身,看著懷裏的二姐,酸酸的。她不要孩子,這輩子不要。


    從白雲庵回來,累了一天,洗過就早早睡了。


    躺在床上的徐惠然睡不著,側身向裏,眼睛看著黑乎乎的前麵。


    陸璟也睡不著,側耳聽著徐惠然的動靜。


    他想知道是誰帶徐惠然去的,也許就是徐禮。他這麽想。徐禮喜歡交遊,也喜歡跟人唱和,說不定就是徐惠然小時候帶去的,蠶姐沒跟著去。


    陸璟翻過了身,手搭在了徐惠然的被子上:“娘子,咱們好好過一輩子。”


    徐惠然的鼻子一酸,頭往被子裏縮:“相公,明天還要去縣學呢。”


    “我知道。”陸璟移了過來,“我就這樣。”


    陸璟把臉貼在了徐惠然的被子上:“娘子,等我考中舉人後,我們就圓房,到時你跟我一起去京城。京城大著呢……”


    前世,陸璟考過了舉人,並沒有帶她走,而是一個人走的。


    徐惠然的眼淚流了出來,蹭在了被裏上。


    陸璟感覺到了徐惠然在哭,想要扒開被子看看徐惠然。徐惠然死死捏住被角,縮得更緊,不給陸璟扒開。


    這樣子,最安全。


    陸璟放棄了,伸出雙臂,連著被子把徐惠然緊緊抱住:“我在呢,沒關係。”


    他不知道徐惠然為什麽會哭,佛堂裏的徐惠然也哭了。隻要有他在,陸璟覺得一切都會好的。


    第二天,陸璟去縣城了。


    去縣學前,先去了徐家,把白雲庵的素菜帶去,說是徐惠然讓帶來的。


    徐禮和徐蘇氏看著拿來的素菜:“這孩子,應該給親家吃才對。”


    “我們全家昨天去白雲庵,在那吃了。”陸璟笑著,“這些全是惠然挑的。”


    “她之前又沒有去過白雲庵,哪知道哪樣好吃。”徐蘇氏笑了。


    陸璟的眼神凝了凝:“怪不得昨天惠然對白雲庵很好奇,我倒是去過幾次。”


    “惠然有次聽別人說白雲庵的楓葉好看,她也想著要去看楓葉。可是老爺沒空,也就沒去了。那時她惋惜了好一陣,有幾天都一個人悶著不說話。如今跟親家一家去了,也算是了她的心願。”


    陸璟的中指在桌上敲著,徐惠然是跟誰一道去的白雲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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