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會試即將要放榜, 在放榜之前, 舒閣老先悉知各經魁首,以及最後會元的定奪。


    顧淮中了會元, 他文章已經上達天子眼前,因卷子已經評完,早撕了彌封, 天子便瞧見了他的名字。


    天子不是第一次知道顧淮的名字, 眼下再見, 覺得熟悉, 略一思索, 便想起來燈節的時候, 就是此人中了魁首。


    熟悉的東西總是容易叫人產生親近感, 天子一見卷麵, 心中便生歡喜, 再細讀文章, 見其文字花團錦簇,文章立意卻質樸有言, 更是忍不住拊掌叫好。


    禦書房裏幾位閣臣都在, 天子抬起頭隨口與舒閣老對談。


    舒閣老略做點評,肯定了顧淮的文章。他嘴上這麽說, 心裏又想到別處去了, 他一想到胡掌櫃跟他說,沈清月買了五千兩顧淮中會元,原是不想刻意幫扶, 現在也巴不得顧淮能中,否則那丫頭虧損五千兩,豈不心疼要死?


    他身為同考官,評卷的時候,首肯了顧淮的卷子。


    也幸好顧淮文采斐然,超然於眾,同經科裏,沒有一人能與其並駕齊驅,他幾乎是碾壓了所有人,舒閣老才不受絲毫風險,順利地讓顧淮做了五房魁首之一。


    舒閣老同時也感歎他外孫女的聰慧,沈清月知道自己下注太多,囑咐羅媽媽將五千兩銀子分別在十二個賭坊裏下注,方不惹人注目。


    這樣心思縝密又有手段的人,可惜投生了個女胎,否則舒閣老真要好好培養他的外孫。


    天子眼前,舒閣老再不好走神,便斂起遐思,凝神聽天子的言語。


    再說宮外,如今京中最熱鬧的事,當屬科舉。街頭巷尾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無不是今年會元會花落誰家。


    永恩伯府裏,永恩伯在書房裏與兒子謝君行坐等會試放榜。


    謝君行年紀輕,到底沉不住氣,喝下三杯茶,跑了幾趟淨房,回來的時候就受了永恩伯的訓斥。


    謝君行撇撇嘴,沒敢回嘴。可他能不著急嗎!他雖然沒考會試,可是永恩伯府買了八千裏兩汪郎君中會元,他聽父親分析的頭頭是道,料想汪郎君家族底蘊深厚,定能中會元,便也掏出了私房錢,下了一千五百兩的注,他的妻子和妾侍也跟著他一起買了幾百兩銀子。


    但謝君行一想起燈節夜裏,被顧淮和陳興榮趕超的局麵,便有些心神不寧。他暗暗腹誹,早知道也買一些顧淮的。


    謝君行又喝了一杯茶,與永恩伯道:“父親,張家也過來找兒子談論過此事,估摸著他們家也下了注。”


    永恩伯想起去年年底替張家處理的一樁事,便皺起眉頭,道:“張家還有錢下注?”


    謝君行有些含糊道:“不知道……從前是聽說張家掏空了老本,不知道哪裏又弄來的銀子。”


    這還用說?必然是借了印子錢指望著翻本唄!


    永恩伯十分不悅,張家出了事,他們若乖乖拿銀子出來,他可以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幫些忙,以後若是想借銀子,或是直接上門打秋風,他是絕對不許的。


    他問謝君行:“他們買的誰?也是汪郎君?”


    謝君行道:“反正兒子說家裏會買汪郎君,他聽不聽我就不知道了。”


    永恩伯道:“買汪郎君就沒錯了。貧寒士子,如何跟閣老之子相比。這些年出的狀元探花榜眼,少有貧家子,哪個不是書香門第之家?家族底蘊精氣,他們這種人,是不會明白的。”


    謝君行知道,永恩伯指的是顧家,顧家縱是有錢,那也是商賈之家,充滿銅臭,這樣的人家,怎麽可能出會元?何況顧淮還不是顧家人,他隻是鄉間長大的田舍郎而已。


    謝君行順口又問道:“若汪郎君中了,父親是不是想讓妹妹與汪家做親?”


    永恩伯府原先有意與舒家結親,他們家不過去探個口風,舒家人便謹慎地婉拒。


    京中家世顯赫、學識又好的郎君,就那麽一些。二三十來歲的早就娶了妻,謝君嫻絕無可能去做妾侍。剩下一些年紀小的,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京城裏又不僅僅隻永恩伯府一個勳貴之家,而且不碰巧的是,今年不知道怎麽回事,好些家姑娘都及笄了,女多男少,良婿難擇。


    永恩伯就一個嫡女,金貴的很,他自然輕易不會把女兒隨便嫁出去,汪郎君的事他早讓夫人去打聽過了,便道:“汪郎君雖然原配去世了,但是繼室已經定下了,他家就別想了。”


    謝君行道:“父親是想在探花、榜眼裏挑一個?”


