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晉垂了眼角冷哼,這等是個什麽勞什子玩意兒,竟是直喊太師之名:“海公公不是都見著了麽,不知從何處竄了幾人,將太師帶走了。”


    海公公尖叫更甚:“被人帶走了?什麽叫做被人帶走了?薑維所犯之罪是滔天大罪,作為監斬者的將軍你竟敢私自放走犯人!”


    虞晉起身,渾身的氣勢惹了海公公往後退了兩步:“海公公此言差矣,老夫何時私自放走了犯人?”


    看虞晉嘴角銜著輕慢的笑意,海公公伸出食指指著他,色厲內荏道:“你是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雜家要稟告皇上,將軍您就自個兒看著辦吧!”


    虞晉甩了衣袖,遠遠的見著劊子手還杵在角落捂著自己的雙眼,淡淡道:“那老夫便等著。”


    “你!”海公公看著虞晉的背影:“你”了半天倒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到了約定之處,陸綰的指尖依舊顫抖。


    如果。


    如果虞晉沒有放他們一馬的話。


    他們能逃出來麽?


    陽光顯露她至場上的那一刻,她分明見到了虞晉擺了手勢,而後他身後幾人才未動手。


    那是虞晉的人,身手想來也並不比木簡所帶之人差。


    如果虞晉當時沒有阻止自己的人,那些人衝殺出來的話,他們必然不能全身而退!


    “姑娘,你怎麽了?”


    木簡上前,聲音並不大,可他還是看到眼前的人微顫了身子。


    陸綰閉了閉眼定神。


    不,這世上沒有如果。事實便是她將她的父親和弟弟帶出來了。


    地牢裏能所受待遇陸綰全都想了個遍,可在近距離看到薑霈白色衣衫沾染的諸多血跡,還是微紅了眼。


    薑維咳了兩聲,在薑霈的攙扶下到了陸綰的麵前:“不知姑娘為何救老夫和犬子?”


    陸綰的心抽痛,還能為何?因為她就是薑家的那個罪人!


    可這話,她不能說。


    “聽聞前皇後薑菀早先贈與太師一幅地圖,小女子所想,太師與公子兩條性命,該是一筆很好的交易。”掛上疏離的笑容,陸綰迫著自己眼中毫無雜念。


    聽到“地圖”二字,薑維明顯變了臉色,隨後竟是一扯其中一人的佩劍:“若是如此,那麽幾位便取了老夫的命吧。”


    薑霈也堅定的站至薑維身邊,神情不為所動:“姑娘所念之物,恕我們無法交出。”


    感覺神經跳動,那張口便要喚出的“爹”和“弟弟”被陸綰遏止在喉間,她聽到自己聲音微顫:“為何?”


    薑霈微微一笑:“這是長姐的東西,長姐已然身死,她的遺物,我們自然要好生收著,豈能作為砝碼來換的苟且偷生?況且,吾生吾死,命之所定。”


    陸綰苦笑出聲:“好一句吾生吾死,命之所定!木簡!”


    “屬下在!”


    “從此時此刻,薑太師與其子的性命,便是肆家軍的了。”


    當晨曦再次照向萬物時,又一個黑夜被吞噬殆盡。


    彼凝端著早膳走到門口,就見她昨夜裏放在門口的晚飯還完好無損的擱在那裏。


    顯然昨晚上,陸姑娘並未吃飯。


    “姑娘,”彼凝拍了拍門:“早膳準備好了,就放在門口,姑娘莫又忘記了。”


    如同昨夜一般,房中隻是傳來女聲悶悶的一聲“嗯。”


    見狀,彼凝歎了口氣,隻能將昨晚的飯菜端走,然後將做好的早膳放在了那裏。


    自法場回來,陸綰便進了西屋,一天一夜未曾出來。


    此時的她,像是鑽進了一個牛角尖裏出不來。


    “叩叩。”


    敲門聲再次響起,陸綰微微一動,沙啞著聲音道:“我知道了,放著吧。”


    此時的她蜷縮在地上,雙手環抱著膝蓋,用了一個最自我保護的姿勢坐在那裏。


    門外的敲門聲不絕:“叩叩。”


    陸綰有些惱了:“你且回去,我會吃的。”


    “叩叩。”


    猛然起身,快走大步到了門口,陸綰拉開了門:“我說——”


    “陸綰。”


    冷然、清晰。


    “公子。”


    顧容息在門口,隨意一瞥,便看到了她手心幹涸的紅褐色痕跡,兩指輕點,陸綰吃痛伸開了手心。


    許是那日割繩子時未曾注意,一條長長的痕跡落於掌中。


    “得不到地圖,薑維薑霈於我而言不過兩個廢人,取了他們的命,倒是容易。”


    顧容息狀似無意的話卻一下子挑起了陸綰的神經。


    她之所以把人交給顧容息,原因有二。


    其一,借著肆家軍護著人;其二,脫了自己與薑家嫌疑,即便木簡定將當日所做之事悉數告訴了顧容息,他也定猜不到自己與薑家的關係,而她對薑維薑霈的不親近,是為了不讓顧容息抓住自己的把柄。


    不過互相利用而已。


    可他依舊拿此威脅與她。


    “薑菀死於宮中,薑顧氏長公主被逼死於太師府。”陸綰做了個深呼吸,一字一句。


    顧容息似笑非笑:“所以呢?”


    “薑維於我們有利,他能幫著顧容崢敗了你,也能幫著你敗了顧容崢。”陸綰知道她是在挑釁,可不知為何,默於房中一天一夜,她突然想做些什麽。


    顧容息笑,可笑意未達眼底。他不喜歡有人護著薑家,哪怕眼前之人是陸逸之妹。


    “你如何證明,他們有用?”


    說這話的時候,顧容息仍舊笑著,手指卻摁在了陸綰手腕的傷口上。


    不過三分力道,就讓原本有些愈合的傷口滲出血來。


    陸綰忍著痛意喘了口氣:“顧容崢登基之日陝南爆發了洪澇,薑維所呈奏折有解決的法子,可現下三月有餘,洪澇卻並未解決。若薑維可將那法子告知我們,我們便可行動。”


    自古帝王登基是大事,任何不詳的預兆都會引人浮想聯翩,原先因著薑家的勢力和虞家的勢力,官麵上不曾有所閑話,甚至坊間也未將兩事聯係在一起。


    但隻要有心人引導,星星之火便可燎原。


    名不符,身不實,顧容崢這皇位,坐的是穩也不穩?


    她是他的枕邊人,他的焦慮他的不安,她多是能夠察覺,所以才請了父親解決,可倒是真和霈兒所言“蘇醒的蛇”符實。


    “若是可以尋到更多消息,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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