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城是丹國的經濟重心之一,繁華程度僅次於皇都和慶元城,所以各類奢侈品琳琅滿目看得方小魚有些眼花繚亂,不過好在第五翼是個好參謀,更令她覺得意外和有趣的是,第五翼居然非常擅長殺價,而且還樂在其中的樣子……


    路過藥堂,第五翼拿著明穀的方子去補藥,方小魚卻站在堂外默默注視著一個個來問診的病人。


    “主人?”第五翼拿著藥包從堂內走出。


    “嗯?抓好了?那我們回去吧。”默默地埋頭前行,方小魚努力地讓自己去想別的事情,不去想那個謫仙般的人物——他蒼白的容顏、單薄的身軀、怨怒的眼神、帶血的紅唇……


    他不會有事的。


    一定不會。


    看著方小魚臉色沉重地走走停停,第五翼跟在她身後彎起了嘴角。


    這個小女娃心裏,到底藏了多少人?


    “阿翼!”方小魚還是停了下來,“你先回去帶明穀和印文去酒樓,雷遲在那裏,順便叫上印玉大哥,我去諸葛府接我哥和四季,我們等會在酒樓會和。”


    第五翼微笑頷首。


    方小魚來到諸葛府時,言無過恰從府內走出。


    “哥!今天是明穀的生辰,我們在滿心樓用晚膳,雷遲他們已經先去了,你先等等我,我去叫四季。”


    說完,方小魚直奔內堂,案邊的諸葛四季正閉著雙目輕揉著太陽穴,一副過度勞累的樣子。


    看到諸葛四季疲倦的臉色,方小魚不禁有些心疼,她知道諸葛三思對諸葛四季期望甚高,從小便對他施加了諸多的壓力,為了全力培養他,諸葛三思甚至不再生育。四季不想讓他娘失望,於是凡事皆竭盡所能,於他,滿分隻是及格而已,諸葛三思希望他達到的是百分之一千的完美!


    所以當初她一有機會就會帶著他做些不合身份不合規矩的事情,讓他卸下過於沉重的負擔,彌補他不曾叛逆不曾輕狂的年少時光。


    然而在他們母子之間,她終究是外人,豈能幹涉過多?


    輕輕走到諸葛四季身後,運氣指上,循著穴位幫諸葛四季放鬆持久緊繃的神經。


    諸葛四季睜開雙眸,靜靜地享受這難得的撫慰。


    “四季,你再這麽操勞下去,會老得很快的,這次回皇都嫁給公主殿下可是會被嫌棄的哦!”小魚一如往常輕鬆地和諸葛四季開著玩笑,卻不知道這平淡一語已將他這一年多來的心理建設狠狠撞出了一塊缺口。


    諸葛四季伸手將她拉進懷中緊緊擁住——


    “四季……”


    “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他好累……卻找不到值得累的理由……


    四季哀求的語氣讓小魚不忍抗拒,她隻得忍著灼痛拍拍他的背,給他以安慰。


    “四季,你、別太難為自己,我不想看到我最好的朋友變成一個傀儡娃娃……”


    小魚……諸葛四季不由地將懷中的人兒擁得更緊,內心無比掙紮……直到心情平複,雙臂才戀戀不舍地鬆開。


    諸葛四季一鬆力,方小魚立刻從他懷中跳了出來。


    “小魚!”諸葛四季一臉吃驚兼心痛地看著方小魚臉上的紅印。


    方小魚無奈地歎息著告訴他她那悲催的中毒事件,順便八卦了一把茹雨的爹娘那讓她冷汗淋漓的相愛相殺現狀。說實話,她被那對夫妻嚇著了,是需要找個人傾訴一下,否則難保不留下心裏陰影,而諸葛四季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他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朋友,最了解她性格的人,總是無私地給予她諸多的幫助,她很喜歡他——無關情愛,她一向欣賞這個男人,聰明、溫柔、孝順,如同他的名——四季如春。


    對於他委屈自己去實現他娘的期望,她雖不讚同,卻也隻能給予他支持。


    “原來如此……小魚……”


    方小魚眼見諸葛四季的臉上開始泛出濃濃的憐愛,嚇得她趕緊澄清,“哎哎哎!別同情我!我過的很好!他們怎麽樣與我無關!”


