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語速很快,點出了那些期的報紙。


    帝都此時的報紙,基本上帶著官方背景的就是帝都日報和說文解字,前者是發布各種消息,宣告未來政策,而說文解字卻是在文化領域進行擴張影響力的存在。


    與此同時,針對大明朝時代太過於淫蕩的民間思維,長老們開辦的太陽報反響熱烈,大明朝的鹹濕佬哪裏見識過如此客觀真實,有熱辣的各種豐乳肥臀的美女?何況裏麵白種女人多的是,簡直也是開洋葷。


    反正在帝都,男人們喝茶的時候,幹活的時候,手上多了一份兒太陽報,簡直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事實上,這份兒報紙在共和三年春早已創造了一個驚人的奇跡:印刷十萬份兒依然供不應求!


    這在歐洲,報紙基本上都是地方性報紙,能有幾千份已經是背後金主不知道花多少錢要辦多少事了。


    歐洲的辦報門檻低,當時的報紙基本上是每天都有新報社出現,但基本上都是某位大亨想攻擊某個敵人,於是就開始糾集一幫走狗,一般是歐洲傳統大亨想謀奪某個猶太人的產業,或者對付某個政敵,裏麵的消息當真是除了日期之外,連標點符號都未必準確。


    所以,在最初的階段,沒有經曆過最初的博弈廝殺,利益均衡,以及技術的進步,歐洲的報紙此時每天出一千份已經是實力強大到不可思議了。


    原因很簡單,紙張油墨不花錢啊,印刷機不花錢啊,排版工人可是很貴的,還有運輸費,沒有電報,沒有火車,如何保證各地同時發放?


    所以這個時期,都是地方性報紙,何況此時歐洲的識字率也是非常的汗顏。


    而在帝都就不同了,識字率幾乎是每天一個台階,更何況,看太陽報難道還識字?


    太陽報嘛,隻要她們前凸後翹就成。


    當然了,太陽報作為一家假裝低俗的報紙,實際上是有自己的政治性文化任務在裏麵的。


    引導。


    張岱看著這些不堪入目的花邊新聞,差一點就將這些髒東西扔掉,但在那些大胸紅毛女人之間,還是有些值得一看的新聞的。


    “寂寞成熟少婦的夜間哀嚎為哪般。”


    “豆腐西施激情豆腐坊,是人性的扭曲還是欲望的放縱?”


    “如何保養皮膚?用豆腐還是男人?”


    張岱安耐著心情,仔細看下去,日報在第五版小豆腐塊報道了一下這個新聞,畢竟比起某人在海外的發財史,用一個玻璃球換到了一對土著姐妹花的曆史,一個豆腐坊的寡婦被一個好賭的小子強奸未遂轉而殺人的新聞實在沒什麽好注意的。


    事實上,如果稍微有點見識,會發現,隨著這個新聞出現,帝都各大隊伍對賭博進行清理的新聞也隨之出現,同時賭博害人的故事也開始出現。


    宣傳導向的把握一直是在慢慢進步的,如果有人有著傳播學的知識去研究長老治下各大媒體的演進,就會發現他們已經越來越嫻熟的掌握這些推送。


    但張岱還是勾勒出了大體的故事,犯案的小子不像是好鳥,而受害的女子也是可憐,當然了,那個被殺的小夥子連孩子也無,快三十了,都沒有成親,其母原想著他進城賺錢娶媳婦,卻遭遇了這種事。


    想到這裏,張岱也是悲哀了一下。


    如果是他原本圈子裏那些公子哥殺人,人家都是飽讀詩書,家學淵源,祖上都是大明朝的精英,精英天然就該比平民高貴,連沾邊都嫌他們髒汙啊。


    但是,一個胥吏、小商人的兒子,居然也敢玩強暴殺人的遊戲,你覺得自己姓趙嗎。


    而且,最讓人恐懼的是,這樣一個案情明了,直接可以判了,而且最好是遊街示眾給所有人看的現行犯,卻是被人發回重審,這不就是包庇嗎。


    他馬上想到的就是赤裸裸的賄賂與徇私,馬上輕聲問道:“莫非那李家走通了什麽門路,有沒有家裏的女子入了某權貴的法眼?”


