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混在人群之中,因著陸綰提供的衣服,他們非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還成功的撤退。現下他們對於待會劫法場的行動,更添了幾分信心。


    大抵是薑維所犯之罪著實太大,執行人竟是元豐大將軍。


    此時跪在法場之上的兩個人,相貌相似個七分,同是眼底一片冷意看著這看熱鬧的眾人。


    而隱藏在人群中的陸綰,更是死死的扣著掌心。


    她那文成武功的爹爹,她那少年英氣的弟弟!


    文官武官高位者隻覺內戰外戰傷的隻得百姓,卻不想這其中牽扯無辜之人,比想象更甚。


    譬如顧容息的肆家軍。


    譬如她的薑家。


    陸綰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她不能慌,不能亂,她該感謝上天給了她第二次生命,讓她能夠將功補過。


    可她的母親和妹妹,卻再也看不到這青天白日了!


    感覺到嘴裏的血腥,陸綰不著痕跡的咽下,每一筆賬,她都會和顧容崢薑婼慢慢算的,不急。


    掃視了圍成圈的百姓,竊竊私語聲聲入耳,其中指責咒罵之聲不絕,她不怒反笑,這就是顧容崢的高明之處,哄著她敗了顧容息,又給了她短暫的皇後之位,猶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如今油被點燃花被摧殘,那些甜頭都被收回。


    他給薑家扣上了莫須有的帽子,逼死了自己的母親,糟蹋了自己的妹妹,折磨了自己,此刻,正打算要她的父親和弟弟的性命。


    “霈兒!”


    驟然聽得父親的喊聲,陸綰猛地一怔,全身的血液仿佛凍結。


    往昔記憶中的父親,說話一向爽朗,何曾有過這樣悲鳴的時候?


    而父親接下來的話,更讓她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你長姐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薑霈略顯稚嫩,臉上卻揚著平然的笑,似乎這一切皆與他無關:“父親此言差矣,不過是被農夫捂暖了的蛇蘇醒了罷了,何苦怪上長姐呢?”


    先前生生咽下的血腥此刻又再一次湧起,陸綰扣緊手心:“木簡,一切可都準備就緒?”


    有了先前的配合,木簡此刻顯得很是淡定:“姑娘不需擔心,各個位置都已安排了人。”


    “時辰到!劊子手就位!”


    初夏的天算不得炎熱,劊子手倒是袒胸**,右手舉著一壇子酒,仰著腦袋就將大半的酒灌入了喉,喝飽足定,大掌一揮將壇子往邊上甩去,黃泥酒壇碎於一邊,又對著眾人揚了揚大刀,炫耀著鋒利。


    “午時三刻已到!請大將軍行刑!”


    東楚國之所以安定,除卻帝王之外,靠的便是朝中三足鼎立。


    左太師薑維,右將軍虞晉,還有三皇子顧容息。


    顧容息死後,便是薑維虞晉分庭抗禮。


    陸綰眯了眯眼,記憶中她的虞伯伯可非為了爵位拋卻手足情誼之人,而如今——


    她冷笑出聲,虞晉老年得女,虞明珠今年不過十五,不過聽聞不久前進了宮。


    顧容崢,還真是個禽獸呢。


    抬頭看了看天,依舊昏沉,如此……並不利於她的計劃:“木簡,撤去西南方位置的物件兒,回至正南方。”


    木簡緊皺了眉:“若是如此——”


    陸綰回了身,雙目懾住猶疑之人:“聽我的。”


    木簡斷了呼吸,一時之間竟是無話可說,隻呆愣道:“是。”


    虞晉麵無表情,可若仔細看方能發現指間顫抖,他的大拇指與食指接觸之處加了一塊漆上的板子,上大下小,中間血淋淋刻著“斬”字。


    “太師,莫怨。”


    四字引得薑維大笑:“到底是老糊塗了。”


    “斬!”


    “斬”字在陸綰麵前飛逝,不等劊子手揚起大刀,她猛地衝了出去,高聲道——


    “刀下留人!”


    清脆的女聲驚了在場之人,那劊子手不知生了什麽變故,下意識將刀往後撤了撤。


    這一變故讓在場之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木簡快速往後退了兩步,就是現在!


    不知何時四周高處站了稀落幾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中物件置於身前,引好奇的人紛紛抬頭,卻又猛地撫了衣袖遮住了自己的雙眼。


    說也奇怪,原先被雲遮擋未曾露麵的太陽竟是瞬間開了眼,光觸及到高處幾人的鏡子時折射出強大的光,刺的人眼睛生疼。


    連老天都在助她不是麽?


    掩去心中所有思緒,陸綰不管不顧,趁著此刻踏上法場,取出來之前顧容息置於她手中的匕首,動作快而利索,割斷了束縛她親人的繩索。


    “你——”薑維輕喚一字,並不作聲。


    旁邊劊子手最先反應,而後聲浪緩緩襲來:“來人啊!有人劫法場!快來人啊!把這些人都給我拿下!”


    他這一句話,也讓在場其他人都反應了過來,紛紛朝著場中跳了上來。


    而站至屋頂上的幾人快速移動,移動的同時也並未忘記手中鏡子,幾人方向緊扣,所折射的光更是刺目,讓人雙目難受不已,連眼睛都睜不開。


    看都看不到,哪裏還能鉗製這些劫法場的人?


    就是這搶出來的片刻時間,已然足夠讓這三人撤離了包圍圈。


    木簡飛身而至,一手帶了薑家一人:“姑娘,跟緊我!”


    原先西南方向的人是為接應陸綰而設,而她喚了至正南方,給了木簡人手,倒是將自己置於艱難處境。


    早在屋頂幾人將鏡子置於身前時,虞晉便遮了眼,可到底是留了個縫,行軍從兵幾十餘年,哪能不知如此小把戲,在人聲高過慌亂,場中落下空空的繩索時才一掌扣在了桌上:“莫抬頭!那光不甚,久視即可至瞎!”


    虞晉的話大抵是得人信的,匆忙逃竄的人甚至矮了身子,半蹲於地垂著腦袋。


    “犯人跑了!犯人跑了!”


    顧著自己眼睛的眾人,聽聞這話正覺驚異,可耳邊仿佛又想起將軍之言,終究是低了頭不作聲。


    待一切恢複如初,場上早沒有了薑家之人。


    站至虞晉身邊的公公高聲尖叫:“將軍!人呢!人呢!薑維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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