    “那……就不提了,小魚來找我有事嗎?”


    “啊!差點忘了,我哥還在門口等著呢,今天是明穀的生辰,我想大家一起到滿心樓熱鬧一下,但我看……你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無妨!不過……小魚應該還有其他的事吧?”


    “……”那麽明顯嗎?“四季……”皇甫雅回了榮城,同為□□且主管情報的四季,應該知道情況吧……


    “……小魚可是想問皇甫雅?”諸葛四季一語道破。皇甫雅的事情他有所耳聞,前不久皇甫雅還從他下麵的人手上調過小魚的資料,這次皇甫雅拖著重病的身體趕到榮城,很明顯也是為了小魚,但從探子們回複的情況來看,小魚似乎對皇甫雅並無情意……真的,無情嗎?


    那些探子,看來是需要召回來再好好訓練一番了。


    “你知道?他、他怎麽樣了?”


    “……他還活著,但離死不遠。”


    一句話,讓小魚原本還泛紅的臉刹那間煞白,比葉慕的寒冰內勁還有效率。


    一頓飯,所有人都看得出方小魚的魂不守舍,她卻強顏歡笑地說著冷笑話。


    諸葛四季不語,因為他已經勸過了。


    “去看他?我又……不是大夫,我能做些什麽呢?我隻會讓他生氣而已……”這是她的回答。


    雷遲不語,他沒有辦法去為別的男人說話。


    明穀不語,他可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以上,是猜出了小魚心思的。


    第五翼也不語,因為他隻和皇甫雅匆匆打過一次照麵,情報不足還不大了解情況。


    印玉不語,則是因為他知道他的傻弟弟不會不語。


    至於言無過……他習慣不語了。


    “小魚!你為什麽看起來好像不開心?”說話的正是——再世為人的“猴精”印文。


    “嗯?”方小魚微愣,隨即有些勉強的笑笑,在他們麵前,她沒有必要掩飾什麽。


    環顧眾人——值得一生相攜的伴侶、親如一家的兄弟、溫柔多才的摯友、睿智全能的親隨,她的人生,已可以用完滿來形容,完滿到……再多一點點,就會讓她無比恐慌的地步。


    而皇甫雅,豈是一點點?


    “今天是開心的日子,的確不應該想不開心的事情。雖然今天是明穀的生辰,但我想祝我們在座的所有人都能健康長壽,天天開心。”方小魚舉杯。


    眾人幹。


    隨後方小魚拿出禮物分別贈送給雷遲、明穀和言無過。


    “為什麽我也有?”言無過拿著禮物有些疑惑。


    方小魚笑笑,“雖然早了幾天,但既然帶著就先送羅!要是哥不喜歡這份禮物,那我還可以等到二月初三再送一份!”


    言無過也微微笑笑,“不,我很喜歡,這還是我的第一份生日賀禮……不過,我的生辰並非二月初三。”言無過低頭看看手中精致的腰帶,“我生於冬月,我那位姑母為了抹殺我嫡子的身份,故意改了我的生辰,才好說我是養子。”


    什麽!


    方小魚傻了!言無過生於冬月!冬月!怎麽可能!


    引導使明明說她哥哥的同命魂誕於正月到五月間,若是言無過生於十一月,那麽言無過就不是——


    “小魚,怎麽了?”言無過擔心地問道。


    天哪!怎麽會這樣!


    看著言無過與她哥哥幾無二致的麵容,方小魚懷著一線期望問道:“哥!你真的確定你是冬月出生的嗎?”


    雖然不知道小魚為何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言無過還是捋袖露出腕上的護身玉,玉上陰文刻著的正是他的真正生辰,恰是冬月。


    方小魚渾身發抖,果然嗎?