    如果如此,那真的就不必去救了,按照大明朝的習慣,直接出手將苦主全家滅門都是司空見慣,張岱不認為自己的招牌可以對抗這樣的惡勢力。


    “這就沒人知道了,那戶人原本是給內府和各大衙門包買一些雜物賺些辛苦錢,現在的買賣也不大,這個事兒,原本沒那麽大的。”


    雖然是殺人案,但是帝都此時到處都是錢錢錢,誰會在乎這麽一個簡單的案子?


    裏麵沒有涉及二女爭夫吧,沒有涉及到豪門恩怨吧,沒有涉及什麽,大家貴婦挺著大肚子悲哀的看著丈夫帶著小三回家示威,至於什麽兩人爭持不下判斷不出女人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誰的,那就更沒有了。


    滿足不了大眾的窺伺欲,而那賣豆腐的寡婦雖然更是謹小慎微,但依然每日開門做買賣,隻不過是托福了那賣豬肉的人家幫襯,就更沒什麽看頭了。


    看客們喜歡看的是豪門各種破事兒,至於你個底層,為什麽不去跳樓上吊啊。


    張岱的眼光卻是不同起來,這個案子從一開始就很一般,簡直就是經典的,那種不讀聖賢書的屁民,幹任何壞事自然是理所應當。


    當然了,同樣的壞事,如果是讀了聖賢書的人做了,那自然可以找出無數理由啦。


    張岱歎息一聲,如果是過去,他自然可以發動東林複社同仁,將意圖犯案者徹底彈劾,甚至可以將其政治生命完全摧毀。


    而現在,張岱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做什麽。


    正如縣官不如現管,人家才是管事兒的啊。


    同樣的,帝都的書生們也鬧事過,甚至有人發現,帝都的有個叫做福利社的部門,針對一些孤寡老人,給予了一份兒最低保障工資,這筆錢可以讓任何一個落魄秀才在他們家揚眉吐氣。


    當時鬧事的人很憤怒,甚至有圍攻去領錢的老人的事情,在他們看來,這些不識字,年老無用的人拿到的錢,都是屬於他們的,如果是飽學詩書的讀書人掌握朝政,這些老人自然是活不下去,而有多餘的錢,自然是該發給他們啊。


    但長老們拚了命都想摧毀讀書人階級,如果不是肉體毀滅操作性太難,這個時候可能已經開始屠殺了。


    但這些人的妄想自然得不到滿足,事實上,他們已經在幾次三番的打壓下潰不成軍。


    當然了,真正的原因還是經濟基礎帶來的政治變化。


    過去無論如何,小農經濟、自然經濟的模型下,大小地主們是可以有壓倒性的優勢的,起碼在帝都,還是有些力量,但是在新帝都的模型下,單純的種地越來越支撐不起活躍的政治活動。


    事實上,讓在城裏的工廠勞動所得比給人做佃戶的收入高,正是長老們一直在做的,至於什麽土地革命誰愛幹誰幹。


    讓種地受益降低,同時想方設法給那些佃戶一條有著更高報酬的工作機會,如果這樣的政權做不到穩如泰山,那簡直就是貽笑大方了。


    大明朝如何滅亡的?


    國家四大階層,皇帝代表的皇權越來越弱勢,而商人和官僚代表的儒生勾結起來,對上欺騙,對下掠奪,下層平民幾座大山在腦袋上,要麽餓死要麽造反,他們永遠不了解的是,雖然皇帝本身的利益其實是和他們捆綁在一起的,但是皇帝卻難以真正和他們聯係到一起。


    皇帝不可能一家家的走到民間,去解釋自己的政策,解釋自己要求的不高。


    本來每人收一兩銀子就足夠,但是在內閣大佬那裏,他們加了二分,一兩二,你想想看,內閣大佬都是科舉的前麵的優等生,還要熬上不知道多少年,到了內閣的程度,不知道還能活幾年,撈你點銀子又如何?人家在館子裏吃飯都不花錢啊。