    永恩伯點點頭,若是陳興榮和顧淮能中一甲前三,他便將女兒下嫁給其中的一個,他私心裏偏向陳興榮,畢竟陳家在江南是富庶之家,但顧淮沒有依靠,與顧家後來才有來往,永恩伯爵府將女兒下嫁給他,他不得感恩戴德?這樣的人好掌控,將來也要為永恩伯府所用,隻是……還是可惜了他金尊玉貴的姑娘,嫁一個貧家子。


    謝君行則更喜歡陳興榮,因為顧淮是顧家人,顧家人,他瞧著就惡心。


    會試終於揭了榜,唱榜的人,倒著念的名次,汪閣老之子第三,陳興榮第二,顧淮第一。


    各家報榜的人紛紛回家去報信,永恩伯得知顧淮中了會元,饒是再城府深,也沒忍住在書房裏大喝一聲,質問看榜的管事道:“顧淮?!你可沒瞧錯?”


    管事汗涔涔道:“沒錯,報榜的人念的就是顧淮的名字,家住之處與姓名都沒錯。”


    謝君行已經懵了,他的一千五百兩,還有他妻妾的銀子……


    張家。


    張軒德雖未參加考試,因他私下了注,也與錢氏一般焦慮,一家三口一道坐在廳裏,就等下人報榜了。


    小廝回來後,將前三名的名字依次念給了他們聽。


    錢氏聽到第一個名字的時候,就要昏過去了,她聽了永恩伯夫人的話,以為有內情,信誓旦旦去借了娘家的錢,說好了是汪閣老之子必中,怎麽會試顧淮中了!!!


    張軒德也心有餘悸地擦了擦汗,他原先聽錢氏說會元內定了汪郎君,本想投顧淮,結果臨時改了主意,跑去買汪郎君,可他一想到素日顧淮教課的時候,講試題無一不切中要害,精準破題,到底有些猶疑,正好他那日喝過酒,便隨手買了小幾十兩的顧淮。


    幸虧他當時買了顧淮,不然這次真要血本無歸。


    錢氏哭得捶胸頓足,當著小廝和兒子的麵,辱罵顧淮以及顧家父母。


    張大人聽不下去了,揮退小廝,推了錢氏一把,道:“叫你別買那麽多你不聽,現在哭有何用?”


    錢氏氣的快要蹦起來,道:“你什麽時候叫我別買了?我去娘家借錢的時候,你屁都不敢放一個!現在賭輸了就來責怪我!”


    張大人黑著臉,他怎麽沒勸,可錢氏是聽勸的人嗎?他是脾氣軟,不愛和錢氏爭吵,可不代表他一點男人的氣性都沒有,錢氏當著孩子的麵數落他,他再大肚量也忍不了,拂袖便離開了。


    錢氏還在罵罵嚷嚷,張軒德擰眉哆嗦著唇問她:“娘,您借了多少?”


    錢氏閉著眼,捏著眉心,道:“一千兩……”


    張軒德險些嘔血,一千兩,家裏哪裏還得起一千兩銀子?!難不成還要變賣家具抵債?


    錢氏擦了擦眼淚,道:“不怕,你父親現在手上有實權,我給他吹吹枕邊風,家裏就能富裕起來。”


    張軒德總算放了心,外邊人精得猴兒似的,他因家裏銀子短缺,許久未曾出門,甚至有人上門打探消息,他屢屢不應,已叫人笑話過了,再這樣繼續下去,他都沒臉麵在京城露麵了。


    會試放完了榜,顧會元的名字,如阪上走丸一下子傳遍京師,幾乎是家喻戶曉,隨即又有人將他從前中俯試的事兒翻了出來,眾人一算,顧淮這是連中五首了啊!


    三元天下且有,六首世間並無!


    沈家和顧淮算是沾上些關係,整個沈家也都在討論顧淮中會元的事,其中最高興的,當屬羅媽媽,誰讓沈清月賺得盆滿缽滿呢!


    羅媽媽的兒子一等會試揭了榜,便去兌了銀票回來,交給羅媽媽。


    羅媽媽不敢拿銀票回沈家,存錢莊裏換了厚厚的錢票,才回了沈家,滿麵喜色地找沈清月報喜。


    沈清月早知道此事,到沒有太大驚喜,羅媽媽分外歡喜,還悄悄道:“早知道姑娘神機妙算,我該也跟著姑娘買一些的!”


    沈清月道:“還不遲,您在買他中狀元,肯定也能賺一些。”


    羅媽媽哈哈大笑,打趣道:“姑娘倒是很信得過顧解元,呸,顧會元郎!”


    沈清月笑而不語,她不是信任,她預先知道了。


    羅媽媽喜意過後,便讚許地看著沈清月,道:“姑娘這樣寵辱不驚也好,容易意動的人,也容易得病,姑娘這樣就很好。”


    沈清月緩緩地點了點頭,她抬眸往外望了一眼,春暖花開的時候,去年搭的黃瓜藤重新打理起來,如今也綠意盎然……他寒窗苦讀十幾年,中了會元,該是何等高興,隻怕他心中還有遺憾的罷,子欲養而親不待,他的父母看不到這些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補了,今天晚上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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