    老天總是喜歡在人覺得最幸福的時刻將人打入地獄!


    她再一次——找錯了人!


    “四季——幫我!我要二十三年前的正月到五月所有生於榮城的男子名冊!”避過眾人,她請求著諸葛四季的幫助。如今,她隻能祈求,祈求哥哥的同命魂還存活於這世間!祈求老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願失去所有!她願用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生命去換!


    她已經不孝地讓父母承受了一次喪女之痛,她不能讓爸爸媽媽再失去哥哥!


    距離兩年的期限已經過去了一年半了!若哥哥的同命魂離她太遠,那他可能已經……


    不!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蒼天!求你!


    不要那麽殘忍!該死的人是她!是她!


    “主人,冷靜下來。”第五翼輕聲勸誡,從方小魚手中輕輕拿開被捏碎的茶杯碎片,小心地幫她處理手上的傷口。


    冷靜?是,她必須冷靜。“沒事,我自己來。”她從第五翼手中拿過布條,胡亂地在手上纏了幾下,然後讓第五翼去休息。


    想了一下,方小魚來到床邊打開塵封已久的地道,顧不得地道內的積塵瘴氣,直接跳了進去奔向都尉府。


    她當初在茹府時搜集的調查名冊被她放在了都尉府的書房,離開榮城時忘了帶走,現在在四季沒有帶來新的名冊之前,她隻能重新清理一下原本的名冊,看看有沒有被她錯誤排除掉的人!


    到了地道那段,方小魚剛準備翻出,卻聽到了萬水的聲音!怎麽?皇甫雅沒有回皇甫候府卻是住回了早已無人的都尉府?還宿在……她原本的寢臥?


    “藥快涼了,您……”萬山似乎在勸皇甫雅喝藥。


    “我不想喝,你先放下吧。”


    “……太子馬上就會達到榮城,您這個樣子,殿下會……”


    “我不想見任何人。萬水,你就讓我一個人靜靜地做會兒夢好嗎?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二——”


    “你要——咳咳!你要我求你嗎?”


    “您!唉……”萬水長歎一聲,放下藥碗離開了房間。


    許久,直到聽到皇甫雅輕緩均勻的呼吸,方小魚才小心翼翼地從地道翻出。想直奔書房,卻仍是忍不住停留在床邊難掩關切痛惜地看著皇甫雅。


    人生最難受的心酸莫過於無能為力。


    而對於皇甫雅,她不僅僅是無能為力,她根本就是雪上加霜!她總是一次次讓他生氣讓他吐血,卻……什麽忙也幫不上。


    皇甫雅上輩子一定是得罪了神明,這輩子才會遇到她吧……


    “你來了。”


    方小魚一驚,她竟又發了呆,而此刻皇甫雅卻是睜著美眸平靜地看著她,就好似他早就料到她會來一般。


    “嗯。”方小魚走到床邊,端起一旁案幾上的藥碗,有點涼了。“為何不喝藥?”


    “喝了二十多年,膩了。”


    許久沒有聽過皇甫雅這種帶著點吊兒郎當的語氣,方小魚忍不住輕輕瞪了他一眼,“現在喝,是為了以後都不要喝。”


    “……你以前也這麽說。”現在他還不是一樣要喝藥?


    “你以前喝藥也是要這麽三請四催的。每次想你乖乖喝藥,就得先想著法兒讓你高興,想想我輸給你的那些個銀子,你真以為我玩不過你啊?”運功催熱藥汁,方小魚嚐了嚐溫度,便扶起皇甫雅,吹吹勺中的藥汁,送到皇甫雅唇邊。


    用百年內力來給藥加熱,皇甫雅這待遇堪稱奢侈了,然而他卻是一偏頭,不領情。


    方小魚微微皺眉,放回湯匙。


    “我要你喂我。”


    “嗯?”她這不是在喂嗎?


    “用這裏。”皇甫雅抬手輕撫上她紅潤的唇。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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