    那麽到了六部,再加收到一兩四不多吧,六部大佬都是真正的精英,一根毛都比平民百姓高貴,他們也有很多兒子要養活不是。


    到了下麵,各地的督撫再加一些,督撫加了,知府加,知府加了知縣加,知縣一看已經比正賦多了三倍,那麽就不要問了,多加四倍,知縣公子也要多養小老婆不是。


    那些真正收錢的胥吏,可基本上沒有工資,全靠從中撈取好處過日子啊。


    幾倍的浮收幾乎要了大明朝的命,以其低廉稅負還能鬧得朝廷沒錢,真實原因當然人人皆知。


    本質上說,大明皇帝本人的食宿並不高,起碼與他的後來同行比,還是差的多,但卻是被文官們吹毛求疵的打壓壓製。


    到了我大清時代,皇帝們蓋圓明園頤和園,南巡江南,包養無數女人,窮奢極欲的搞什麽滿漢全席,但人家肯舉起屠刀對讀書人下手,最後是什麽情況?


    還不是文人拚了命的誇讚我大清是康乾盛世,文功武治天下第一,各種的古裝劇也是不聽的刷屏。


    所以,中國曆史上,一旦儒生集團和商人集團控製朝政,基本上都是禍國殃民的亂政,而一旦皇帝權大,將利益分配給平民更多,就幾乎都是盛世,在這裏,皇權所代表的力量,並無善惡,追求的是政權的延續,子子孫孫過好。


    但對於官僚們來說,他們首先是儒生,做的這個官兒,其實就是個鐵打的朝廷流水的官兒,不趁著自己在任上大撈特撈,等下台可就真完了。


    許多看似愚蠢的政策,其實並不愚蠢,隻不過這政策是對官員本身有力,至於什麽國家社稷,抱歉,不知道。


    可一旦皇權開始舉起刀子……


    哭廟是江南一帶流傳已久的習俗,當地經濟發達,人文薈萃,來自殷實之家、中產階級的讀書人成為一股重要的社會監察力量,當官府有不法之事不當之舉,士子們每每聚集文廟,作卷堂文,向祖師爺孔聖人哭訴後,更召集民眾向上級官府申告,在明朝,人多勢眾的“哭廟”申告往往能令官府不敢小視而采納。


    但是,越是到了後期,這種哭廟就越來越無理取鬧,一開始可能僅僅是為了某種事務的不公,但後來就是為了現實的利益牟取。


    而這些讀書人卻真的顯露出小資產階級的軟弱性了。


    讓他們造反吧,手無縛雞之力,隻能煽動群眾,但反正本來我就是無產階級,你們和朝廷的事兒關我們什麽事。


    舍不得家裏的良田和小老婆,隻能交錢了吧。


    活該了。


    所以,到了共和3年,帝都左近的讀書人已經逐漸消亡,隻能躲在犄角旮旯憤恨嫉恨的看著這個一日繁華過一日的帝都,詛咒著這座不屬於儒生的城市滅亡。


    沒辦法,辦私塾帝都不支持,滾去鄉間吧,到底還是沒有資源,市麵上對於各種四書五經已經開始了管控,當然,不是不許你賣,隻不過很難買到不是嗎。


    最關鍵的一點,選擇的考試內容,也從四書五經變成了新時代的各種雜學。


    從本質上來說,這種改變是溫水煮青蛙的,等到一覺醒來,卻是完全的變化。


    張岱此時雖然感覺帝都對於儒生看不上,但依然還自以為是新舊朝廷變化,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大明的秀才自然不得待見,但起碼後代也給個盼頭不是。


    事實上,在原本的曆史上,在帝都投靠八旗的文人,絕對都是南下攻打滅亡大明的急先鋒,因為隻有滅亡了南明,他們才能得到合法的身份,不至於以漢奸的罪名背負一生啊。


    長老們不太信任投靠的儒生,也讓他們暫時無法推動南下滅明了。


    歸根到底,打算讓儒學徹底走下曆史舞台的選擇和政策太過聳人聽聞,哪怕是見識多了過年了朝廷鬥爭的張岱,也不敢想象。


    連忽必烈那樣的胡人可都是使用儒生的。


    張岱沒打算依靠本身的身份去做什麽,在他看來,江南人士在帝都需要的是聲望和威風,而一次為民做主洗刷冤屈的漂亮攻勢幾乎可以讓任何反對者都無法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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